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旒一闩埽抢锏募讣掖笊滔霉淞烁龅壮臁?上Ч⑹降拇笱а奚嵘钌枋┮磺衅肴⒚挥懈姨碇煤芏嗳粘S闷返幕帷0衷蛟缭绲厍牒昧思伲嫠咚梢愿嫠叩拿恳桓鋈耍?月31日他不上班,要开车送女儿到F大学上学去。至于他那辆宝贝普力马,则在前一天就被送进比佛利专业汽车美容城,进行清洁打蜡刨光等全身美容,现在正静静地停泊在微雨里,闪着神秘的深紫色的亮光——这是我选的颜色,所有深深浅浅的紫色,都是我喜欢的。
能考上本市的名牌大学,当然是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情。毕竟是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换来的啊!
而我比任何人都更着急地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是因为落叶伤人――我在QQ上惟一的网友,也是F大学的学生。他是外文系的,比我高两级,九月过后,他就念大三了。
想着就要见到真的落叶伤人,而不再是QQ上一个闪着亮光的头像,我心里的欢喜,真是无法言表。
一拿到录取通知书,我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就是他。一接到我的信息,落叶伤人立马给我发过来两个头像,一个拖着长舌头,一个歪着大嘴巴:“我老婆居然真的考上了?佩服佩服!”
“老婆”是落叶伤人给我的封号。据他说,像这样“痴情”不改地与他聊天长达一年半之久、而且只跟他一个人聊天的女孩,仅我一人而已。如果不将我封为“老婆”,简直是天理难容。
我知道“老婆”是网上一个很随意的称呼,只要聊得高兴,谁都可以称对方为“老婆”,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女孩。所以 我就随他胡说八道,当然我不会回叫他“老公”。
我告诉他:“偶是校园里赫赫有名的才女,焉有考不上之理?”
他回话:“啊哈,想到就要见到你的真人了,有点紧张!”
“担心我是一只大恐龙?”
“你是不是呢?”
“如果我告诉你说我是,你是不是就不准备认我了?”我以守为攻。
他才不上我的当呢:“岂敢岂敢!你即使只是一只恐龙蛋,我也会将你抱回家的!”
什么话啊!我忍住笑:“难道你要像小学生作文里写的一样,亲自坐在上面将我孵化?”
他回答:“笨啊!我不会请鸡妈妈代劳吗?!”
我对着电脑屏幕大笑起来。
我当然不至于达到恐龙的级别,但也说不上漂亮,只能算是相貌平平。比起相貌来,我更看重的是我大脑的发达程度,还有我的“足以担当亲和大使”的极富魅力的性格(高中同学评语)。
接着,落叶伤人告诉了我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开学第一天,傍晚六点半,图书馆后面两棵巨大的老银杏树下。
傍晚?图书馆?老银杏树?这样的时间和地点,怎么全是我喜欢的东东啊?我忍住满心的欢喜,没有将这句话告诉他。
终于上车了。虽说家就在本市,宿舍里又设备齐全,妈还是帮我拉拉杂杂装了一大箱子和一大旅行包的东西。爸将这些东西搬入后备箱,一边嘀咕:“每星期都要回家的,带这么多东西过去干什么?”
妈给他打着伞,说:“小姑娘家,东西当然多。你就喜欢多管闲事!”
爸便嘟囔着闭了嘴。
我嘻嘻一笑,打开后车门坐了上去。我很喜欢看妈骂爸的样子,骂是真骂,语调里却清清楚楚含着疼爱,就像爸是一个不懂事的大男孩,需要她的责罚和管教。以后如果我结婚了,我就想做一个妈这样的妻子。
只是不知落叶伤人是怎样的一个男孩?
我被自己跳跃如此巨大的联想吓了一大跳。还好车厢里一片昏暗,坐到我身边来的妈看不清我红了的脸。
爸坐上驾驶室,发动了汽车。车轮轻快地在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滚动起来。
我揿下电动按钮,打开了车窗。初秋的细雨洒在我裸露的胳膊上,有点微凉的快感。
第一章我的心会飞
二
宿舍比我想像的还要干净整洁。雪白的墙壁应当是暑假里刚刚重新粉刷过的,四张铺位全是上铺,下面则是我们每个人的台子和小柜子。房间的尽头还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和一个阳台。
我们宿舍四个女孩中,两个是本市的,两个是外地的――一个江西,一个北京。她们在中午就已经到齐了。
可是,我一直有点定不下心来与她们交流――我一直在偷偷地看表,很担心自己会错过与落叶伤人约定的时间。
突然,一个男生探进头来:“何莞是不是住在这里?”
我站起身来:“我是。”
另外三位女孩子一起奇怪地望住他。
“对不起,打扰了。我是班上临时的生活委员,你们叫我蝗虫好了。”他自己先笑起来,“有你的一封信。”
我莫名其妙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白色信封,看看上面的收信人。没错,确实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而落款,则是我中学时代的母校。
奇怪啊!自己的好友都已毕业离校,母校谁会给我来信呢?而且是在开学第一天!
“不赖呀!第一天就有情书抵达!”那位自称蝗虫的男生凑到我跟前说。
“你怎么知道是情书?”我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一个白眼。讨厌!名字都不知道,他的口气却弄得像是我的老朋友!
“明显是男生的字迹嘛!”他一点也没觉察我的不快,脑袋凑得更近,殷勤地指点着信封上的字迹。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确实,信封上的字迹挺拔有力,一看就是男生的笔迹。
“拆开看看就知道了嘛!”三三,那位看上去性格很爽的矮个子江西女生,怂恿我。
可是,已经到了六点钟,我得走了。我想提前一点动身,因为图书馆在哪个角落我还不知道呢。我可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迟到。
我对室友们说声抱歉,将信放在自己的台子上,迈出了宿舍门。
雨早已停了,但地上仍有微微的湿意。已经有一些早黄的梧桐树叶掉下来,静静地贴在地面上,像是美丽的剪纸。
我顺着两旁种有巨大梧桐树的林阴道往前走,刚才请教过一位学兄,知道这条道走到头,往右拐,再走到头,就是图书馆了。
图书馆宏伟气派得又一次超出我的想像。但我只是瞻仰了一下它的大门,就绕过它长长的身体,来到了它的后面――
是一块长满柔软小草的狭长的草坪,虽已是初秋天气,草地却仍是青葱可人。草坪的右边,靠近围墙处,矗立着两棵身材高大、枝繁叶茂的银杏树,树身被一圈漆着绿颜色的木制靠背长椅围绕着,散发出一种无言的浪漫。四周悄没声息,空无一人。
据说银杏树是雄雌树,成双成对生长,见到了一棵,必定在不远处能找到另一棵。
我屏住呼吸,轻轻踏入草坪,有点怀疑如此完美的场景,是不是上帝专门为我而设?
落叶伤人,你会来吗?你我的第一次会面,是不是值得这样精心而富有含义的布景?
一个欣长的身影出现在了草坪入口处。“小飞人?”他朝我走来,微笑着问我。
小飞人是我在QQ上的昵称。
与落叶伤人的第一次聊天,就是因这个名字引出来的。
他一上来就说:“你的名字很可爱。你真的会飞?”
我说:“我的心会飞。”
他说:“那会飞到我身边吗?”
我说:“有缘就会。”
“看来你真的会飞。”真的落叶伤人微笑地看住我,他有一双非常非常温柔的眼睛。
“那是因为我们真的有缘。”在这样一双与我的想像如此契合的目光的笼罩之中,我有一瞬的晕眩,禁不住脱口而出。
“嗬,现在的小女生,一点也不懂得含蓄呀。”落叶伤人眼睛里的温柔换成了调侃,不伤人、带点玩笑的那种。
聪明如我,岂能意识不到这种变化。我立刻转换心情,笑道:“你别自作多情。缘有很多种你懂不懂?我说的是学友缘。”
落叶伤人惨叫:“不会吧!你不是我老婆吗?”
“那是你自封的,我可没承认。”我当然不会再说傻话。自己刚才将网上的心情带入现实中,真是不可原谅的幼稚举止。“再说了,你网上的老婆还不定有几打呢。”
落叶伤人嘻嘻一笑,并没有反驳我的话。这让我有一点酸溜溜的感觉。
可是……可是……望着近在咫尺、宛若很早很早就相识的落叶伤人,我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据说网友见面必定见光死,有的还“死”得很惨,甚至丧失了再一次上网聊天的乐趣。而我们却相反,落叶伤人符合我对他、也是对好男孩的一切想像:豪气中不失柔情、幽默中不失稳重,一句话,既可靠又可爱的那种。
正像高中时的好友筱筱对我说过的,我一直是一个幸运的女孩。
是的,我相信自己是一个幸运的女孩。
第一章世界上最奇怪的信
三
第二天,我起床以后准备梳洗时,看到了自己昨晚放在台子上的那封母校来信――我竟然彻底忘掉了。
我顾不上梳头洗脸了,赶紧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剪开信封,有点迫不及待地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只有薄薄的一张,白色的,最普通的那种。
可里面的内容却让我大吃一惊,我忍不住“啊”地惊呼起来。
“干什么?真的是情书?”还赖在床上的三三和那位叫蒲的北京女孩兴奋地探出头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信就被后面的一只手抢走了。是从卫生间里奔出来的本市女孩蔷。“我来给大家念一念。”她清了清喉咙。
我没想到要阻止,就那么呆头呆脑地任她将这封世界上最奇怪的信念了出来――似乎是想从她明亮的嗓音里得到更真实的证明:
何莞:
你好!
你别吃惊,我现在只想直奔主题。
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从进入高中的那一天起就喜欢,到现在已经两年了。我一直没说,是因为怕影响你的学习,也怕给你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我迫不及待地想说出来。我知道,大学里恋爱成“疯”,像你这样的女生,一定是重点“抢劫”对象。我郑重向你声明:我,只有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不可以再跟别的男生要好!
一年以后我就会考入你的学校,与你并肩读书。这一年你可能会寂寞一点,但请你一定要忍耐,一定要等着我!
我家里电话:33334677
E-mail:jshan@eastday.com
学校的通讯地址你知道的。
你可以以你喜欢的任何方式跟我联系。一定要跟我联系啊!否则我没心思学习的!没心思学习成绩就会滑坡,成绩滑坡就会考不进你的学校,考不进你的学校我们就不能天天在一起,不能天天在一起就……不用我再罗嗦了,你一定知道事情的严重后果!
记得啊,跟我联系!我天天在等着!
江舢
Ps: 这封信早在你接到录取通知书、到学校来进行经验介绍的那天晚上就写好了,可我一直熬到今天才发出,是为了让你正好在开学第一天收到,从而对发信人和信的内容有永远深刻的记忆!
“我的天!”信一念完,我和念信的女孩和听信的女孩一起,再一次发出了惊叫声。
“这个疯子是什么人?”蒲问我。
“高中时一个学校的,比我低一届。”
“他怎么会这样霸道自信?一定各方面都非常出色吧?”三三问。
“哼,据说从小就是个天才,小学和初中曾各跳一级。只不过,个子比我矮了半个头,还完全是一个小孩子!”一想到自己平生接到的第一封情书居然是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孩子写来的,而且如此煞有介事,如此振振有辞,如此大包大揽,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完全超出我的想像,也严重破坏了我想像的意境,可恶之极!
“真是一个勇敢而有趣的孩子!你应当大大地鼓励他!”蔷嬉皮笑脸地向我建议。
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信,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除非我像他一样脑子也进水了!!”
两年以前就喜欢我?真是胡说八道! 印象中,跟这个叫江舢的小孩根本就没有过几次接触。只是在每学期结束前的全校大会上,一起站在台上领过几次奖,相互点头微笑过几次。还有就是他信里说到的,接到通知书后重返学校进行经验介绍的那一次。
那是我们学校的惯例,每年高考完后,拿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考生被要求重返学校,与即将升入高三、进行新一轮冲刺的倒霉鬼进行复习和考试经验介绍。记得当时他一直站在我身边,听我回答别的同学的问题,但他一直没有发问,也一直没有走开。最后结束时,他才没头没脑地对我说:“我会报考你的学校。”
我愣了片刻,然后说:“你肯定考得上,你成绩那么好。”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后来只是点点头,然后走开了。
我当时只是觉得,这小孩子性格好像有点古怪。
这就是我们的全部接触史。怎么着分析,也看不出他居然“喜欢我”,而且长达两年之久!
第二章果然在网上
四
没想到大一的课程会这么紧张,远远不像中学苦读时向往和想像的那样轻松。除了排得满满的专业课,英语和计算机是两门必须花大力气狠下功夫的实用课。另外,我还自讨苦吃选修了第二外语德语。即使刚进大学,我们也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早已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只有多掌握两门技术,毕业时找工作才会有更强的竞争力。
唉,刚刚冲过了黑色六月,居然又在早早地为四年以后操心了!
一直忙到周五下午,上完了一节德语课,才有了一点空闲时间。宿舍里的一台可以插卡上网的电脑早已被蒲霸占。我看看表,急忙朝校门口走去。那里有私人老板开的好几家电脑房。
爸爸说好下班以后开车来接我回家过周末,估计五点半以后才会到。我还有两个小时可以上网。
一打开QQ,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头像在闪着亮光,落叶伤人果然在网上。
“老婆你来啦。”我还没来得及发信息,他已经发过来问候。
“是。大三现在很闲吗?我们忙得要命。”我一上来就抱怨。
“大三是最好的青春年华。课上得差不多了,找工作的烦心事又暂时还没提上日程。所以大家都在忙着谈恋爱呢。”
“也包括你?”我脑子一热,就写上了这么一句话。
“那当然。我们不是在谈着吗:)”
不知道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里是什么表情。是温情脉脉还是那种不伤人的调侃?我迟疑着没立刻回答。
“怎么?生气啦?为什么不说话?”
“没呢。”我赶紧回话。
“周末回不回家?”他转换了话题。
“回的。等会儿爸爸会开车来接我。”他为什么这么快就转换话题?我心里怅怅地想。
“怎么?家里小车买好了吗?”
“嗯。刚买没多久。”有一次聊天,我曾告诉过他家里准备买车子。
“看来,我老婆是富家小姐啊!”落叶伤人发过来一个嬉皮笑脸的头像。
“什么富家小姐,只是很一般的家用车哦。因为爸爸上班不方便,所以下决心买了一辆。”这是大实话。爸爸只是一家大公司的中层职员,为了买这辆车,他和妈妈足足考虑了两年。其实,现在家有小车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上次还听爸爸说,现在上海私车的普及率大大提高,已经进入了“家庭轿车”时代。
“你的驾照拿到啦?”
“是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暑假结束前不久刚拿到的!”我洋洋得意地告诉他。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整个炎热的暑假,我一直在苦练车技,小路考大路考一路绿灯。我很可能是整个大学校园里年龄最小的持照者!
“我老婆果然厉害!我现在也刚刚报名在外面学车,据说会开车对找工作很有利。我们很多同学都准备学。”
“那太好了!等你拿到了驾照,我们出去飙车!”
“一言为定!”
然后,我们的话题就锁定在了这个“车”字上面,考照、买车、拍牌、保养,等等。看得出,落叶伤人对车子有着狂热的爱好。
“等我以后发了,我要买一辆宾利。”
我吐吐舌头。宾利是一款英国老牌的奢华型皇家轿车,在现在的国内市场上,最便宜的也要300多万。
“祝你早日成功!我下啦。88。”我匆匆下了线。已经5点半了。
跑回寝室,匆匆收拾好回家的东西,爸的电话就打上来了――他已到了宿舍楼下。
下了楼,我强烈地要求爸让位――刚才与落叶伤人的聊天,激起了我开车的热切欲望。爸无奈地笑笑,嘱咐我小心一点,自己坐到了副驾座上。
我坐上驾驶座,系好保险带,打开左转向灯,踩住离合器将排挡推到起步挡,然后放下手闸――一整套规范的起步动作,车子缓缓地移动起来。
“嗬,还挺像那么回事。”爸在边上嘲笑我。
“那当然!我已经拿到了驾照,你不能剥夺我驾车的权利!”我才不怕他嘲笑。每次我想开车,爸都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他的宝贝车子――生怕我一个不小心,把他的宝贝车给擦一下。
第二章星期六
五
星期六。
我一觉睡到近10点钟才醒。啊哈,真是爽到了骨头里!看来上大学还是有好处的,就是周末可以无节制地睡懒觉而不挨骂。不但不挨骂,爸妈还非常小心地走路、做事,生怕吵醒我。见我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妈还殷勤地问我:“睡够啦?时间还不算太晚,想睡的话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正在刷牙的时候,家里电话铃响了。随后妈高声叫我:“莞儿,找你的。”
我赶紧冲掉满嘴的牙膏泡泡,跑过去接过话筒。
“我是江舢。”话筒里是一个陌生的男孩的声音。
“谁?”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是江舢。”男孩重复一遍,加重了语气。
“哦,你好!”我终于明白过来,慌里慌张地说。
“我等你的信等了一个星期。”男孩语调平静,但我却觉得里面充满了谴责。
我突然变得非常生气,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呢!“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我不回答他的话,而是怒气冲冲地问他。当然,我的嗓音压得很低。客厅里的沙发上,爸妈正支着耳朵听着呢。
“我想知道的话总归会有办法知道的。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等你的信等了一个星期。”
“不为什么。我不想回,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回。”我的声音提高了。
“可是,我是真心的。”听得出,男孩的声音不再平静,有了一种微微的伤痛。
我不让自己被他的伤痛感染。这是他的事,与我无关。“那是你一厢情愿。”我说。这个小男孩太过分,他在强人所难。我必须让他明白这一点。
电话里有一会儿没有声音。“你真这么认为?”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叹一口气,告诉他:“江舢,你是一个聪明的男孩,你应当知道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高三了,你怎么会有时间和心情弄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不要让喜欢你的人失望啊!”
“你也是这些喜欢我的人中的一个吗?”
“是的。”我忍住又要升腾而上的火气,补充道,“聪明的男孩大家都会喜欢。”
“那么,”男孩的语调明显地欢欣起来,“你会等我吗?只要一年。”
太过分了!对待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心软!“不会!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也不要给我写信!”不等他回答,我啪地放下了话筒。
“怎么回事?才进大学一星期就有男孩纠缠了?”爸皱着眉头问我。
“你有男朋友了?哪里的?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妈紧张地跟在我的身后。
“哎呀!你们真烦!骗人家的啦!我哪里有男朋友了?真是!”我满脸烦躁地进到卫生间,一把拉下毛巾,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可是,妈的声音还是透过水声钻进我的耳朵里:“你谈恋爱我们不会反对,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嘛。不过,凡事自己要有个把握,女孩子尤其要自尊自爱。真的有了喜欢的男孩,也不要瞒着家里。爸妈毕竟是过来人,可以替你参考参考。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忍下烦躁,态度很好地回答。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可以让她很快地住嘴。
果然,妈不再言语,返身拖她的地板去了。
只是,我幸福快乐的周末心情也就此破坏迨尽。本来带了《新概念》和《西方诗美学》回来,准备好好看一看,现在,什么也看不下去。干脆,帮妈劳动劳动吧。我一把抢过妈手里的拖把,说:“妈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吧。”
“哎,还是养女儿好!”妈捶着腰,满脸的幸福。
“乖女儿是不是帮老爸也做点事?”爸笑眯眯地看着我问。
“当然可以!什么事?”我很轻易就上钩了。
“擦皮鞋啊。”
“啊!好吧……”唉,真倒霉!我最讨厌干的家务活就是擦皮鞋。妈也如此,特别是擦爸的皮鞋,说臭哄哄的她一闻到就要恶心。所以爸的皮鞋总是要他老人家亲自动手。
今天好了,终于找到一个替死鬼了!
爸乐颠颠地放下报纸,找出他所有当季的皮鞋共五双,围成一圈摊开在家门入口处的垫子上。
天哪,晕!
第二章金鸡湖畔
六
国庆过后,杜轩――也就是落叶伤人,这是他的真名,我现在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他这个文绉绉的名字了――终于通过了小路考、侧放移位、大路考等几大关卡,拿到了宝贵的驾驶执照,正式成了“本本”一族。
这个周末,我们约好开车到苏州去玩。当然,在此之前,我已使用撒娇耍赖发毒誓等多种手段,成功地逼迫老爸交出了车钥匙。
九点,我准时下楼,看到了远远地从我们居住小区大门口朝我走来的杜轩。
呵呵,看来我和杜轩又有了共同点:我们都是守时的人!
我开心地朝他挥挥手,一边揿下车钥匙上的遥控器,车门锁啪的一声打开了。
我拉开车门,刚要坐进去,透过挡风玻璃,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树阴下,站着一个人。我头皮一阵发麻:那是江舢!
他拎着一马甲袋的东西,就那样站在树阴底下看着我,眼睛里注满忧伤。
我被他的眼神所牵引,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轻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姑姑住在这里,一个月前刚刚搬过来的。”他回答我,执拗地看住我的眼睛。
“这么巧啊。”我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有点窘迫地垂下了眼帘。我第一次体会,一个人的眼睛,竟然可以传送出那样深重的一种伤痛。看来,我是真的伤害了这个男孩,而且伤得不轻。尽管这并不是我的错。
“那就是你男朋友?”他的眼光转向了我身后的车子。
杜轩欣长的身子已经站在了车子边,脸上微微笑着,正在等着我。
我不忍心再说“是”,但也不甘心说“不”,只是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说:“他是我同学。再见吧,有空我给你写信。”就转身走了。
我第一次如此笨拙地发动了车子――因为车窗外的那双眼睛,它们一直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那是谁呀?”杜轩问我。
“邻居家亲戚的小孩。”我回答。
“怎么他看你的眼神有点苦大仇深似的。不是跟你有姐弟恋吧?”他一脸坏笑。
“你脑子有病啊!”我咬牙切齿地骂,心却有点虚。
小区里的路窄窄的,弯都很急。转弯的时候,我方向打得太迟,差一点撞到花坛边上的石块上。
“瞧你这水平,恐怖啊!”杜轩夸张地叫起来。
我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再被那双眼睛注视了!
我的车技立刻流畅起来。
杜轩打开了车里内置的CD,韩红天籁般的歌声立刻注满了整个车厢。
“这车子音响不错。内视也很舒服。”杜轩专家一样评价。
“那当然。”我像爸一样骄傲地回答。普力马是中日合资的马自达品牌中的一款家用车,宽敞实用,在设计方面注重细节,很人性化的。
因我们俩都是在拿到驾照未满一年的实习期,不能走沪宁高速公路,我们只好走312国道。刚刚驶出上海城区,拐上312国道,杜轩就迫不及待地换下了我。
我正准备好好欣赏他的车技,没想这老兄一上来就猛地拉动方向盘,车子一下子就蹿上了对面的车道。
“嗨!你干什么!”我吓得紧紧拉住了车门上的把手。还好对面车道上此时空无一车。
杜轩手忙脚乱地将方向打回来:“怎么这车方向盘这么轻?”
“你以为这是大卡车啊?”我没好气地抢白他。
“抱歉,我学的正是卡车。没想到小汽车方向盘这么轻。”
我好奇极了:“你学的是卡车?怎么想到要学卡车?你将来总不至于要去开大卡车吧?”
“这你就不懂了。反正是学,一样要花钱,当然是学卡车实惠,有卡车驾照的人可以开小汽车,而有小汽车驾照的人不可以开卡车,学卡车等于是多了一项技能。我们同学有不少人选学卡车的。”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用心良苦!
只一会儿功夫,杜轩已经熟悉了这辆车的脾性。男孩子似乎天生和汽车有缘,他们对方向、速度的把握和理解一向令我叹服。
十月里暖暖的风吹在我的脸上,将我长长的发丝吹得飞起来。我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沉浸在韩红高原的歌声里。
路上几经换手,我们终于将车停在了苏州工业园区的金鸡湖畔。
苏州以前当然多次来过,但都是到老区精致细巧的古典林园去玩。我一直不知道苏州还有这么奢侈地宽阔的景点。
大片大片碧绿的草坪,从湖边一直远远地伸展开去;巨大的香樟树、银杏树、榉树、雪松,成片成片地站在这里、那里,内中间或隐藏着青铜的雕塑或木制的雕花长椅,让人见了,忍不住从心底里小小地高兴一下。湖水是青绿色的,被风吹着,举起了一朵又一朵白色的浪花。
据说这一片景区是专门请新加坡园林专家设计的,其大家风范,真是以前的苏州老区所无法比拟的。
我和杜轩坐在湖边,任风将我们的头发吹得四处飞扬。
杜轩的手轻轻地碰触到了我的后腰。
我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刚要张口说的话也吓得一下子跌落回肚子里。不知道杜轩是不是觉察到了,他好像是轻轻笑了一声,将他的手臂收回去,撑在了他修长的腿上。
“肚子饿啦!”我本来是要说一些充满诗意的话语,可蹦出来的却是这样的一句大白话!
“我们到观前街吃小吃去?”
“好的。”我随着他站起身来,有点惋惜眼前这样的好景致就被我的一个“饿”字给轻易地破坏了。
第三章伤不着你的
七
“行啊,这么快就搞定了外文系的大才子!”刚进寝室,蒲就毫不客气地嚷嚷开了。
今晚很不巧,刚刚同杜轩从期刊阅览室出来,就一头撞到了从另一阅览室走出来的蒲。本来没什么,可我偏偏心怀鬼胎,朝她尴尬地笑一笑,脸还莫名其妙地红起来。
结果,精明的蒲笑嘻嘻地在我手臂上拍一下,笑嘻嘻地看看杜轩,笑嘻嘻地跑走了。
其实,我跟杜轩也是在图书馆偶然碰到。因为我基本上每个晚上都有选修课(杜轩因此嘲笑我患了应试教育制度下的学习强迫症),我们并没有约定晚上在一起上自习。
本来我是想上语音室练听力的,没想到那儿竟然全部客满。现在真是恐怖啊,似乎每个人都在跟各种各样的洋文较劲。我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估计一时半刻不会有人出来,便自我放松,进到期刊室去,想看看《收获》《十月》《小说界》等几大期刊上有什么新面孔,或是老面孔有什么新作品。结果,我还没拿到杂志,就一眼看见了站在那里翻杂志的杜轩。
我很开心地走过去,碰碰他的手臂:“怎么你会在这里?”
“了解一下中国最优秀的文学期刊上最优秀的作品。”看得出杜轩见到我很高兴,他咧嘴笑着,轻声回答我。
“干什么?想将它们贩卖到外国去?”
“那可不!可以骗点上网费啊。”
我轻声笑起来,这家伙说话向来这样真真假假的。我懒得理他,拿了最新一期的《小说界》,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杜轩跟过来,坐在了我旁边。
阅览室里太安静了,我们不好意思再讲话,便都认认真真看起了小说。我本来也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进入阅读状态的人。
我看的是一篇描写一个偏僻的海岛上一位小姑娘的童年生活的长篇小说。长年飘着咸腥味的海边小镇、没有阳光的小女孩的童年生活、可怜可憎的祖父祖母、可怕的充满性暴力的哑巴……各色场景、各色人等在我眼前飘起来、飘起来,我的眼里慢慢渗出了泪水……
突然,一张纸条出现在了眼前摊开的书上——
你看书的样子好可爱。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侧转了身子,想让眼睛里的雾气尽快干掉。然后我转过头去,杜轩正微微笑着看我呢。
他递过来第二张纸条——
我请你到外面去喝酸奶好不好?
我朝他点点头,随他轻轻地站起身,走出了期刊阅览室。
结果,偏偏这么巧,我们刚刚踏出门槛,就一头撞到了从对面阅览室走出来的蒲。
“她是你同学吗?”杜轩看着笑嘻嘻跑走的蒲,问我。
“是啊,岂止是同学,还是我一个宿舍的。这下糟糕了!”我说。
“什么东西糟糕了?”杜轩满脸意味深长的笑。
“讨厌!不跟你说了!”我转身就走。
坐在图书管一侧小小的卖品部里,杜轩一边喝酸奶,一边看着我:“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女孩子看小说会看哭的。”
他居然看见我流眼泪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脸一板,说:“真是少见多怪!看小说看哭的女孩多着呢!”
“可我只看见过你一个!”
我的脸一定微微地红了,我没敢再接他的话,只是低着头喝酸奶。同时心里在嘀咕着,不知蒲这个家伙回到寝室,会怎样地编排我呢。
果然,一到寝室,蒲就先发制人地嚷嚷开了。另外两个家伙则一齐放下书本,满脸兴趣地盯着我,显然她们已经听信了蒲的谣传,大有要立刻开堂审讯之势。
“你怎么知道他是外文系的?你认识他?”我顾不上辩白,很奇怪地问蒲。
“我有老乡在外文系的啊,跟他一个专业的,我在老乡寝室见过他一次。他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我对他可是印象深刻。据说这个杜轩在外文系名气很响的。”
“啊?你真的在跟人家谈恋爱呀?”三三问我。
“哪里呀,只是在一起玩过两次而已。”这应当算是实话,我确实不知道我跟杜轩是不是可以算是正式在谈恋爱。我从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恋爱都要经过正式的表白?
“那个给你写情书的小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蔷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应当很好吧。”我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格登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周末,他受伤的眼睛。当时记得自己说过要给他写信,可忙碌又幸福的日子过得太快,一晃就是两个星期。
今晚,一定记得给他写封信。
“也许是我多嘴。”蒲犹豫地看着我。
“什么?”
“听我老乡说,杜轩很风流的,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那是她们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许我的脸色不太好看,蒲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一边说:“我说过也许是我多嘴。”
我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变得很糟。杜轩是外文系的风流才子?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说到底,我到底知道他什么?了解他几分?
可是,可是,有一件事我是清楚地知道的:我喜欢他,真的喜欢他,喜欢跟他在一起时的那种放心地托付的感觉――我想像中恋爱的感觉。
而我也能清晰地感觉,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毕竟,我们早在一年以前,就已相互熟悉。
网上的那些聊天记录,我都完好地保存着。
高二下学期时,家里终于装上了宽带,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无节制地上网。我的上网时间有明确的限制:周三下午放学后一小时,周六晚上做完该做的作业后一小时。我爸妈算是很民主的。因为已到高二,班上同学很多人根本不上网的,有些确实手痒的,也只是在外面的网吧里偶尔过过瘾。
落叶伤人是我登录QQ后不久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们的第一次对话一下子就吸引了我――
“你的名字很可爱,你真的会飞?”
“我的心会飞。”
“那会飞到我身边吗?”
“有缘就会。”
我好喜欢这样的开头,有着诗意的想像和哲人式的预言。而与别的人试着聊天,其开头的模式都像是约好了似的千篇一律,不是问你的年龄,就是问你是哪里的。还有一个人居然一上来就问我喜欢一夜情吗,把我吓得一下子就将他从好友名单中删除了。
“那么,你为什么叫落叶伤人?落叶会伤人吗?”我不甘示弱,紧接着问他。
“如果分量足够的话,肯定会伤人。”想必在写这句话时,落叶伤人一定在捂着嘴偷乐呢。
“哇!那我要躲远一点!”我发过去一个有点像是在弹跳着逃跑的小人。
“你不是会飞吗?伤不着你的。再说,我也舍不得伤你啊。”
我就被这样的一些话语所打动,自此锁定了落叶伤人作为我唯一的聊天对象。本来我的上网时间也非常有限,用不着再去奢侈地浪费在那些毫无感觉的陌生人身上。
在只通过文字连接的网络上聊天感觉真的非常棒,没有面对面的尴尬和不适,只有随心所欲的自由和痛快。我不是一个喜欢自寻烦恼的人,可炼狱般的高三生活自有其无法抵制的压力和烦闷。我就将这些压力和烦闷一股脑儿都通过文字倾泻给落叶伤人――不用害怕他去告密,也不用担心他会不耐烦。他只是倾听,然后以过来人的姿态给我化解――只是三言两语,却永远恰到好处。有时他不在网上,我就给他发离线消息。下一次打开QQ,准有他的头像在第一时间里快乐地闪动――是他回给我的话语。
有很多女孩喜欢他吗?
这不稀奇,他本来就是一个容易让人喜欢的人啊。
宿舍里熄灯了。我突然想起,给江舢的信还没开始写呢。
我上了床,坐在被窝里,在膝盖上垫了一本厚厚的词典,打开手电,开始给江舢写信。如果今晚又不写,可能一拖又是几天,或者干脆又忘掉。
下了笔,才知道这样的信非常难写,只能写一些鼓励他好好学习之类的大话和空话。我自己看了都难受。
唉,这样的信对他可能没什么意义。可我也只能如此了。
第三章一桩心事
八
江舢一直没给我回信,也没有电话。
这应当是好事,我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
可奇怪的是,自从信发出去,我心里居然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收到我的信,收到了又为什么不给我个回音。
人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啊。
这个周末,会不会有他的电话呢?
电话铃真的响了。
――不是江舢的电话,是高中时的好友筱筱打来的。她告诉我,朱老师生病了,胃出血,问我周末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
朱老师是我们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对我和筱筱好得像对亲生女儿一样。
我说好的,我马上就到。
筱筱家就住在我们中学校园附近的教工宿舍里,她爸爸也是我们中学里的老师。朱老师胃出血的事,就是她爸爸告诉她的。
我先来到筱筱家楼下,将她叫下来,然后一起到了住在她家后面一幢楼里的朱老师家里。
朱老师正半躺在床上休息,见到我们,非常高兴,一定要爬起来招待我们。我们死活不让,她才作罢。
我们以前知道朱老师有胃病,但这次弄得这么严重,一定是工作太超负荷了。
“唉,还不是这次奥数竞赛的事,确实是把我搞得够呛。”朱老师叹息。朱老师是数学教研组组长,凡有重大的比赛事宜,都是由她亲自挂帅。
“我们学校拿奖了吗?”筱筱问。
“拿了奖我也就甘心了,偏偏这一次全军覆没。一位大家都认为一定可以拿名次的种子选手居然考得一塌糊涂,真是让人看不懂!”
我心里猛地一跳。“是江舢吗?”我轻轻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朱老师奇怪地看着我。
“我猜的。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他是数学天才。”
“唉!这个学生确实有天赋。不光是数学,他每门功课都很优秀。可最近不知怎么搞的,他像患了忧郁症,整个人没精打采的,成绩全线下滑。他们班主任急得要命,家长也急得要命,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在跟哪个女孩子谈恋爱哦。”筱筱笑嘻嘻地猜测。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想。可他们班主任问遍了全班同学,都说绝对没有这么回事。”
“也许过一阵子他自己就会好了。”我虚弱地说。
“但愿如此吧。再这样下去,这个学生可能就要毁了。”
我昏头昏脑地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心里被一种担忧和自责深深地压迫着。
这孩子怎么会这样死脑筋?早知道他是这样一根筋到底的人,早知道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当初一定会慎重一点。至少我可以做得更温和一些。
那封写有他家电话号码的信早已被我撕了。我只好另设它法,先从小区物业管理处打听到他姑姑的住宅号,然后直接找上门去。他姑姑一开始警惕性很高地看着我,待我解释我与江舢是校友,尤其是听说我现在已考入F大学,找江舢是因为学习上的一些事情时,她很爽快就给了我江舢家的电话号码。
我与江舢约在他家附近一个开放式的公园见面。
一个月未见,眼前的江舢个子长了不少,居然已经比我高出了一点点。但人明显瘦了,耷拉在额前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先前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大而无神地张着。
突然就有了一点心痛的感觉,突然就觉得,这个男孩是我的弟弟,一个失散多年、突然地就站在了眼前的弟弟。
我想我应该帮他,尽我所能――在高三这样一个决定人生的路口。
“接到我写给你的信了吗?”我温和地问他。
“是。”
“那为什么不回呢?”
“你并没有给我回信的任何理由。”
我咽了口唾沫。对于这种聪慧敏感的孩子,不用饶弯子,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昨天我去了朱老师家,她说你最近学习状态不太好。”
“是。我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精神一直无法集中。”江舢沮丧地低下了头。
“这样下去,你觉得你能考起F大学吗?”
“你都有男朋友了,我考不考F大学也无所谓了。”
“谁说我有男朋友了?”
江舢低了头不做声。
“上次那个跟我一起出去的男孩?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啦。只是比较要好的朋友。”我笑起来,伸手拍拍他肩膀,“你就这么不战而退?还说你喜欢我呢,看来是假的哦!”
“我是真的!从高中进校开始――”江舢停住了话头,脸腾地红起来。
“那么,”我忍住突然而至的一点小小的慌张,很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答应我,好好学习。否则你没有任何机会。”
“我会的。”他迟疑地回答,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启齿。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的自信心被我粗鲁地破坏,先前振振有辞地写在信上的话再也不敢轻易出口了。“我会在F大学等你的,为期一年。”
看着江舢重新变得神采奕奕起来的眼睛,我确信,即便撒谎,也是值得的。
何况我并没有撒谎。我当然会呆在F大学,不只一年,而是四年,等待任何在这段期间考入这所大学的学弟学妹们。
这算不算是偷换概念呢?不管它,反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第三章你走错啦!
九
前面说过,我选修的第二外语是德语。而我之所以选修这门遥远的日耳曼民族的语言,说来惭愧,并不是缘于我对这个民族有多么热爱,而完全是因为杜轩的缘故,他是学德语专业的。我很想知道,这门杜轩每天都必须面对的语言,到底有一个怎样的面目。
上了几节课以后,才知道自己的选择大大地糟糕了。我没想到德语单词和英语单词会如此相似,经常只是一两个字母之差,非常容易搞混掉。别说德语不一定能学好,到时可能连英语都会惨遭株连。
杜轩却这样安慰我:“没关系的。一开始是这样,熬过最初的一段时间就好了。它们的基本语法很相似,不过德语稍麻烦一点,有阴性阳性之分。两门外语一起学,很有趣的。”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我又不是他杜轩,有与生俱来的学外语的天赋。算了,就随便听听课,了解一下这种语言吧,到时不行就不参加考试,放弃学分。
周五下午第一节是德语课,这也是周五下午惟一的一堂课。我坐在靠窗户第三排自己一直喜欢坐的老座位上,刚刚翻开课本,想复习一下上堂课新学的内容,不经意一扭头,突然看到窗外的林阴道上,杜轩胳膊下夹着书本,正急匆匆地朝教学楼跑。我笑起来,这位悠闲的三年级老兄居然也有这么紧急地赶课的时候啊。
可一会儿以后,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杜轩居然跑进了我们教室。
“你走错啦!”我忍不住冲他叫起来。
他朝我微微一笑,站上了讲台。
教室里坐着的所有选修德语的同学一下子停止了讲话或看书,一齐抬起头来看着他。
“大家好!今天陈老师有事,叫我临时给他代一节课。希望大家配合我一起上好这堂课。谢谢!”
搞什么呀!他只不过比我们高了两级,居然冒充老师来给我们上课!
杜轩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结果,我立刻得到了报应――杜轩立马叫我起来朗读上星期新学的一段课文。他是这样说的:“第三排靠窗户的那位女同学,对,就是你,请你站起来,为大家朗读一下第62页上的那篇课文。”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直到全教室的人都奇怪地望向我,我才气呼呼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开了口。这星期忙于写一门专业课的期中论文(题目叫做《东晋时期文人的饮酒与写作》――有点无聊吧?),虽不长,却花费了我大量的时间上图书馆查资料。这段德文课学完后我一遍也没有复习过,偏偏新单词又满篇皆是。我的朗读三停四顿,真是惨不忍闻。
该死的杜轩,居然让我这么难堪!
杜轩大概也没料到我的水平会这么臭。读完后,他有点尴尬地给我圆场:“这位同学读得还是不错的。以后多加练习,就会更流畅了。”
练习练习,练你个头哇!
这节课,杜轩并没有上新课,只是将上一课的课后作业给我们做了订正。他没敢再叫我起来回答问题。其实做题目我还是会做的啦,这个讨厌的家伙!
最后十分钟,杜轩将下一课将要学的新课文朗诵了一遍,嘱我们回去预习。真没想到,杜轩能将德语读得这么好听,在他既庄严又华丽的嗓音里,我触摸到了日耳曼这个民族特有的混合着理性和浪漫的奇特风情。
下课了。杜轩磨磨蹭蹭地收拾着教具,见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朝我走过来。
“对不起!”看得出他是真心道歉。
“应当是我说对不起,我没用心学。”在听他朗诵的过程中,我的气早已消了。
“这么快就知道认错,不赖呀。确实是,既然喜欢,就好好学啊,不然岂不白选了!”
我哪里是喜欢呀?在此之前我对德语一窍不通。我完全是因为你才选的嘛。
当然,这样的话我没说出口。我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我突然想起来问他:“对了,你怎么会代陈老师上课的?”
据说陈老师是刚留校的博士,我们可说是他的第一届杂牌弟子。
“嗨,别提了!就在上课前十分钟,老陈匆匆跑到我们寝室,一把揪住我不放。说他女朋友搞突然袭击,一小时后即将光临上海。他如果不去接站,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找别的老师换课根本来不及了,请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于水火之中。”
“好啊,你们私自作交易,不怕误人子弟啊。”
“嘘!别乱说!不然老陈要倒霉的!”
我赶忙朝四周看看。教室里早已没有了别人。“呵呵,看来一到周末,大家都忙得很,简直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你这个真正的兔子周末准备干什么呢?”杜轩笑着问我。我是属兔的。
“要不还是飚车去?”
“好啊!你能搞定车钥匙?”
“没问题!今晚回去给老爸擦皮鞋就行了。”
杜轩笑着用厚厚的德文书敲了敲我的头。
第四章此情可待
十
可是,我们没能去飚车,因为我在晚上接到了江舢的电话――就在我刚刚替爸擦完皮鞋,刚刚将车钥匙骗到手之际。
江舢约我去北海道滑雪。
“滑雪?”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怎么会想起来要去滑雪?你应当期中考试了吧?”
“是啊,下个星期一就考了。别为我担心,每次考前我都会安排一次放松活动,我现在状态很好,我能考好的。”
“可是,听说北海道滑雪场门票很贵的。”
“我有票啊,是人家送给我老爸的,不然我也想不起来要去滑雪。是明天的票,正好两张呢。”
北海道滑雪场在七莘路上,是本市新开张的第一家室内滑雪场,前一阵子在报纸和电视上都有大量的广告,门票好像是120元一张,而且仅限滑一小时。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滑过雪呢,这样的活动对我当然有吸引力。只可惜,时间太不凑巧了!
“我,我明天可能没空。”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否有点结巴。
“跟人约好了吗?”
“不是,是……要陪我妈逛街。”
见鬼!我为什么要找理由?而且找了一个这么拙劣的理由!
“哦,这个呀,那没关系!”听得出江舢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跟你妈商量一下,换个时间逛街可不可以?门票浪费了很可惜的!”
“……好吧。”我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事实上,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找理由的人,在这方面我天生弱智。筱筱就曾开玩笑说,我不适宜从事的工作有二:经商和做间谍。
只好对杜轩说抱歉了。
江舢要到我家居住的小区来接我,我说不必,我马上就到。
我将车直接开到了江舢家楼下——本来我们两家隔得也不算太远。
江舢吓了一大跳:“哇!我们自己开车去呀!”
我说:“为什么不?这车钥匙可是我擦了五双皮鞋才换来的!”
江舢非常开心,他拉开车门,蹭地跳上来。
车上有城市交通图,江舢很快就找到了七莘路,并很快为我勾划出最佳行车路线。
“看来你是真的聪明。”我真心夸奖他。
“谢谢!”江舢得意地偏着头,“等高考一完,我也去学开车。下次你就坐我开的车吧。”
“那时你还不到十八岁吧,不可以学的。”
“真的?”江舢失望极了,“那怎么办?”
“那有什么,等你满了法定年龄再说啦。”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江舢看来是真急,脸都有点红了。
“你这人哪,就是性子急。”我像老太婆一样训导他。
“性子不急的话,好东西全被人抢走了!”
很奇怪,听到这样的话我不再像先前一样生气,而是嘻嘻笑起来了。这男孩子,其实是蛮有趣的。
“知道吗?你什么地方最可爱?”
“什么?”我吓了一大跳。这家伙,简直是得寸进尺!
“你的笑声啊。真的像书上写的,像金铃一般。”
“什么金铃,应当是银铃吧。‘银铃般的笑声’――书上总是这样写女孩的笑声。”
“银铃多没劲,满街都是。你不一样,你就是金铃。”
我忍不住又笑起来。我确实是喜欢笑。想当初高中时,我的笑曾被评为班中一绝。金铃?金铃响起来是什么声音啊?
我不再跟江舢说话,专心开车。江舢也不再说话,很认真地看我操纵方向盘和排挡,间或问我一些操作上的问题。
“一挡是起步挡,等车子动起来了就换到二挡,然后随着车速的增加,再看情况换三、四、五挡。总之一句话,挂挡要与车速相配。”我拿我学车时师傅的老生常谈来卖弄了一番。
到目的地时,江舢已经弄懂了最基本的操作。说到底,开车也就那么几个动作,关键是要熟练,要胆大心细。
这家滑雪场真的很黑心,120元限滑一小时,这一小时除了正式的滑雪时间,还包括租、换滑雪服,租、换滑雪靴,还有租滑雪板和滑雪杖(这些都在不同的柜台进行),而且,居然还包括所有这些东西的全部归还时间!
我和江舢像打仗一样,一会儿冲到这里,一会儿冲到那里,等我们终于全副武装(棉帽、棉衣、棉裤、棉手套、笨重到难以想象的靴子)地抱着滑雪板、跌跌撞撞地进入到滑雪场时,时间已经过掉了20分钟!
不过我们没有闲心再抱怨了。我们进到了一个很大很高的场地里,里面灯火通明,一片雪白。地上厚厚地铺着的是真的雪啊!很细很细的白雪,有点像饮冰店里质量最好的那种刨冰。场地的一头建有一道长长的陡坡,有一群男孩子正在尖叫着往下冲。中间是一大片平整的雪地。另一头则是一个人造的童话世界——红红绿绿的积木搭起来的小房子、小小的木栅栏围出来的花园,还有立在门口的圣诞树和圣诞老人。是给小朋友们准备的吧。
一位帅帅的教练员过来教给我们滑雪的正确姿势,我现学现卖,居然真的可以滑起来了!
“我们去冲坡吧!”刚刚滑得熟练了一点,江舢立刻提议,一副气吞山河的样子。
“好啊!”去就去,大不了摔跟头,我才不怕!
可是,真的站在了坡顶,我突然感到了一丝胆怯。
不知江舢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将右手的滑雪仗放到一边,拿过我左手的滑雪仗,也放到一边。然后,将他的右手伸向我:“别怕,我牵着你!要摔我们一起摔!”
那一刻,我忘掉了他是一个小男孩,只觉得他是可以完全信任的。我将自己的左手交给他。隔着厚厚的棉手套,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弓着背,弯着腰,两边各撑一根滑雪杖,江舢叫:“预备——开始!”用力一撑,我们倏地滑到了坡道上!
有小小的清冽的风迎面扑来,裹挟着几乎觉察不到的雪的微粒。我们风驰电掣般往下冲,感觉只有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已经停在了平地上!
“太爽了!”
“再来?”江舢漆黑的眼珠闪闪发亮。
“好啊!”
我们滑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无意间看表,惊叫起来。天哪!我们已经超时5分钟!
我们重复了刚才进场时的一切――当然是倒序――打仗一样地冲向这儿,冲向那儿,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还掉所有的东西,可还是来不及了。等最后拿着有进场时间记录的卡片出场时,我们被告知超时了,要另交超时费60元。
太可恶了!
我双手叉腰正准备跟他们大吵一架,江舢拉拉我的胳膊,掏出了罚金。
哼,摆阔啊!我转身就走。
“算啦,我们玩得这么高兴,我舍不得破坏我们的心情。”江舢赶上我,揽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轻说。
死小孩,干什么啊!
“我去买饮料!”我挣脱开他的手臂,跑向设在大堂一侧的饮料柜台。我的脸居然红了!
将饮料交给江舢时,他的脸上也是红红的,眼睛向下垂着。
知道错了就好!下回再这样没大没小的,决不轻饶!
十一月的太阳光好似春天一样明媚,天空是这座城市少见的蓝,并且还真的点缀着朵朵白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饱蘸着阳光的空气。
“这样的天气,应当去秋游。”江舢说。
“你少来,赶快回家看书去!”
“知道啦!”江舢拉开车门跳上去,轻轻嘀咕了一句:“简直比我妈还凶!”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七莘路宽阔平整,可能因为是周末的缘故,车流量也不多。我将车速挂到了五挡,汽车快速地行驶在回家的途中。
江舢顺手拧开了收音机。“周末音乐在线”正在播放“欧美怀旧经典”。在忍受了主持人一阵没滋没味的罗嗦之后(我最恨在播放歌曲之前主持人的那些自以为幽默风趣、没完没了的废话),终于传出了熟悉的旋律,是Richard Mars(理查·马克斯)演唱的一首经典的英文老歌:《RIGHT HERE WAITING》,直译是《就在这儿等你》,一般国内出的CD都将它诗意地译成《此情可待》。我很喜欢这个译法。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I slowly go insane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 we say forever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江舢轻轻地说,“Wherever you go,Whatever you do,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无论你去到哪里,无论你在做什么,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
“这确实是一首好歌,我也很喜欢。”我舌头有点打结。
“它唱出了我心里的声音。”江舢更轻地说,眼睛望着窗外。
我的脸令人可恨地又红起来,而且变得如此笨拙,竟不知该如何将他的话不着痕迹地敷衍过去。
沉默。
车厢里,只有激情中裹挟着深深伤感的磁性的男声在静静地流淌――
I took for granted all the times
That I thought would last somehow
I hear the laughter, I taste the tears
But I can't get near you now
Oh, can't you see it baby
You've got me going crazy
I wonder how we can survive this romance
But in the end if I'm with you
I'll take the chance
Oh, can't you see it baby
You've got me going crazy
waiting for you
第四章美好快乐的一个晚上
十一
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
下午从图书馆出来,看到穿着制服的门卫们正在忙着,他们将大串大串的彩灯绕在威严高大的校门的墙上。还有四个差不多和人一样高的巨大的红绸子灯笼正傻头傻脑趴在地上,等着被高高地挂上去呢。
我的心有点飞起来了。我急行军回到寝室,大声提议:“我们寝室是不是该布置布置,迎接圣诞和元旦双重佳节啊?”
我会做室内用的装饰花串和绣球,在中学时,凡是遇到节日,教室里的装饰活动都是在我的指挥和带领下完成的。现在,没有了自己固定的教室,但有寝室啊,我技痒难忍,很想再露一手。
没想我的提议得到了室友们的一致赞同。现在的女生,看来是真的缺少DIY的机会。而现在,这样的一个机会就摆在她们面前,谁肯错过?
我们说干就干。第二天中午,我们早早地吃过中饭,一窝蜂涌到福州路上,采购了大量的装饰用品:五光十色的闪着耀眼亮光的玻璃纸、彩色皱纹纸、做坠子用的丝绸流苏,当然还有大气球和糖果、水果若干。
在校门口,遇上正晃晃悠悠出校门的杜轩。“干什么呢,你们?”他很惊奇地看着我们满手的花花绿绿。
“过圣诞节,装饰寝室啊。”我快乐地回答。
“是吗?”杜轩脸上惊奇的神色更强了,“过圣诞节?装饰寝室?多么可爱的一群孩子啊!”
“不许讽刺我们!”蒲提出抗议。
“没有没有!我说的是真话。”杜轩真的变得认真起来,“你们怎么装饰啊?到时我可以去参观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本事进得来。”
看守我们宿舍楼的是一个有着锐利鹰眼的老太婆,关于她的一个最恐怖的传说是:有一位正处于热恋中的男生,绞尽脑汁要进到女生楼,去看望他生病卧床的女朋友。结果,他居然买了一顶满是小卷毛的假发,冒充女朋友的姐姐,试图骗取老太婆的信任。老太婆围着他转来转去,充满怀疑的眼神令热恋男生差点肠胃痉挛。突然,老太婆大喝一声,飞身上前,猛地揭下了男生的卷毛。男生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捂住脑袋,仓惶而逃。
“我当然不会愚蠢到去买假发。”杜轩笑起来,他显然也知道这个在校园BBS上点击率最高的一副帖子里面讲的故事。“我的办法非常简单。”
“吹牛!”三三小鼻子翘起来。
“等着瞧吧!”杜轩眼睛看着我,“平安夜,七点整,我会准时到达的。”
“这个人就是上次蒲说的那个外文系的大才子啊?”杜轩刚走,三三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是啊。你们看是不是很标致?”蒲的语气暧昧不明。
“确实是不错,看上去很英俊!”蔷眼神迷离地赞叹。
“花痴啊!你们!”我有点哭笑不得。
“你真的在跟他谈恋爱呀?”可爱的三三又提出了这样愚蠢的问题。
“我说过没有啦!”我心有不甘,但也只好实话实说。
“不过他在约会你哦。‘平安夜,七点整。’他是看着你说这句话的。啊哈!到时候看他怎样进我们宿舍!”
杜轩是在约会我吗?约我一起过平安夜?那他为什么不单独约我出去、却要万分艰难地进到我们寝室来呢?
晚上,两个家伙没课,两个家伙逃了课(当然包括我),我们四个人很严肃地坐在自己的桌子跟前。我先做示范,将一张张方方正正的玻璃纸对折,再对折,然后左一下右一下地剪――这是最关键的一着,虽然简单,但下刀处非常巧妙,内行人不教的话,外行人很难看出其中的奥妙――然后小心地展开,一个装饰花就这样诞生了。
“很简单的啊!”另外三个家伙兴奋地嚷嚷,立刻咔嚓咔嚓动起了剪子。
将一个个装饰花用订书机钉在一起,一串长长的装饰花串就做成了。
“很简单的啊!”那三个家伙又白痴一样地叫,抢着将长长的花串挂起来――从窗户这头到门那头,拉了长长的两条,是由个子最高的蒲踩到桌子上,蔷和三三在下面协助完成的。
“知道怎样做绣球吗?”我拿起一张大大的皱纹纸卖弄起来。
“怎样做啊?”她们傻乎乎地问。
唉!绣球比装饰花更容易做,等我动手以后,她们更要大叫“很简单的啊!”了!
皱纹纸被毫无技巧可言地剪成一个个大圆形,然后被一层一层地粘起来――技巧正是在这里,粘的位置非常有讲究,最关键的是每一层间隔的位置要相对,这样才能保证到时候能拉开,将一层层的皱纹纸拉成一个圆圆的大绣球。
“很简单很简单的啊!”她们三人居然异口同声!
这样的纸绣球做了四个,在下面坠上流苏,挂在每个人支蚊帐的铁栏杆上。
“我们寝室还少了点东西。”蔷环顾四周,说。
“圣诞树。”我说。
“商店里卖的圣诞树很贵的,大一点的好几百元一个呢。”
“为什么要去买?我们也可以DIY呀!”三三兴奋地跳起来。
“圣诞树怎么DIY?”蒲冲她翻着白眼。
“如果你们不骂我,我就有办法。”
结果,三三的办法真的遭到了蒲的破口大骂。我和蔷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DIY圣诞树的诱惑,一咬牙,跟着三三出了寝室门,去干那“伤天害理的勾当”(蒲语)去了。
我们趁着夜色潜入校园深处,那儿长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柏树。我和蔷放哨,三三猴子一样地跳起来,在三颗柏树身上分别掰下来三根粗大的柏树枝。我脱下身上特意穿出来的又长又大的呢大衣,将它们像抱婴儿一样迅速地裹了起来。
“吓死我啦。”终于安全地回到寝室,灯光下,我和蔷的脸都有点面无人色。
“没关系的,掰下这么一根树枝不会损坏树的,我们在乡下经常这么干。”三三安慰我们。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们这么干,那些树早就死翘翘了!”蒲凶神恶煞地说。
“我保证,除了我们,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坏蛋了!所以那些树不会死翘翘的!”三三笑嘻嘻地搂住了蒲的肩膀。
蒲一声长叹,扔出来一根麻绳子――她晒被子用的――供我们将柏树枝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再绑到脸盆架的一侧。
一棵有着茂密枝条的圣诞树就这样诞生了!
然后,我们开始制作圣诞礼物――我们笨手笨脚地穿针引线,很艰难地用线将橘子、苹果、奶糖等等串起来,挂到我们心爱的圣诞树上去。我还将一根长长的蜡烛截成几截,再用线绑到树枝之间。那些剩余的玻璃纸呢,被蔷和三三废物利用,剪了“圣诞快乐”四个字,以及若干枚月亮、若干颗星星,一起挂到了树枝上。
我们的寝室显得富丽堂皇。
这真是美好快乐的一个晚上!
第四章平安夜
十二
平安夜终于来临了。
我们宿舍四个女孩子,蒲的男友远在北京,三三还没有男友(据说班里的男生蝗虫在追她,可三三说蝗虫嘴巴太多,她自己本来就喜欢说话,她要找一个不爱说话但爱听她说话的人),蔷跟他男友约定7点半钟在楼下见。所以我们现在都守在宿舍里,虎视眈眈地只等杜轩上门。
“那才子怎么上来呢?”
“他不会从窗户里爬上来吧?”三三居然站起身,担忧地从三楼的窗户往下看。
“七点钟到啦!这小子一定在骗我们!”
蔷话音刚落,咚咚咚,我们的宿舍门被及时地敲响。
我跳起来,以一颗子弹飞行的速度冲过去,打开了门――
天哪!我们的门口居然站着一位圣诞老人!他一身红衣,脸上戴着白胡子白眉毛的面具。
“孩子们,圣诞快乐!”是杜轩的声音!
我一把揪下他的面具――真的是杜轩!正冲我们得意洋洋地笑。
“My God!你居然冒充圣诞老人!”
“这一身圣诞装是哪儿弄来的?你特意去买的?”
“鹰眼老太会对圣诞老人另眼相看?不至于吧?”
“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老实交待!”
……
“我的天!”杜轩一声惨叫,“我刚逃脱鹰爪,居然又陷入了魔女窟!你们行行好,让我先喘口气好不好!”
杜轩手忙脚乱脱下圣诞装,给我们讲了他终于打入熊猫楼(男生对女生宿舍的通称)的惊险历程――
“圣诞装当然不是特意去买的,这种洋玩意儿我们系里有的是,随便借一套就OK了。至于鹰眼老太处,哇,确实是名不虚传!”杜轩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还好我有这个!”他晃了晃手上捏着的一个小红本。
我一把抢过来:“陈老师的教师证?你居然又假冒教师!”
“不然我怎么进来呀!我告诉鹰眼老太,我是德文专业新生辅导员,这个圣诞夜,我们班要用德文进行关于圣诞节文化的对话,这个算平时小考,要记入期末平均成绩的。鹰眼老太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可这老太,脑子居然还没有被弄糊掉,还想得起来要仔细对照证件上的照片。”
“那你怎么办呀?”我们像在听一个惊险传奇故事。
“我当然是一颗红星,n种准备!我给鹰眼老太准备了圣诞礼物!我及时将礼物塞上去,说:‘阿姨,圣诞快乐!’老太一下子眉开眼笑,连连说:‘老师太客气!老师太客气!’然后将证件还给我,鹰爪一挥,我就进来啦!”
“哇!鹰眼老太居然是可以贿赂的!那下次叫我男朋友也如法炮制!”蔷像突然间发现了一大袋大米的小老鼠一样尖叫起来。
“有这么简单吗?我这是万事具备,再加上东风――那包礼物只不过起了东风的作用而已啦,前面的诸多铺垫才是最重要的。”杜轩一副诸葛亮的模样。
“算你厉害!看来我们学校的BBS上又将出现一篇刷新点击率记录的帖子了!”
“那当然,帖子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潜入熊猫楼第一杀招――对付鹰眼老太最新方程式详解。怎么样?”看来,杜轩被几个女孩子围着一吹捧,得意得都有点找不着北了。
蔷被她男友的电话叫了下去。陪杜轩参观完我们的寝室,蒲贼头贼脑拉着三三也跑掉了。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
杜轩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样的方式有没有吓着你?”
我轻轻摇摇头。
“我只是想进来看看你住的地方。”
我轻轻点点头。
“那么,我猜猜哪是你的床?”
“好的。”我终于可以顺畅地说出话来了。
“这张!”杜轩一下子就指到了我的床上。
我笑起来:“床下的桌子上有我的照片,傻瓜也能猜着。”
“不看照片,我一样能猜着。你信不信?”
我不敢看杜轩眼睛里的柔光,我不回答他的话,我说的是:“把眼睛闭上,我要给你变戏法!”
杜轩真的闭上了眼睛。
我将隐藏在圣诞树中的小蜡烛头一一点燃,然后拉灭电灯:“好了,可以睁开眼睛啦!”
“我的天!”杜轩惊奇地站到了我们自制的圣诞树跟前,“你们真是浪漫得可以!”
“这是我的主意啦!”我趁机吹捧自己,“你许个愿,然后在树上摘一样圣诞礼物。”
杜轩再一次闭上了眼睛。烛光中,望着他的脸,我感到一种无边的亲近。他在许什么愿呢?和我有关吗?
“好,我已经许过愿了。”杜轩睁开眼睛,摘下来一颗小小的银色的星星,“这是我要的圣诞礼物。”
“为什么是一颗小星星?”
“这个,我以后会告诉你。还有我许的愿,也会在以后告诉你。”
“为什么要到以后?”我想我此刻一定像一个超级傻瓜,只一味盯着问这种不该问的问题。
“因为,现在还没到时候呢。”
杜轩眼睛里的柔情让我再一次感到窒息。我慌乱地想,我是不是应该去将电灯拉亮,这样的朦胧烛光,太可怕!
电话铃响了!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奔过去接电话。却发现,是杜轩的手机在响。
杜轩掏出手机,看看号码。然后看我一眼,侧转了身子去听电话。
我僵硬地站在那里。我一直恨自己过分敏感的直觉。这一次,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电话,不同寻常。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听杜轩说什么,可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张开了要去听个究竟――
“什么?马上就到?你不是说元旦才回来吗?不,没有。好,知道了。我会去的。”
杜轩关了手机,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子来面对着我。
“对不起,我一个朋友突然赶过来,要我去接站。”杜轩朝我笑着,可我看出,他的笑容是多么的软弱无助。
“你女朋友?”我不管不顾地吐出这么几个字,感觉笑容像一抹鬼影,在我脸上不真实地飘动。
“不,你别瞎猜。我以后会向你解释。我保证!”杜轩匆匆站起来,“圣诞快乐!别生我的气!”
杜轩几乎是逃出我们寝室的。
以后?为什么又是以后?
我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听任自己的思绪在昏暗的空间里飘啊飘,飘啊飘,直到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小蜡烛头燃完了。
我没有去拉亮电灯,我只是继续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电话铃又响起来。这一次是寝室的电话在响。
我伸手过去,拎起听筒。
“我找何莞。”
“我是。”我呆呆地回答。
“平安夜准备怎么过?没出去吗?”
“没。”
“那我过来陪你好不好?我可以抽出三个小时。”
“好的。”我不动任何脑筋地回答。
“那你等着,我半小时后到。”
我就继续呆在黑暗里等。直到这时,我似乎才清醒过来,刚才是江舢的电话。
这么大冷的天,江舢的脸却红通通的,头上热气腾腾。“怕你着急,我骑车像飞一样。你看,20分钟就到了,简直是世界记录!”江舢一边停自行车,一边说个不停。
“不耽误你功课吗?”
“你也太小看我了!就这么几个小时,耽误不了什么的。你想去哪里?”
“人多的地方。”我回答。人多的地方,心就不会寂寞了吧?
“那,我们到教堂去玩好不好?教堂里人最多了。”
教堂里真的是人山人海。有真正的教徒,也有很多很多像我们这样来凑热闹、来感受气氛的闲人。有圣诞老人挤过来了,往大家手上分发小礼物。我盯着他戴着面具的脸,我真想、真想伸出手去,拉下他的面具来,看看里面藏着的,是不是另外一张脸。
人多的地方,心也还是寂寞。
只有江舢是兴高采烈的,他一直紧紧拉着我戴着绒线手套的手,并时时为我抵挡周围可能要撞上身来的人群。“拉紧我,别放松!”他一直这样叮嘱我。
现在我知道,江舢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可是,我不想再耽误他的时间了。
“我们回去吧。太晚,你爸妈要担心的。”
江舢没有反对。
送我回到寝室门口以后,他的手在滑雪衫的大口袋里掏啊掏,掏出来一张贺卡:“送你的。”转身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是真正的笑容,将心里的忧伤吹掉了一大半。
宿舍里空无一人。那三个家伙,不知道还在哪儿疯。我打开贺卡,是江舢很漂亮的手写字:
我是江中的一叶小舟
而你
是我憩息的河弯
江舢(江中小舟)?何莞(河弯)?我们的名字居然还有这样的巧合?
那一刻,我真的有点呆住了。
第五章能杀人的亮光
十三
这应当是会一辈子刻在我心里的一个夜晚。
这个夜晚是由一个陌生的女声引出的,这个女声在傍晚时刻、我刚拿起学生证准备去图书馆的时候,在话筒里像魔咒一样地响起。
“何小姐吗?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喝咖啡。”
“你是谁?”心里强烈的预感使我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像春天里即将消融的积雪。
“不要问我是谁。我只想告诉你,我们的话题是杜轩。怎么样?肯赏光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胸口闷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现在在你们学校斜对面的静园咖啡屋,我等你20分钟,从现在开始计时。”
电话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挂断。
我机械地看表,6:45分。
我将学生证放进外衣口袋里,手上拿着笔记本和圆珠笔,走出宿舍门。
你现在是到图书馆去――我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直到我的脚步带着我走出校门,穿过马路,来到静园咖啡屋的门口,我还在对自己这样说着。
还没到喝咖啡的时间,咖啡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穿白色高领毛衣的女孩子坐在最靠里面的一个位子上。
她冲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不得不承认,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漂亮得惊人的女孩子。肤色、脸型、眼睛和嘴唇的轮廓,所有美女该有的特征,她无不具备。我唯一不喜欢的是她眼睛里的神色:一种警觉万分的、强行隐忍着的、能杀人的亮光。
――是针对我的吗?
“你就是何莞?”她看着我,眼睛里的亮光针一样地闪动,“我还以为何莞是一个怎样的大美女。”
“你才是大美女。”我心平气和地回答她。我不要跟人吵架,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地、泼妇一样地跟人吵架。我一直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我确实比你漂亮多了。”她毫不客气,“可杜轩却告诉我,他要跟我分手,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叫何莞的女孩子。真是奇怪,你凭什么跟我比?”
“我们没有……”我被她单刀直入的方式吓呆了,结结巴巴地想要分辩。
“我知道他还没有向你表白,”她笑起来,满脸的讽刺,“他说要跟我完全了断了,才会跟你重新开始。完全了断?你说他怎样跟我完全了断啊?”
“你是谁?”直到这时,我才傻瓜一样地想起来要问这个本来在第一时间里就应该问的问题。
“我是谁?”她叹一口气,“好吧,让我来告诉你我是谁。我是杜轩的女朋友,我们从初中开始要好,到现在已经有了八年的时间。我初中毕业以后考上了这里的一所护校,护校毕业以后就留在这座城市里。杜轩完全是因为我才考到这里来的。怎么,”她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我,“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有点像个美丽而老套的爱情故事。”我强迫自己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说你就在这座城市里,怎么我跟杜轩交往了这么久,却从来没见你出现过?”
“我也后悔我一直没有出现,我对杜轩太放心。以前他也喜欢过很多女孩子,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孩,对不对?但也只是喜欢而已,绝对不可能影响到我跟他的关系。可这一次,他居然提出来要跟我分手!居然就是因为你?你凭什么!”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出现?你突然蒸发了?”我觉得对面这个漂亮的女孩子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毫无逻辑。
“这几个月,我被我们医院送到北京,学习一种新出现的脑部病变的护理知识,我们医院住院部要新增设这一病科。哼,没想到,”她端起大大的玻璃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杜轩的脑部居然首先发生了病变!”
“恋爱本来就是一种不确定的非常态,发生病变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我努力想将气氛调节得轻松一点。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她将杯子猛地往桌上一顿,“他不可以发生病变,在我给了他这么多之后。你知道吗,”她凑近我,巫婆一样地对我耳语,“我早已跟他上床?我还为他打过胎!你呢?是不是也跟他上过床?”
我脸上惊恐的表情大概将她也吓了一大跳,她坐回自己的座位:“怎么?吓坏了?”
“你无聊!”我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无聊?你可以回去问问杜轩啊,看看是我无聊还是你们无聊!对了,他还说了,我在医院工作,打胎方便。”
我一把抓起自己的笔记本,拉开座椅,夺路而逃。
“慢点跑啊,别摔着!回去记得问杜轩啊,你可以追问他所有的细节……”我的身后,她的声音刀子一样地扎过来……
第五章我恨死了!
十四
我没有留在学校里迎接新的一年的来临,我在31日下午回到了家里。
“你说过要和我们一起参加新年通宵party的!”蔷和三三对我的不守信用非常气愤。
是啊,我们买东西装饰寝室的时候就说过,大学里的第一个元旦,大家全部在一起过,有男友的邀上男友,没有男友的邀上好友、老乡,人越多越好,大家一起到舞厅里去狂欢!
而在我的邀请名单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已经消失,我已没有了狂欢的理由。
我对室友们抱歉地笑笑,拎起东西走出了寝室。
蒲跟在后面送我:“你怎么回去?你爸爸来接你吗?”
我摇摇头,跟蒲说再见。爸爸没这么早下班,我自己坐公交回去。
蒲眼睛里流露出让我无法忍受的神色,她在怜悯我。
蒲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吧,包括杜轩早已有女朋友。她也提醒过我,是我自己不要听。我一直自信,我一直有非常好的直觉,我一直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一个既可靠又可爱的男孩,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幸运的女孩。
我不知道是什么使我丧失了判断能力,我居然会这么长时间地沉浸在一种并不存在的幸福感觉里,而在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的时候,却被迫忍受了一场来自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居高临下的嘲弄和羞辱!
我恨死了!
只有回到家里,躲进自己的小屋,我才可以自由地发呆或流泪。
妈在厨房里幸福地忙碌。她对我突然提前回家、说要和他们一起听新年钟声非常开心。
吃过丰盛的晚餐,我又一次躲进了自己的小屋。爸妈叫我一起看电视,我说哎呀,那种晚会没什么看的,等敲钟的时候我再出来看啦。
我打开电脑上网。落叶伤人这种时候不可能在网上,这种时候还吊在网上的人肯定是孤魂野鬼,就像我一样。我可以找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说一些完全胡说的话,度过这旧年的完全寂寞的最后几个小时。
落叶伤人的头像居然是亮的!
“我一直在等你。”他的话紧跟着发过来。
“怎么会这么有闲啊?没去陪女朋友?”如果是面对面地说这句话,我的语调一定是既尖酸又刻薄的。
“她找过你?”
“是啊。她很漂亮啊,恭喜你。”
“别这样。告诉我,她对你说什么了?”
“我想她对我说的是实话。”
“她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这你可以去问她,这个时候你也应当去陪着她。”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听我解释好吗?”
“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你并没有这个义务。”
是啊,他并不是我的男朋友,他真的没有义务对我负责任。我凭什么伤心难过、自以为受到了欺骗?!
没有约定,更没有誓言,一切只是我的自我感觉,以及在我的自我感觉里他多情的眼神而已。除了我自己这个自作多情的傻瓜,我找不到可以责怪的任何人。
正是这一点令我痛恨!
“你可以出来吗?我想当面跟你解释。”
“不。88。”我飞快地下了线。
我就只有玩牌,玩红心接龙,玩了一遍又一遍,却很少成功。电脑发给我的牌都不好,我总是进行到一半就卡住,怎么也玩不到最后。我就让电脑一遍又一遍地重发、重发,反正电脑可以无数遍地重发。
不像人生,走过了,就无路可回。
直到妈叫我接电话。
“我是江中小舟。”话筒里,是江舢已经变得熟悉起来的声音。
“嗨。”我僵硬地招呼。求求你,求求你,别在这种时候说那些令人烦心的话!
“还有一刻钟就是新的一年了。我特意提前一点给你打电话,因为等一会儿全是鞭炮声,我跟你说话就听不见了。”
“谢谢。”
“新年快乐!”
“谢谢。”
话筒里沉默了一会儿。别问我什么,快点说再见,将电话挂掉吧!
“……是这样。我们元旦只放一天假,正好我姑姑请我们全家吃饭。我买了一件小礼物,我明天给你带过去好吗?”
“别这么麻烦了。你又在浪费时间。”
“不麻烦,只是一盒磁带。我顺路带给你。”
“……好吧。”我只想快点将电话挂掉。
窗外,已经有喜庆的鞭炮开始零星地炸响。
第五章门铃响了!
十五
新年第一天。阳光是前所未有的好。
我蜷在上面印满蓝色小熊的暖暖被窝里,头痛欲裂。
做了一个晚上的梦。不连贯,只是一些破碎的场景、断续的画面。所有的场景和画面中,都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她有着奇怪的高嗓音,一直在不停地对我喊着什么。我努力地听、努力地听,但我怎么也听不清她到底在对我喊什么。
小房间的门被推开,妈的头探进来:“醒啦。快点起来吃早餐,吃完跟我们逛街去。”
“我不想去逛街。我想睡觉。”
“今天元旦呀,街上一定很热闹。起来嘛。”
“我真的想睡觉。”我翻一个身,将脸埋入被窝里。跟妈,用不着多找借口。
“好吧。那你就在家里。早餐在锅里盖着。要是我们回来得晚了,你就先将中午的饭煮起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
爸妈走了,家里好安静。我将被子拉至头顶,继续睡觉。并且真的睡了过去。
直至电话铃声又一次将我吵醒。
“是我。我就在你们家楼下。你下来好吗?”是杜轩的声音!
我奔到客厅东头弧形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见杜轩真的站在我们单元楼的大门口,手机贴在耳朵上。
“为什么?”我只会对着话筒这样问。
“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还是什么也没发生,我都希望自己能给你解释一下,我们是好朋友,我不希望我们从此成为疙疙瘩瘩的陌路人。”
是啊,与其一直这样堵在心里,这样整晚整晚做梦,不如将事情摊开来说。说清楚了,也许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好。你一刻钟以后上我家来吧。我爸妈正好出去了。”
我快速地穿衣、洗漱。在门铃响起之前,我将被子也叠好了。
走进来的杜轩没有了以往的干净清爽,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着,脸色苍白。
我请他在沙发上坐下,一边给他泡茶,一边竭力用以前的口吻跟他说话:“怎么这副模样?昨晚通宵狂欢啊!”
“不。睡不着觉,在网上吊了一夜。”
“不至于吧!为什么不陪女朋友?”我不知道我的语气旁人听上去是什么感觉,我自己觉得好虚伪。
“陈欣太可恶!她总是这样粗暴地干涉我的生活!”杜轩怒气冲冲地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
“那是她觉得自己有权这样做。”我淡淡地说。
“她有什么权利?即使以后真的结婚了,她真的成了我老婆,她也不可以这样在背后偷偷摸摸地败坏我的名声!”
“那么,你觉得自己很光明正大?”我的声音尖刻起来。
杜轩抬起头来,注意地看着我:“你是不是以为我一直在骗你?”
杜轩愤怒又伤痛的声音让我不自觉地退缩。“不,你并没有用任何话语骗过我。”可是,可是,你的神情、你一些话语的玄外之音……一直在让我上当,一直在让我产生幻觉!
有泪水无法控制地涌上眼眶。我拼命地忍住。我不要弄出这么一副受伤的样子,我不要任何人、特别是眼前这个人的怜悯或嘲笑。
“莞儿,我是真的喜欢你。这句话,我已经在心里设想过无数遍。我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说出来。“
是吗?是吗?为什么,会是这样?
泪水终于还是慢慢地爬出了眼眶。我低下了头。
“以前我之所以一直没有说,就是不希望让你有受骗的感觉。我想跟以前的自己完全告别,再全新开始。”
我只是摇摇头,我无法开口说话。
“你不相信我吗?”杜轩叹口气,“我自己也有点不相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跟陈欣,好了很多年,也闹了很多年,没人会怀疑我们最终终究要走到一起。只是在跟你相识以后,我才慢慢地明白,什么是我最终需要的。知道吗,跟你在一起,我能奇怪地回复到一种最放松、最自然,并且最快乐的状态。”
有眼泪水滴到了我的手背上。我抽噎了一下。
“你在哭?!”杜轩一把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推开他的手臂,自己从茶几上抽了一张餐巾纸,抹去了满脸的泪痕。我不要再听这些迟到的、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的话语。
“你不可能跟以前的自己完全告别。陈欣不可能让你这么做。”
“我卖给她了吗?”杜轩瞪着我。
“是她卖给了你。她说她给了你所有的一切,你不可以发生病变。”
杜轩的脸涨红了。“那时我还太小,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她那么漂亮,对我又那么好。我……我……”他痛苦地绞着双手。
“那就好好对待她吧。”我掉转目光,不去看杜轩的这样一副模样。我不喜欢他有这么一副窘迫的模样。
“这是你的真心话?”
杜轩语调里的伤痛触手可摸,正如同我心里的伤痛一样。我张张嘴,想说“是”。可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我的真心话吗?
“告诉我,这是不是你的真心话?”杜轩靠近我,他的气息拂在我的脸上,他的眼睛……他的那双眼睛,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我。
我的理性正在离我远去,我没有力气抓住它。
杜轩轻轻地将我拉入他的怀中……
门铃响了!
我触电一样地跳起来,脸色苍白:“我爸爸妈妈回来了!”
杜轩忙乱地站起身:“那我马上告辞离开?”
“不,你再坐一会儿,跟他们随便聊几句再走。他们人很好的,别担心。”我将他推回沙发,急急忙忙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江舢。他笑容满面地看着我。
我的头脑像是一张爆光过度的底片。“怎么会是你?”我说话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他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我来给你送磁带的啊。昨晚不是——”他突然停住了,他睁大眼睛,盯着我的身后。
空气在我的周身凝固起来。
“你男朋友在这儿啊。”他慢慢地说。
“不——”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我说不出别的话。
“你一直在骗我。”他仍是很慢地说话,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我伸出手去,想抓住他。他脸上的表情,让我害怕。
“我真傻。”他的这句话,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我就那样伸着手,站在那里,看着他转过身子,转瞬间消失在楼道里。
“这个男孩我见过。他居然真的是你的小男朋友?”
我迟钝地转过身子,看着杜轩,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我一直把你看得像矿泉水一样纯净。”
“你什么意思啊?”我还是不明白杜轩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杜轩怪异地甩了甩胳膊,“我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可笑。”他看着我,叹口气,“你现在需要一个人呆着。我还是走吧。”
于是,我就仍然像先前一样,呆呆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杜轩走出家门,同样消失在楼道里……
第六章莫名其妙的病
十六
我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
没有具体的起因,也没有明显的症状。只是头痛、失眠、不想吃饭。爸妈很着急,一定要带我去看医生。我说只不过上网上多了,没休息好,躺两天就好了。
爸很生气地威胁我:“你再这样没有节制,我就将宽带拆掉!”
我向他保证:“以后肯定不会了!”
整个元旦假期,我就这样躺在床上,醒了翻翻小说,累了接着再睡。不上网,也不外出。接到过筱筱的一个电话,给朱老师发了一张贺卡。
三号下午,我忍住头晕从床上爬起来。晚上要返校,我得收拾一下东西。
这时,我看到了放在台子上的江舢送给我的新年礼物,那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我拿起来,轻轻拉开那朵紫色的蝴蝶结,松开紫色的包装带,打开淡紫色底子上开满深紫色小碎花的包装纸——真奇怪,怎么全是紫色?江舢知道我喜欢紫色?或者,这只是一种无意的巧合?
里面,是一盒磁带——《此情可待》。磁带下面,还有一封没封口的信。
洁白的信纸上,是江舢漂亮的天蓝色钢笔字写就的一首诗——
紫荆藤,我骄傲的公主
(漫步在校园深处,偶见一藤科植物,紫花,尖刺,爬到树梢,伸入林上的空气。以紫荆藤命名之。见此不凡之藤,不禁浮想联翩。平词拙句,当献给我的骄傲的公主。)
紫荆藤,我骄傲的公主
你步履匆匆
带着刺的桀骜
傲然爬到树梢
紫荆藤,我骄傲的公主
你勒紧古槐的辔头
一串金铃似的歌声
宣誓你的逍遥
紫荆藤,我骄傲的公主
你不需含羞草的温存
却充满玫瑰的洒脱
芍药的风姿
紫荆藤,我骄傲的公主
你终敢骋出乔林的世界
独吮春风的甘露
化作大自然的妖娆
我的眼睛模糊起来。这是在写我吗?这是写给我的吗?
在江舢的心里,我原来是这样的辉煌啊!
而元旦那天,我站在家门口,曾亲眼看见,江舢满面的笑容,转瞬间失去了全部生命。
我的心痛得揪起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又到底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泪眼朦胧中,我拿起了那盒磁带。此情可待,此情可待,到底哪一种感情是我可以等待的?谁又是真正在等待我这一份感情的人?
有谁能告诉我?
我慢慢地撕去包装纸,打开盒盖,取出磁带,插入桌上的录放机里——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
无论你去到哪里,
无论你在做什么,
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
无论时间流逝,
无论我心破碎,
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
……
在Richard激情伤痛的歌声里,我放声大哭。
第六章恍若隔世
十七
这个冬天真是很冷。早上起来,天空居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记忆中,这里的冬天,已经好多年没下过雪了。
“天哪!下雪啦!”蔷趴在窗户口兴奋地大叫。
“这也叫雪啊!”来自北国的蒲哧哧有声地嘲笑。
我没去看雪。我在专心致志地解绳子,想将我们的圣诞树拆下来。
“干什么呀,你!”三三本来还赖在被窝里,看见我的行动,急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圣诞过完了,元旦也过完了,还留着干什么呢。”我将绳子一拉,三棵柏树枝一棵接一棵掉到地上。
“破坏狂!”三三和蔷义愤填膺地指责我。蒲看着我,没有做声。
树上挂着的能吃的东西早被我们吃完了。剩下的,只是那些闪着亮光的月亮和星星。
有一颗银色的小星星在那个平安夜被闭着眼睛许过愿后的杜轩摘下,并放进他的口袋里藏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是一颗小星星,杜轩说:“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不会有以后了,一切恍若隔世。
杜轩和他那位漂亮的、有着针芒一样亮闪闪眼光的女朋友,应当已经和好了吧。
他说:“我一直把你看得像矿泉水一样纯净。”这句话,每想起来一遍,我的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一遍。
如果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推翻在那么长时间的交往里建立起来的对我的感觉,那么,我无话可说。心痛死也是活该!
只能说明也许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人,我们本来就应该只是陌路人。即使走得再近,我们也还是陌路人。
只是没想到,落叶真的能伤人,它的分量足够了。而我,并不会飞。
好了,就让一切都像这棵圣诞树一样结束吧!
我心里放心不下的,是江舢。他的脸、他的话语、他转身离去的身影,这一切的一切,一直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晃啊晃。
我心里一直很慌。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今天一整天都有课,上午四节,下午两节。这样很好。我很认真地听课,做笔记,课间居然还向教马列文论的那位秃顶老头讨教了一个问题。我问他,恩格斯说的素朴的写实主义和上世纪90年代初风行国内文坛的新写实主义有何姻缘关系,老头翻翻白眼说,这个嘛,你自己去比较比较就好了,没什么好讲的。
三三在一边乐得直跺脚。
大家好像都有毛病!
晚上没有课,我拿了学生证到图书馆去看小说。就在前不久的一天晚上,蔷曾手拿一本花里胡哨的女性杂志,饱经风霜地说,同胞们,听好了, 最好拿笔记下来——书上说的,女人如果一旦失恋,可以有两种疗伤的方式,其一是外出旅游,其二是疯狂购物。三三说,哎呀,怎么全是钞票的干活!蒲说,神经病!我说,如果换了我,一定是去看小说。
现在,我就真的去看小说。说这是“疗伤”自然有点过头了,我并无“恋”可“失”,无伤可疗。我只不过是想打发掉一点时间,不要让自己的思绪老是沉浸在江舢转身离去的身影里。
这个小男孩,总是会用一种似乎有着无尽的特殊含义的肢体语言搞得我牵肠挂肚,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期刊阅览室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几本我喜欢看的杂志都好好地躺在架子上。我先翻《收获》,再翻《十月》,最后换了一本《今古传奇》,干脆俗到底,只要能看进去就行。
还是不行,我坐不下来,像是图书馆所有的椅子上都钉有钉子。
最后,我在心里叹口气,出了图书馆。我不想再跟自己较劲了。只不过是打个电话,听到江舢的声音就行了。
如果他想听解释,我可以解释给他听,如果他不想听,我也不会勉强。以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去走。说到底,谁又可以真正地帮上忙呢?
想来,自己真是很傻,谁也不会是谁的救世主。
不想回到宿舍里去打电话。而校园里的电话亭永远都要排队。还好人不多,很快就轮到我了。拿着电话本拨电话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拨的是江舢姑姑家的电话,我的借口是:“江舢这个周末会过来吗?我想请他给我以前的中学老师带点东西过去。”
如果筱筱知道我现在这么会找借口,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你问江舢啊?”电话里,江舢姑姑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紧张和痛楚,“他出车祸了!”
第六章等你醒来
十八
医院里。
一切都是白颜色的。墙壁、床单、固定在江舢小腿上的石膏托,还有他的那张紧闭双眼的脸。
“就是元旦那天,他说要去给同学送点东西,我们叫他吃好了饭再去,他说不行的,跟人家约好了的,还说很近的,他一会儿就会回来。可是他刚一出弄堂口,就被一辆出租车撞了。司机说,他突然就蹿了出来,根本就来不及踩刹车……”江舢的妈妈边说边流泪,“从小,我就一直教他,出路口、过马路时一定要停下来,看清楚了再走。他一直很听话的。可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他到底要送什么紧急的东西……”
江舢,江舢,东西你明明已经送出去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回你姑姑家,你跑到弄堂口去干什么啊?!
“他本来只是小腿骨折,头上只是擦破了一点皮,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很清醒的,可几小时以后就突然昏过去了,到现在已经昏迷了四天……”江舢的妈妈痛哭失声。
我径直找到江舢的主治医生:“他只是小腿骨折,脑部并没有受伤,为什么会一直昏迷不醒?”
不知道是我脸上的什么表情打动了他,他很耐心地回答我:“这是因为外伤后脑干脂肪栓塞引起的。”看看我,他又补充,“简单点说,就是身体突然受到刺激,脂肪细胞破裂,堵塞了血管造成的。”
“他会成为植物人?”
“应当不会,这与那个不一样。我们已经采取了必要措施,他应当会醒过来的。”
“‘应当’?就是说他还是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我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怒气。为什么,所有的医生都是这样模棱两可、滴水不漏?!
医生注意地看着我:“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女朋友!”我脱口而出。周围正在忙活着的几个护士一起抬起头来看我。我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跑。
我怎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回到病房,我的心还在咚咚地跳着。我把医生的话告诉江舢的妈妈,我省略了‘应当’。我坚信,对江舢这样的人来说,‘应当’应该是‘一定’,他一定会醒过来;而我,也一定不会再采取愚蠢的模棱两可的态度,我会把整个过程讲给他听,包括我与杜轩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称之为恋爱的关系,我对他的种种顾虑,种种感动,我都会原封不动地告诉他。如果他不想听,我就给他发E-mail。我是不能代替他走路,但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在怎样可耻地骗他。他应当知道真实的一切,然后,他再决定怎样继续走下去。
“他会醒过来的。”我再一次对江舢妈妈说。
然后我闭了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专心致志地盯着江舢的脸。这张平日里生气勃勃、总是满面笑容的脸,现在就像深秋里一张失去了春天的树叶。
在我的心里,缓缓地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江舢,你听到了吗? 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
等你醒来。
2003,8,22初稿
2003 ,10,9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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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
- 更新日期:2024-03-12 08: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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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旒一闩埽抢锏募讣掖笊滔霉淞烁龅壮臁?上Ч⑹降拇笱а奚嵘钌枋┮磺衅肴⒚挥懈姨碇煤芏嗳粘S闷返幕帷0衷蛟缭绲厍牒昧思伲嫠咚梢愿嫠叩拿恳桓鋈耍?月31日他不上班,要开车送女儿到F大学上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