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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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千禧年夏，写完《玻璃岛》，才真正着手。一边复习笔记购阅新书，一边试译了几章。这才发现为译文作注，尤其材料的取舍，是件头痛的事。古人解经释法，文献汗牛充栋，固然是看不过来的。但至少那些精彩的考证和基础的学说，还有重大的考古发现，都是我们研读《圣经》不可忽略的。然而篇幅有限，不能列举阐发，怎么办？从前圣人的办法，是干脆不作注：古代的伟大译本原先都是无注的。有一则关于希腊语“七十士本”《圣经》的传说，载“伪经”《雅理斯泰书简》，可作说明。大意如下：埃及王托勒密二世（公元前282—前246年在位）文治有盛名。所建亚历山大城图书馆，“敕命遍收天下图书”五十万（纸草）卷，四方学者云集，为地中海文明圈“希腊化”时期（公元前334—前30年）的最高学府。国王听说腓尼基南部（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奉一部先知所传的“法”（nomos）为“上帝之言”，用希伯来文写成，前言亟欲翻译入藏。遂下诏解放从腓尼基掳来的全部希伯来奴隶（上帝子民），以示敬神；同时遣使节携厚礼至耶路撒冷，请求耶和华圣殿的大祭司协助。使节之一即《书简》的作者雅理斯泰（Aristeas）。大祭司称善，从以色列十二支族中每支族选六名学问精深的长老，共七十二人，随同使节南下到亚历山大城译经。国王在港口外的法罗斯岛为长老们盖了七十二栋风凉舒适的客舍，小岛和王城间有一道防浪堤相连。清晨，长老们进宫请安回来，走下长堤，在明净的海波里洗了手，便各自入屋祈祷，开始一天的翻译。雅理斯泰写道：“我问过他们，为什么祈祷前先要洗手？他们解释说，‘手是做事情的器官，洗手就是身心无咎的见证。’浸润于如此美妙而神圣的精神之中，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体现了真理与正义。就这样，他们面对大海，在那静穆愉悦、充满光明的小岛上，全神贯注于托付他们的工作。”相传“上帝之法”七十二日译成。当长老们把独力完成的译文拿来一起校对时才发现，那七十二份译文竟像是听写同一个声音似的，从头至尾无一字不同；拿原文来对照，找不到一处舛误！他们慌忙俯伏在地，异口同声：赞美我主！愿此七十士译文一字不易，永世长存；凡增删修改译文者，必受诅咒！如此，译文之完美无疵，乃因为译者得了神的恩顾和启示，“一言一行都体现了真理与正义”。所以译本视同原作，也是“上帝之言”，译者作为“传声筒”自然不可妄加注释了。这可说是古往今来的译经者所向往的最高境界。“上帝之法”（torah），一般指希伯来语《圣经》起头的《创世记》等五篇，又名“摩西五经”（古人以为这五篇是先知摩西传世的）。传世的七十士本却不止摩西五经，而包括希伯来语《圣经》的全部，以及犹太教和新教诸派不承认，但天主教与东正教承认的“次经”或“经外经”（apocrypha）。学者考证，这个全译本应是希腊化时期亚历山大城几代译者的集体成果，其读者/听众便是当时以希腊“普通话”（Koine，相对柏拉图时代的“古典”希腊语而言）为母语或文书用语的数十万埃及犹太人。《书简》的作者，可能是公元前二世纪末或一世纪初活跃于王城的犹太学者或经师，而非托勒密朝廷的臣子。因为他虽然自称国王的使节，却非常熟悉犹太人的宗教仪式和律法道德，处处为希伯来奴隶说话，甚至委婉地批评希腊人膜拜偶像的“淫荡”生活。以至有论者认为，《书简》是伪装了的政治宣传。不过就《圣经》史而言，多亏作者富于同情心的观察与生动的细节渲染，后世才有了这美丽的传说，寄托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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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和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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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理想。


第一部分第2章 创世记

我的应付注释的办法，便是受了《书简》的启发：译文只作短注，而把短注容纳不了又“舍不得扔”的材料整理了，另外写成故事。写故事，在我看来，也是治西洋文学的一法。很多西洋古典作品从原文阅读，在原文的学术传统里辨析讨论，并不感觉深奥曲折。可是译成中文，就常常变得艰涩费解，让读者兴味索然。这是因为中国读者的文化背景和母语的思维习惯不同，而原著的某些思想和表达是没法准确简明地移译的。要解决这个难题，我想除了注释评介，还可以“故事新编”；即把原著拆了重新敷演，融入中文的语境与文学传统。恰好《万象》杂志约稿，就每月一篇，以“尘土亚当”为题，从二〇〇二年八月起连载（少数未及刊登）。故事的题目均源于《创世记》，在西方是家喻户晓的；情节素材则主要取自希伯来语和希腊语“伪经”（pseudepigrapha）、《巴比伦大藏》和古代犹太律法中的经义串解（midrashim），以及中世纪密宗文献等。这些典籍保存了大量古代以色列人的传说，将来有机会当撰文系统介绍。跟《玻璃岛》不同，本书写作并无事先布局和通盘计划。但因为第一则《太初》提到已“与上帝一同行走”的摩利先生，接下去的故事便依样画葫芦也扯上几位师长故人，以为点缀、起兴。故事之后，拿新近完成的《创世记》译注做一下编。这样，读者一册在手，即可参观对照了。《创世记》的版本文字、历史和思想背景，拟另文讨论。这里仅就以下几点向读者略作说明：译文依据的原文，为权威的德国斯图加特版传统本希伯来语《圣经》（Biblia hebraica stuttgartensia），同时参考希腊语七十士本和圣杰罗姆（约342—420）拉丁语通行本，以及英语钦定本、法语圣城本、德语路德本、犹太社本等经典现代西语译本并古今各家评注。重要的文字校勘与释义等，均在注中说明。注文用小号字体，插在正文内，如同中国古书的编排。这样插注，我以为有两个好处。一是方便阅读，省去眼睛来回寻找脚注或翻查尾注的麻烦。二是放慢速度。《圣经》不是小说游记，切忌快读，只看个浮光掠影；应该一字一句细细琢磨。有了插注，阅读自然就慢了。为方便印刷，希伯来文和希腊文词语均用拉丁字母拼写，省略长短音和软音（dageshlene）符号。
篇名《创世记》（Genesis），原是七十士本的译名，通行本从之，遂成传统。原文作《太初》，取开篇第一词为名，中国古人记述圣贤之道亦有类似的做法。本书上编的故事便循此希伯来古风，用起头二字标题，以与叙事风格统一，读者可稍留意。人物神祇山川城镇等的译名，是汉译《圣经》诸多问题中较为彰显的一个。原因颇有趣，如传教士的口音、方言“官话”和宗派教义的影响，有心人可以探究。我的原则，一是约定俗成，尽量保留众所周知的名号，例如亚伯拉罕；二是名从主人，依照原文的发音含义和文体风格，以及解放后建立的现代汉语译名用字习惯，适当再现《圣经》里常见的词根谐音互明反讽等修辞效果。希伯来语《圣经》的启示、编撰与成书过程长达千年。摩西五经的最后定形，合为一书诵读传抄，大约在公元前五至四世纪间，即以色列人结束巴比伦之囚，回到耶路撒冷重修圣殿（公元前537年奠基）以后。经文原本不分章节。中世纪编定传统本的犹太经师们（ba`alehammasorah）有分段和句读的记号，拉丁语通行本抄本也有帮助诵读的章句标识。至一五五一年，RobertStephanus在巴黎印行希腊语和拉丁语《新约》，才正式划分章节，不久即流布各国，成为《圣经》的通例。但是，这一套章节划分并非总是跟经文的叙事与文句的起止吻合；一句话常常分作两节，有时甚至归于两章。所以现代译本往往根据叙事节奏和原文句法，另行分段，加小标题。我的译文也遵照这一方针。又因为摩西五经是由渊源各异、未必连贯的许多片断交织而成的——



第一部分第3章 创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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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古人尊经，讲求微言大义，并不视为矛盾、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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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的句读和段落划分，便同时要顾及这些片断的分野与衔接，并且在插注中说明。指出这一点，是提醒读者：译文标出章节，只是为了检索和引证的便利，依从文艺复兴以降形成的惯例；与经文的解读却是无关的。而插注中所谓片断，指的是现代学者经过考证大致确定了的，组成传世希伯来语经文的最小文本传承单位。顺便，就插图也说一句。插图选了六十幅，多是西洋历代名画，也有出土文物，着重其艺术风格而非再现历史。画家表现《圣经》人物故事，基本上是不顾历史细节的。所以读者小心，不可把这些画简单地看作《圣经》时代的实况了，比如服饰器皿和景物。还有一个想法：不熟悉《圣经》的读者，不妨先看《创世记》译注再读上编的故事。这个顺序可能收获大些。因为故事的渊源在经文里，只有读了经文才能明白，故事中哪些说法是化自经文的，或是对某句某词的诠解、引申或发挥。值此付梓之日，我要特别感谢香港大学张善喻博士的关心与帮助。一如既往，所有故事及经文译注均由内子批阅，提出详细的修改意见。包括这篇前言，也是经过了她的圈圈杠杠和勾勾的。这本书献给我的父母和亲爱的鹿鹿，他们已经重新团聚在我头上的星空了。二〇〇四年四月于麻省新伯利港铁盆斋。
B e r e s h i t h
太初，上帝创造天地。希伯来语《圣经》如此开篇。有个好奇者常问的问题（从前我念书时也曾为之“打破沙锅”）：创世以前，太初之初，该是怎样一种情况？或者说，上帝耶和华开辟我们这个世界，先要有什么条件？教授《圣经》文学的摩利先生回答：当心！这是一切问题的开端与归宿。那是十七年前的事。我在哈佛广场南头的奥本山路旧书店地下室里翻出一部斯图加特版希伯来语《圣经》，突然，身旁堆着的纸板箱移动起来，探出一个发光的秃脑壳。摩利先生笑吟吟地望着我，说：还在找答案？答案其实不难，如果你懂得节俭；节俭，按摩利先生的说法，应当不仅为持家原则，也是治学之道：首先，不能在自然界寻求答案，因为自然规律也是上帝的设计。其次，不能靠猜测或玄想，因为我们的意愿与灵感，感情和理智，无非上帝的赐予。在神预定的伦理框架，或信仰赖以维持的语境内，只有一条探索答案的途径，那大写的
太初英布莱克（１７５７—１８２７）：《造物主》。“他”特意为我们颁布的教导（torah）：《圣经》。这是一个互文阐释、无限循环的语域，须借助故事的比喻和诗意的象征，或“以卮言为蔓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庄子/天下》），才能领悟飞升，如圣人以诺那样，“与上帝一同行走”（《创世记》5:24）。《圣经》上说，上帝以言创世。上帝说：光！就有了光。上帝说：大水中间要有苍穹，把水分开！水果然一分为二。之后，上帝才动手造了日月星辰，造了水里游动的鱼鳖，空中展翅的鸟雀，陆地上栖息的野兽爬虫，以及三界所有生灵的主宰：人。太初所以太初之初，是先有了创世的蓝图，上帝的言（dabar），才有这个世界的。当然，创世以前，已有汹涌的深渊、墨黑的混沌，它们不属于上帝所造；还有天使，也叫“神子”，他们是传达天父之言的使者。摩利先生拉过一只纸箱坐了，说：不错。你可以读《塔尔衮残卷》了。《残卷》是古代犹太博士译经解经传世片断的结集，多引用民间传说，是希伯来文学的宝库。片断中有这么一个故事：耶和华开辟我们这个世界之前，先已造了七样宝器：一是法（torah），即神的智慧，用黑火在白火上写就，她端坐在上帝怀里；二是上帝的宝座，就是后来由四位四脸四翼、汗滴燃起火焰的天尊（hayyoth）牵引的那驾战车（《以西结书》1:4以下）；三是上帝右手的天堂；四是上帝左手的地狱；五是上帝面前的天庭圣所；六是圣所祭坛镶嵌的宝石上，刻着的救世主的圣名；七是先知摩西咏赞过的那个威严的声音：“人子呀，你们回来！”（《诗篇》90:3）耶和华曾就创世的计划征询法的意见。法说：至高无上的主啊，意米开朗基罗（１４７５—１５６４）：梵蒂冈西斯廷教堂《上帝造日月》局部。



第一部分第4章 创世记

有了苍穹和大地，有了人，你才会有呼唤圣名的忠实仆人，才能接受他们的礼赞。耶和华大喜。但是，智慧的法又有些犹豫。她知道，这不是上帝第一次创世；先前造的那几个世界，由于冒犯上帝，都被毁了。于是她向上帝进言：世上若有了人，就免不了孳生罪孽，因为人的本性愚顽，肯定会背弃上帝的教导。耶和华驱散了法的疑虑，叫她放心：上帝已事先备下忏悔，让将来世上的罪人都有机会改正。还要指定一处神殿，作每日的礼拜与赎罪之用。还有天堂和地狱分派赏罚。还有救世主最后来临，将罪恶彻底扫荡。法笑了。她明白了，上帝决意开辟的那个新世界，不光有严格的律法；从一开始，天地万物之间，就会充满上帝的仁爱。律法要接受仁爱的指导，让人与人之间也充满了爱。于是她，上帝的顾问，向天使们宣布了上帝创世的决定。法即智慧协助上帝创世，《圣经》里有明确的记载。在托名智慧王所罗门传世的《箴言》中，有一段智慧的独白，自称“耶和华之道最先的成果”：亘古以来，太初之初，大地尚未成形时，就已经伴随上帝，每天给造物主带来喜悦，做他的“能工巧匠”了（《箴言》8:22以下）。先知耶利米（yirmeyah）也说，天地是上帝运大能用智慧开辟的（《耶利米书》10:12）。故《残卷》所收《创世记》亚兰语（'aramith）译本干脆把“太初”解作“智慧”：“用智慧，上帝创造（并完善）了天地。”亚兰语是古代叙利亚人的语言，波斯帝国的官话之一，自公元前八世纪起在近东广泛流行。以色列人流放巴比伦以后，开始使用亚兰语。渐渐地，在日常生活中，竟不讲希伯来语了。“言成肉身”的耶稣施教，说的便是亚兰语。不知当年他读经宣道，是否用过此种亚兰语译本。比耶稣稍早的犹太学者菲罗（Philoof

Alexandria）用希腊语写作。他受希腊哲学的影响，解经释法，喜欢挖掘蕴藏在语词外壳底下的“真实寓意”（hyponoia）。在他看来，那在天之言，作为上帝之法，是必须处处借用不同的名才能向人们传达的；“太初”便是言或智慧的别名（《寓意诠注》1:43）。上文提及，上帝以言创世，首先造的是光。但这光肯定不是我们肉眼平常看到的光，因为当时日月星辰尚未造就。菲罗认为，这不可见的光，是只能由我们的精神（nous）观照而领悟的，也就是上帝之言（logos）发出的智慧之光：它超乎我们头上的星空，乃是星光的本源（《论创世》31）。上帝的言降临人世，对以色列子民来说，所取的书写形式当然是希伯来文了。希伯来文共有二十二个（辅音）字母，所以古代犹太教的密宗传统另有字母创世的学说。流传民间，演变成学童发蒙的课文。那天，摩利先生坐在纸箱上给我讲的，便是这字母创世的故事：上帝以言创世的决定刚刚宣布，他用圣火镌在王冠上的那二十二个字母便飞下王冠，在宝座前站成一圈，争相启奏：请用我来创世！小弟弟Taw（印记）第一个获准发言：宇宙的主宰呀，愿你的旨意实现，用Taw创造世界！因为你让摩西双手捧着，为以色列子民颁布的“法”（torah），是从我开始的！可是上帝说：不行。Taw问：为什么？上帝说：因为将来我每天都要在人的前额按上死的“印记”。Taw的二十一哥Shin（牙齿）忙上前祈求：“全能”（shadday）的主宰呀，愿你用Shin创造世界！因为你那至尊的名号，是从我开始的！上帝锁紧了眉头：Shin也是“谎言”（shaw）与“虚无”（she-qer）的首字母。Shin一听便垂头丧气了。但推开他的二十哥Resh（脑袋）也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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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上帝另有一个名号“仁慈”（rah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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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5章 创世记

因为“坏”（ra`）呀，“恶”（rasha`）呀，都是Resh起的头。十九哥Qoph（针眼），也没讨到上帝欢心：他嘴上说的是“神圣”（qadosh），心里想的却是“诅咒”（qelalah）。就这样，字母们一个接一个向上帝自荐，又一个跟一个被上帝否决。直到耶和华把烨烨的目光投向二哥Beth（屋子）。Beth俯伏在地，高声道：我主至上，我主惟一。愿天地万物自Beth开端，愿一切生灵由我开口，“颂扬”（barak）我主，千秋万代。阿门！阿门！耶和华大喜，当下恩准了Beth的祈愿，让天地万物自他开端：“太初（bereshith），上帝创造天地！”我到香港教书的次年，在《哈佛杂志》上读到摩利先生“用尽寿数，归天与祖宗团聚”的讣告。当时很想写一篇文章纪念先生，但工作一忙就放下了。去年夏天，重新开始译经，把他当年布置的功课找出来又做了一遍，包括这“太初之初”的问题：二十二个字母当中，只有谨慎的大哥Aleph（公牛）一直没有说话。上帝十分赏识他的谦恭，命他担任法的核心“十诫”的首席：“我（'anoki），乃耶和华你的上帝……”（《出埃及记》20:2）天上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二〇〇二年四月
A d a m
亚当本是上帝的爱人。贾尼为我解释这信条时，手指慢慢捋着头发的神态，我还记得。刚开学，在爱默生楼202教室，摩利先生的第一堂《圣经》课后。贾尼比我高一级，读宗教系，左耳挂一串钉螺。上帝一言：光！就有了光。夜去晨来，黑暗落下深渊。再一言，大水一分为二，在苍穹上下漫流。三一言，陆地升出海面。四一言，地上长满草木，每一种都会结籽……如此一连六日，上帝开天辟地（《创世记》第一章），为什么目的？为了亚当，他惟一的爱。我们每一个亚当，只要迷途知返，回到他的怀抱，他都会欣喜地说：“你要重新叫我丈夫（'ishi），不许再称我为主公（ba`ali）。”（《何西阿书》2:18）亚当即希伯来语的“人”（'adam）字。古代解经释法的犹太博士说，耶和华“十言创世，一指擎天”。第六日，轮到造亚当，却用了双手十指，“取的是他自己的形象”。所以亚当的身躯仿佛一“微
奥克林特（１８６２—１９１８）：《亚当夏娃》。型宇宙”（microcosmos），大千世界只呈现一个“放大的人”（macroanthropos）。他浓密的头发，是山巅的森林；晶莹的泪珠，是滔滔江河；张开的嘴巴，是吐纳不息的大海。其实，他明亮的眼睛已经装下了整个世界：眼黑作陆，眼白为水，瞳仁是圣城耶路撒冷，那瞳仁深处映射的光辉便是耶和华的圣殿！他美如天使，直立身子走路，会说话，还会辨别是非。但同时，他又需要吃喝排泄性交繁育，生命有限而不免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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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上帝全知洞察一切，早在创世之初就看到了亚当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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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又像是野兽。所以圣人们说，人在造物主面前“半是天使，半是野兽”：假如他敬畏上帝，谨守律法，拒绝罪恶，一心为善，他就能领受耶和华的恩惠；否则他必定堕落，过禽兽的生活。贾尼问摩利先生：《创世记》第一章“上帝说”只出现九次，不足“十言”，如何解释？先生见他。



第一部分第6章 创世记

鼻尖沁出了细汗，摘下遮阳帽，朝天空指指。已是夏至。我们六个研究生簇拥着摩利先生，从他当院长的艾略特学院出来（哈佛的本科生分学院住宿学习，由资深教授兼任院长），到查尔斯酒店为他庆祝荣休。八十年代，那酒店的餐厅还不像现在这般豪华无趣，只有游客和生意人出入。那时，餐桌上铺一张白纸，放一盒蜡笔。客人入座，点了菜，便可以一边聊天一边涂鸦。自认为画得好的，还可以撕下，红红绿绿往墙上贴，把墙当留言簿用。先生说：今天不谈这个。不过你们记住，上帝十言创世，对亚当确实尽了心，仿佛热情周到的主人亲自替来访的友人把房间安顿了。当然，让亚当后出于天下万物，也是给他一个警告：人哪，你决不可骄傲！免得被鱼虫鸟兽笑话：论齿序，你辈分最小，这不，吃你血的蚊子还是你爷爷辈的呢！大家哈哈大笑。贾尼往臂膀上“啪”一声假装打死一只蚊子，道：有了，那第十言是不是这一句？“耶和华见人类一个比一个邪恶，整天在心里互相算计，便很后悔造了人在世上，痛心不已地说：我要把我造的人，连同鸟兽爬虫，从大地上统统消灭。当初真不该造他们的！”（《创世记》6:5以下）可是上帝造人是事先知道他的缺点恶习的，又怎么会后悔？不谈这个！众人一起嘘他。众天使亦即神子听说上帝要造亚当，议论纷纷。爱心天使飞舞欢呼，希望人与人之间真诚相爱；真理天使不敢相信，人会没有撒谎的恶习；正义天使热烈祈祷，要给人一个实现正义的机会；和平天使却非常悲观，他担心，人类历史将充满战争与屠戮。但多数神子心存疑虑：上帝至高，为什么要在一个两足尤物，一个迟早会硬起脖子违抗上帝之法的人身上，倾注那么多的爱？没等耶和华道出人类一半的罪行，他们已经害怕得嚷嚷起来：宇宙的主宰啊！“人算什么，你竟然关心他？人子又算什么，你竟然眷顾他！”（《诗篇》8:4）耶和华大怒，伸出小指，把抗议的神子烧成一堆脆炭。直到天庭上听不见批评的声音了，他才渐渐息怒，补足了天使的数目，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害怕什么？创世之事我自有成算。第一日造光，恩赐亚当和他的子孙辨是非、敬上帝的智慧。第二日造苍穹，好让以色列子民立会幕建圣所，供奉我的荣耀。第三日造大地生草木，好让他们在逾越节做无酵饼吃苦菜，纪念我指引他们跨红海出埃及的伟业。第四日造日月星辰，是要他们依样制作那一柱六杈七盏长明的纯金灯台。第五日造飞鸟，是要启发他们雕一双昂首展翼的天门神兽（kerubim），立在约柜顶上，做我传授摩西的“十诫”的护卫。第六日，牲兽爬虫齐了，我才动手造亚当。将来他的后人亚伦的子孙要当我的祭司，遵循典仪，为我献上馨香的祭物！（《出埃及记》第十二、二十五、二十八章）阿门，阿门！神子们齐声附和。于是时辰一到，上帝即派当值的天使长加百列（gabri'el）下凡，说：你去挖些土来，供我造人。可是大地不许加百列挖土。天使长斥责道：我奉天主之命行事，你敢违抗？是谁命令汪洋退却，让你升为陆地的？大地回答：天使长有所不知。将来泥人们偷吃禁果，上帝拿我问罪，咒我“荆棘遍野”（《创世记》3:17）怎么办？这土我不能给，除非上帝亲自来要！耶和华在宝座上听见此话，不说什么，心里却给大地记了一过。他从大地的东西北南四个方向取了红黑白绿四色的土（'adamah），放在手心里揉：红土作血，黑土作肠，白土作骨，绿土作肤……然后，将泥人（'adam）轻轻放下，朝他鼻孔里吹进生命之气，亚当便有了灵魂，活了（《创世记》2:7）。据贾尼考证，耶和华抟四方之土造人的用意，是防备大地刁难亚当的子孙。人死以后须“复归泥尘”，入土为安。假如人只出自一方土壤，死在他乡，大地就可能借口乡土不合，拒绝收葬。这个道理，上帝在亚当的名字上有所暗示。例如在希腊语里，“亚当”便是由东（anatole）、西（dysis）、北（arktos）、南（mesembria）四个词的首字母连接而成的。神子们见亚当如此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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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不仅照自己的模样亲手塑造，要人做万物的灵长，还准备把怀中的法传授给他，让他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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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心生嫉恨。要不是耶和华施爱，伸手护着人祖，不让他们靠近，他们胸中的妒火恐怕就对准那泥人喷出来了。神子当中有一位本领最
意米开朗基罗（１４７５—１５６４）：上帝像，梵蒂冈西斯廷教堂《亚当诞生》细部。



第一部分第7章 创世记

高、光芒极亮的十二翼天使（一般天使背上至多生三对羽翼），名叫撒旦（satan，本义敌手）。耶和华造人已毕，传天使全体集合向亚当致敬。撒旦一听，再也按捺不住，出班启奏：主啊，你用你祥云（shekinah）的光辉造就我们十级天使，在天庭各司其职。如今却要我们向那个尘土里捏来的东西下拜！耶和华正色道：别看他来自尘土，智慧却超过你们。撒旦不信，提出同亚当比试一场。耶和华道：也好。我造的那些鸟兽爬虫，尚未得空命名。我让它们都到伊甸园里，你和亚当分别给它们起名。你若赢得了亚当，我就要他拜你，请你坐在我祥云的右手。若你输给亚当，你就好好拜他，让他在伊甸园居住，负责照看园子，连同那两株智慧与生命之树！撒旦道：好！于是，耶和华率众天使来到伊甸园里，同亚当见了面，便命鸟兽爬虫一对对走到亚当和撒旦面前。耶和华让撒旦先给公牛和母牛起名，可撒旦绞尽脑汁，怎么也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接着是骆驼和毛驴，荷老布吕格尔（约１５２５—１５６９）：《天使反叛》。撒旦拍头跺脚，仍然说错了。耶和华请亚当上前，问他各种动物的名字，却把公牛母牛骆驼毛驴的名字的首字母，巧妙地放在每个问题的开头。亚当想了想，便明白了提问的玄机。手指着一对对动物，不待问题结束，名字就说出了口。末了，耶和华问他：我叫什么名字？亚当俯伏在地：我主（'adonay）惟一，上帝（'elohim）全能，哈利路亚！耶和华大喜。亚当不直呼圣名，而以“哈利路亚”（意为赞美耶和华）颂德，正显出他的谦恭。神子们齐声喝彩，交口称道，亚当的确智慧高超！天使长米迦勒（mika'el）一声令下，带头向亚当鞠躬致敬。可是轮到撒旦行礼，他咽不下这口气，垂着的脑袋又扬了起来：上帝偏心！裁判不公！他所统领的那班天使也一起跟着闹，喊叫声震动天庭。米迦勒制止不住，着急了，对撒旦说：快向“上帝的形象”亚当敬礼！不然天主降怒，你后悔莫及！撒旦拍打着翅膀，坚决不从。耶和华勃然大怒，举起右手，一个霹雳，将撒旦及其党羽扔下了云端（经外经《以诺记中》29:4以下）。那顿饭摩利先生不许谈“上帝后悔”，贾尼便没怎么说话，蜡笔却耗掉几枝。第二天，我去神学院还书，顺便到贾尼房里喝一盅他的“大吉岭”茶，他又把话头续上了。他住的神学院宿舍，当年有一处“名胜”：洗手间不分亚当夏娃。初用时感觉有点别扭，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在意格子间内的身影和声响了。与别处一样，便池上也有人留言。茶过二道，起身方便。不想掀开马桶盖，入眼这么一行：“光明的使者啊，你的宝座在此！”是化自《以赛亚书》第十四章有名的“晨星”一段。晨星（helel）即太白金星，拉丁语《圣经》通行本译为“光明使者”（Lucifer），钦定本英译从之。原指攻陷耶路撒冷的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公元前605—前562年在位），后世解作魔王撒旦，或是因为耶稣曾对弟子们说：“我看见撒旦如一道闪电，自天空坠落。”（《路加福音》10:18）耀眼的晨星啊，黎明之子！你怎会坠落天庭？你怎会摔倒在地，列国一度的主宰？当初你心中暗自图谋：我要重登天庭，在上帝的群星之上安放我的宝座。我要足踏众神聚会的山峰，统治直达北极。我要跨上飞云，与至高者试比高低！如今你一跤跌进阴间，沉入这无底深渊！叉腿立于那“光明使者”的白瓷“宝座”前，我豁然贯通：倘若神子撒旦的本相如金星一般美丽，起初，恐怕也是深得上帝宠爱的。那么，是不是亚当夺了他的地位，他才反叛天庭？所以贾尼没错，天主不后悔造了亚当。耶和华动怒，不为别个，只因为神子中间生出一个敌手，引诱爱人犯下无穷罪恶；迫使他，仁慈的造物主，不得不降咒逐爱，关闭乐园，洪水滔天，生灵湮灭。而令他真正痛心不已的是，撒旦还占了人间做“现世的王”（《约翰福音》16:11），并且至今未受审判。赶紧回房，我要贾尼也来奉读这“宝座”的训示。贾尼一听，笑出了眼泪。半晌，才低声道：你别说出去，那是我写着玩的。二〇〇二年六月31



第一部分第8章 创世记

L i l i t h
狸狸：一、世上第一个女人，亚当的元配。二、引诱夏娃偷食禁果的蛇。三、巴比伦食婴女鬼，迦南魔界母后。常于月黑风高之夜吸男人精血，俗称梦遗。防法（圣安东尼式）：平卧，并足，左手作碗状，轻掩下体，右手紧握基督受难之圣十字架覆左手，可拒狸狸入梦。摩利先生上课从来不用讲义。时间一到，他空手推门进来，缓步走到黑板前，脱下外衣搭上椅背，然后从西装背心口袋掏出一张卡片，一句开场白不说，便滔滔不绝开始讲授诗文。“狸狸，”那天他一边朗诵一边扫视教室，仿佛点名，一直点到我的脑后，“……入梦。啊，苏珊！你愿意为她，为夏娃的前任，给我们做一次课堂讲演吗？”这门《圣经》文学，研究生须交一篇论文，并把论点论据等拿上课堂讨论。苏珊向无血色的脸越发苍白了。“当然，”她用法国腔英语低声回答。巴比伦赤陶狸狸（雷雨鸱鸺）。
第三周，先生让出黑板。苏珊把沉沉的书包往讲台上一放，拿出厚厚一沓复印资料，交给前排的同学分发全班。随即拉下银幕，打开幻灯。一堂课下来，再没有人敢小觑了这个瘦小的阿尔及利亚裔法国姑娘。上帝造狸狸配亚当一事，《圣经》不载，但渊源甚古。犹太法典《巴比伦大藏》（编定于五世纪末）中多次提及狸狸，言其多体毛、善飞而淫荡。完整的故事，则首见于托名圣人本悉拉传世的箴言集《字母》（Sefer Ben Sira，八至十世纪间成书），如下：巴比伦大王尼布甲尼撒（公元前605—前562年在位）的幼子得了无名重症。大王听说掳来的以色列人当中有一位圣人本悉拉能治病驱邪，就把他召到宫里，说：医不好小王子，我要你的脑袋！本悉拉向上帝祈祷已毕，画下一道护符，又题了些文字。大王不懂，问什么意思。圣人回答：这是三位护生天使的名字以及他们身形羽翼的标记。接着，说出这么一番道理：太初，上帝运大智慧创世，抟四方之土造就亚当，又命他在伊甸园里给鸟兽爬虫一一起名（见前文《亚当》）。亚当见结队而来的各种动物都是雌雄成双的，自己却形影相吊，未免哀叹不已。上帝说：“亚当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好，我给他造个帮手作伴吧。”（《创世记》2:18）于是取一些泥尘，也按照自己的形象，捏成一个女人，从鼻孔吹入生命之气，取名狸狸（lilith）。亚当看了，非常喜欢，就想与她同床。不料狸狸说：我不要躺在下面！亚当道：什么！难道要我躺在下面不成？上帝先造了我，再造你做我老婆；我是你的主子，你得听丈夫的话！狸狸是个泼辣性格，一句话把他挡了：你我都是上帝亲手所造，同出泥尘，谁是主子？亚当急了，使劲抓住狸狸。狸狸一扭头，脱口而出竟是天主不可言说的圣名！霎时间地动山摇，亚当脚下一滑，扑倒在地，怀中的妻子已经没了踪影。亚当恼极，向耶和华呼救：宇宙的主宰呀，你赐给我的女人逃走了！耶和华一看，果然。便派遣三位六翼神子去寻狸狸。三位天使飞呀飞，最后在红海岸边，就是后来埃及法老执迷不悟，穷追摩西，弄得人仰马翻葬身鱼腹的地方，望见了亚当妻子赤焰般飘舞的头发。天使按下云头，厉声喝道：狸狸站住，神子在此！狸狸仰面叫道：亚当也是尘土，凭什么做我的主子？上帝造我，是要我做他的帮手伴侣，不是给他为奴。我宁可在这寸草不生的荒野里与魔鬼为伍，也不回去！还有，上帝答应过我，让我总管初生婴儿：男婴从出世到第八日（行割礼）、女婴到第二十日，统统归我！意米开朗基罗（１４７５—１５６４）：梵蒂冈西斯廷教堂《伊甸园》局部。



第一部分第9章 创世记

天使道：上帝说了，你若不回去亚当跟前，以后你同魔鬼交媾所生的那些个妖精孩儿（lilim），我每天要从中取一百条性命！狸狸嚎啕大哭，咬牙切齿：那么我指天主永恒的圣名发誓，这笔债，我要向亚当的子孙讨还！天使大惊失色：反了，反了！你赶快忏悔还来得及！他们在红海的怒涛上盘旋争执，滚滚乌云遮蔽了旷野。末了，双方各退一步，狸狸才同天使订了誓约：伊甸园我决不回去，孩儿的仇我一定要报。但如果亚当子孙的婴儿床前挂了护符，护符上写有你们三位神子的大名和身形羽翼的标记，我就看在你们的分上，饶了他！时至今日，耶和华每天必杀狸狸一百个孩儿。疯狂的狸狸，则专找没挂护符、不受三位护生天使保佑的婴儿传播疾病。古代的圣人还说，狸狸遁入荒野，在亚当夏娃偷食禁果之前。因此上帝降咒，剥夺亚当夏娃及子孙后代长生的资格等惩罚，不及狸狸。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后，虽辛勤劳作、百般忏悔仍不获延寿；而耶和华造的第一个女人却一直活在世上，做了一切鬼魅的主母并撒旦的王后。狸狸的名字，《圣经》中仅出现一次，在《以赛亚书》第三十四章。以赛亚是公元前八世纪下半叶活跃于耶路撒冷的先知，曾预言以色列的宿敌红岭国（'edom，旧译以东，见后文《以撒》）被“耶和华之剑”毁灭，一片废墟，只能“用混沌丈量，以空虚比重”（34:11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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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王公发号施令，再没有领主高贵的身影。那里宫殿将长满荆棘，荒草和蒺藜覆盖城堡。
那里豺狼安家，鸵鸟做窝，野猫邂逅鬣狗，羊鬼遥相呼应。还有狸狸，四处出没，寻找她栖身的角落。“狸狸”一词，词干（lyl）与“夜”（lyl）同，所以古今译本多有解作“夜鬼”的。英语钦定本《圣经》作“仓”（screechowl），则是溯源回到巴比伦神话中狸狸的原型：面如处女而羽足似鹰、黑夜起飞猎食婴儿的雷雨鸱鸺（lilitu）。本悉拉《字母》中描写的狸狸，仍可见这一传统的影响。但在中世纪，流行的诠释却是“蛇妖”（lamia，阴性名词），出自圣杰罗姆（约342—420）的拉丁语通行本《圣经》。蛇妖据说是利比亚的原产，人开窗睡觉，她便乘风而入，吸精吮血，又名“梦魇”（succubae），是西洋男人下意识里最恐怖的一个角落。歌德《浮士德》下卷（7235行以下），浮士德博士为求美人海伦（代表完美理想），由侏儒载到希腊，夜遇狮身人面、美人鱼、巨蚁等神怪。接着就有蛇妖（Lamien）出场，狮身人面形容其为“笑嘻嘻恬不知耻的淫妇”，连恶魔梅菲斯托见了也惧她三分。本来，希伯来语《圣经》中的蛇，无论伊甸园中会说话的蛇（nahash），还是上帝要先知摩西悬在木杆上为以色列人平瘟疫的铜蛇（saraph），均为阳性名词。蛇妖却是女怪，翻译狸狸，二者合一，就成了长发飘舞、双乳袒露而下身被鳞、缠绕树干的模样了。恰是教会天天警告的那头元凶：时时刻刻在暗处窥视，一不留神，叫她坏了多少夏娃的儿女！可是苏珊分析，狸狸化蛇，与人为敌，其实是上帝之法的精心设计。上帝全能，无所不知。世间万物，包括鬼魅，皆出于上帝之法的造化。所以狸狸与亚当吵架、跟天使争执、发誓拿婴儿报复，乃至她被世人想象为利比亚蛇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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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如十三世纪犹太教密宗以撒博士（R.IsaacbenJacobha-Kohen）所言：“上身形若美人，脐以下不可名状，炽烈如火”（《光明左流论》之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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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10章 创世记

全在耶和华的洞察掌握之中。这是上帝创世的逻辑前提。但是，造物主为什么要狸狸化蛇，作罪恶的象征呢？苏珊认为，这跟耶和华在迦南（古巴勒斯坦）遭到“蛇”的抵抗有关。蛇是古代近东（包括迦南）神话中的神物或巫术图腾，可代表智慧、生命、男根、宝藏等等。迦南人信奉多神教。主神有勇如公牛的战神雷公巴力（ba`al）和他的母亲兼配偶、司生育的双角天后（`ashtoreth）。雷电生雨，形如飞蛇；雨水是人类及动植物在与沙漠旷野为邻的迦南生存的必要条件。故巴力同天后一样，也是赐生命的神，属蛇。巴力与天后的祭礼由女祭司主持，在高陵上立石雕或木刻的蛇首阳具及裸女神像。每逢节期，神庙中还有处女和少年发愿入选，做庙妓侍奉神明。所以，耶和华命摩西向埃及法老施行的第一个神迹，便是手杖变蛇，吞法老群蛇，一显以色列人的上帝至高惟一（《出埃及记》7:8）。摩西死后，以色列人遵其嘱咐跨约旦河攻入迦南。经过一系列战争，终于在公元前十一世纪末建国。可是，正如摩西预言的，子民靠上帝护佑才得迦南为家，却经不起“异教邪神”的腐蚀。渐渐地，以色列人纷纷同当地居民通婚、拜邪神偶像。居然连国王也娶了迦南酋长或大祭司的女儿，在宫中“行淫”（即祭祀偶像），风气可想而知（《列王记上》16:31）。于是，蛇作为雷公巴力的偶像或变相（be`alim），就成了耶和华的头号仇敌。从美男子扫罗受圣灵激励，击败“蛇君”（nahash，亚扪人的王，旧译拿辖）称王，到先知耶利米谴责追随天后的南国妇女，《圣经》中充满了抵制偶像、惩罚“淫妇”的戒谕和教导（《撒母耳记上》十一章；《耶利米书》四十四章）。斗争如此激烈，甚至当年摩西奉耶和华之命锻造的那条铜蛇，也不得不打碎了，免得子民们把它当作巴力的偶像，向它跪拜（《列王记下》18:4）。难怪摩西的律法一再禁供奉偶像、禁男女庙妓：“以色列人无论男女皆不可做庙妓。不可将做庙妓或庙狗（keleb，指男妓）得来的酬金财物带进上帝耶和华的圣殿。”（《申命记》23:18）这一切，上帝在创世之初就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他怎么办？仁慈的天主，他微微低头，对怀中的法轻轻耳语。于是智慧的法倏然而起，布施人寰，字字珠玑，循循善诱（《创世记》第三章）：伊甸园中央善恶智慧之树底下，手拉手走来了亚当夏娃；“赤身裸体”（`arummim），毫无防备，偏偏遇上那条最“阴险狡猾”（`arum）的蛇。上帝之法让蛇开口说话，诱使夏娃摘吃树上的果子，“自己吃了，又给身旁的丈夫一个”。俩人一吃，眼睛就开了，懂得遮掩羞处（`erwah），心里就种下了罪恶（`erwah）。懂得为哪一桩罪，女人才有“怀孕的苦、分娩的痛”，而那罪的根源乃是以蛇为偶像的异教邪神；还懂得，为什么女人负罪不可学狸狸的榜样，而应当“依恋丈夫，要丈夫做她的主人”，因为那蛇、那庙妓侍奉的偶像，本是魔界主母、撒旦王后的变相。所以“女人与蛇，永世为敌；子子孙孙，互相仇恨；人打扁蛇的头，蛇咬伤人脚跟”（3:15）！摩利先生第一个起身鼓掌。大家都兴奋不已，为苏珊的成功高兴。苏珊捧着讲稿，红了脸，掌声差一点淹没了她的结语：就这样，上帝之法一石二鸟：狸狸化蛇，与巴力合一；同时从信了蛇的夏娃开始，世上有了罪人。苏珊这篇论文，摩利先生在各种场合表扬过好几次，希望她接着做下去。但是她第二年拿到硕士就去了喀麦隆，是联合国一个什么项目。
她还有一句话，让我忘不了。给她开欢送会那天，我到系里取信（当年英语系在教员俱乐部对面的黄房子瓦伦屋），在门口碰上她，抽着烟。便问她去非洲的安排。她熄灭香烟，用法语叫道：非洲！我恨不得今天就飞过去！然后压低嗓音：这间黄房子里头，做个非同性恋倾向的单身女人，比做亚当的爸爸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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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的是系里师生“馀桃断袖”的风气。一九八七年夏，我申请到一笔不知哪个世纪设立的专供“瓦伦屋中读书绅士”去欧洲“瞻仰中世纪大教堂”的基金。其时苏珊刚从非洲回到巴黎。偕内子抵巴黎次日，她便带领我们老老实实参观了几处教堂。“好让你向基金会汇报，”她说。来到巴黎圣母院，她要我先看“圣母门”的浮雕：抱子圣母脚下，枝叶间探出上身的那人是
巴黎圣母院圣母门门柱浮雕细部，狸狸头顶可见圣母左脚。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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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11章 创世记

狸狸！真没想到：她两爪攀树、袒露双乳、脐下被鳞……树下，夏娃禁果即将入口，尘土亚当还未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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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圣母踏狸狸！“不，女人踩女人！”苏珊微笑着，示意给我们照相。拍完，她手一挥，把圣母院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塔楼上的石雕怪兽连同塞纳河里的游船，不，和风吹拂的整个巴黎都包括在内。二〇〇二年七月
Q a y i n
该隐杀弟弟亚伯一案，由上帝亲自审理定谳，载入《圣经》。故在正统教义中，该隐历来是恶人邪行的代表。但此案疑点颇多，例如凶手的作案动机与凶器、受害人尸体掩藏何处、上帝的判决（诅咒）实现与否等等，《圣经》都语焉不详。更重要的是，该隐乃亚当的长子，夏娃怀的头胎。《圣经》上说，他额头印着耶和华的诅咒，却耕地筑城启迪民智，他的子裔更开创了牧、工、乐、妓四大行业，文明社会由此发端。罪人该隐实为人类文明的始祖。他的生平功过，便关乎人类的尊严乃至人道的性质了。那么，可不可以说人道尚恶、尊严有罪呢？我向摩利先生请教。先生笑道：人道尊严！这可是圣人关心的题目。他的意思我懂：守护上帝之法的圣人们早就怀疑，若人道尚恶，其始作俑者恐不是亚当的种子。《创世记》四章一节：亚当与妻子“相认”（yada`，婉言同房）。夏娃怀孕，生下该隐（qayin），说：耶和华佑助，我得了（qanithi，谐音该隐）一个“男人”（'ish）！后来又诞一子，即该隐的弟弟亚伯。《塔尔衮残卷/伪约拿但》注：那时亚当听从上帝的教导，知羞悔过，已经多年未与妻子同床。忽知夏娃有喜，他“认识”到了什么？他心里明白，妻子腹中怀的不是自己的骨肉。待到婴儿落地，抱起来看，果然。容颜皎皎，通体透明，犹如神子：定是那堕落天使“毒帝”（samma'el，撒旦别名）的种子！夏娃向丈夫坦白：确是耶和华佑助，你不在家时，有一位他的神子光临，如此这般。希腊语《亚当夏娃传》也说：该隐生下即能站立行走，还跑出门外捡回一根麦秸或芦苇（qaneh，谐音该隐），交给母亲。夏娃见婴儿神异，不敢直呼“儿子”，改称“男人”。该隐之名，更有谐音比作邪神“灾星”（kiyyun）的。说是“夏娃信蛇，灾星出世”，“淫心生杀心”。故人道伊始，便充满迷信、嫉恨与流血争纷。所以圣人们反复告诫，人要彼此相爱，不可学该隐。因为该隐出自“大恶”（poneros，指撒旦），是暗算亲兄弟的凶手（《约翰一书》3:12）。摩利先生的（艾略特学院）院长办公室正对着查尔斯河。推开窗户，草地上落满了黄叶，岸边几只南飞的野鸭。先生为我开了一份“伪经”（pseudepigrapha）书目，话锋一转：如果人道尊严始于该隐，即该隐之道，你说，谁可作它的见证，除了夏娃、亚当？夏娃曾做一梦，梦见亚伯（hebel）受伤，流血不止，该隐不救护他，却俯身在伤口上舔吃。夏娃醒来，心中悲切（'ebel，谐音亚伯）。告诉丈夫，亚当也不知是什么征兆。见兄弟俩差不多成人了，就命他们分开居住，各自谋生。亚伯放羊，做了牧人；该隐种地，成为农夫。正月（nisan，公历三四月间）十四，就是后来上帝子民庆祝逾越节那天，亚当吩咐该隐、亚伯：儿啊，今天是向造物主献祭的日子，你们可祈求他的恩顾！兄弟俩便分头准备祭品。亚伯一路小跑，赶到羊圈里挑头胎生的羊羔，拣最肥嫩的宰了，恭恭敬敬摆上祭坛。该隐却不紧不慢，回家先填饱肚子，才把余下的面饼蔬果用篮子装了，拿去和亚伯的羊羔并排放了，一起供奉上帝。


第一部分第12章 创世记

正要下拜，突然晴天一个霹雳，一团烈焰落上羊羔，浓烟腾起，直冲云霄：耶和华悦纳了亚伯的献祭。该隐躲闪不及，脸被烟熏黑了，那一篮子面饼蔬果却纹丝不动。该隐十分沮丧。耶和华问他：你为什么一脸阴沉？你要是做对了，我自然会接纳你；做得不对，就应当改正。否则，“罪就埋伏在你的门口，它要捉你、害你：就看你能不能将它制服！”（《创世记》4:7）可是该隐不这么想。他对亚伯说：我以为这世界是由神爱和善行创造的，怎么我行善偏偏不得善报？瞧，上帝不公，收了你的头胎羊羔却不要我的面饼蔬果，还熏黑我的脸！他不知道，耶和华因亚当夏娃偷食禁果而降罪那一回，连献泥造人的大地也一同诅咒了（见前文《亚当》）。开荒耕耘从土里得来的收获，作为祭品，自然比不上淌着热血的纯洁无瑕的羊羔。其实，该隐心里早就在嫉恨亚伯了。原来兄弟俩各有一个孪生姊妹，姐姐叫乐芙达，妹妹叫柯丽玛；是上帝为繁衍人类，特许的恩惠。亚当领会天主的旨意，要该隐与亚伯各娶自己的孪生姊妹为妻。但该隐爱的是小妹柯丽玛，觉得她比乐芙达漂亮得多：父命不可逆，他因此非常妒忌亚伯。一天，亚伯的羊踩了该隐的田。该隐马上大喊大叫起来：谁干的坏事，放羊放到我的地里来啦？亚伯忙下田来看，该隐嚷嚷得更凶了。亚伯是厚道人，长得比该隐高大，向来不同哥哥计较，哪里想得到恶人有多狠毒！刚背转身子去赶羊，该隐就拿起石头，往他后脑狠命一砸（《五十禧年书》4:31）……亚伯倒在地下，该隐摸摸他的口鼻，没气了。心里害怕，不敢回家。想逃跑，念头才一闪，耶和华的祥云已经挡住去路：该隐！你弟弟亚伯呢？黑脸的罪人回答：我怎么晓得！我又不是他的看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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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的种子不肯老老实实认罪，却振振有辞跟天主辩论（菲罗：《创世记释问》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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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上帝洞察一切吗？问我干吗！对呀，亚伯是我打倒的！但打人的恶意，并不是我第一个发明，是上帝种在我心里的。假如上帝全能、看护一切，为什么他又让该隐心生恶意，袭击亚伯呢？这不等于上帝自己杀了亚伯吗？还有，上帝为什么不收纳该隐的面饼蔬果而偏爱亚伯的头胎羊羔呢？倘若一视同仁，平等对待，该隐还会妒忌亚伯，起杀心吗？耶和华并不理会罪人的狡辩，只说：你干了什么呀？听哪！你弟弟的血，不，所有那些本来要从亚伯诞生，做他的子孙的虔诚好人，他们的血，都在地下向我哭诉（《创世记》4:10）！该隐仍不愿忏悔：我从来没见过死人，绝对想象不到石头碰他
英布莱克（１７５７—１８２７）：《亚伯的鲜血在哭诉》。
一下，他就躺倒了，丢了性命！于是，耶和华为该隐搬石头行凶，为土壤喝亚伯的血，第二次诅咒了大地：不许大地再让该隐耕种，也不许为他出产果实。上帝要该隐一辈子四处流浪，无家可归。冥顽不化的罪人还在嘀咕：是谁向上帝告发我的？这事我父母和妹妹们不可能知道。可除了他们，还有谁呢？耶和华道：蠢人！天地是我创造，归我独力承担；世上发生什么，还有我不知道的？该隐这才流下了眼泪，说：既然是造物主发大能独力承担一切，那么我的罪孽，他也可以忍受了。宇宙的主宰呀，你不会嫌我罪孽太重，把我抛弃吧！上次父母违禁，被逐出伊甸园；今次，儿子不幸犯法，你又下令流放。为什么你不肯饶恕，一味严惩呢？这样的滑头“认罪”，没有人会原谅。但是天主仁慈博爱，只要恶人有一丁点向善的表示，就算他忏悔。当即降恩，把该隐一辈子流浪的命运减免大半。该隐千恩万谢拜过上帝，爬起来，想到再不能与父母相见，大哭着去了。该隐冒犯的不止上帝。他走着走着，尖利的石子就滚到脚下，刺得脚板生痛；才坐下歇息，土地便震颤着裂开，不让逗留。


第一部分第13章 创世记

野兽爬虫都发怒了，将人间第一名凶犯团团围住。幸好那时候虎豹豺狼还嚼着青草嫩叶，上帝还没有让它们学会吃人。该隐举手哀求：永恒的主呀，这种折磨，我实在受不了。可怜我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谁遇上了，都可以打死我呀！（《创世记》4:14）耶和华没有抛弃罪人。特意宣布：杀该隐的，要赔上七条性命！还在该隐额上作了记号，使碰见他的人兽不敢伤他。那记号如一条蜷曲的虬龙，乃是镌在上帝金冠上的第九个字母（teth），意为该隐命中注定可见到自己第九个子裔。耶和华还让该隐脑袋长出一只犄角，这样，人兽远远看见罪人来了，就可以及时避开。 《圣经》上说，该隐告别上帝，去到“伊甸东边”一个名叫“流荡”的地方。在那里娶妻（一说即乐芙达）生子，筑城为家，并以儿子的名字为城命名。一世纪入籍罗马的犹太学者约瑟夫（Flavius Josephus）在其伟著《犹太史》中说，该隐一生共建城七座，还发明了尺与秤（qaneh）。但人类自从有了城墙和度量工具，便开始互相戒备，不再慷慨施予；什么事情都斤斤计较，都可以讨价还价了。所以圣人们早有定论，该隐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罪恶。《圣经》里还有一段该隐家谱，凸显这位文明始祖的地位。据此家谱，该隐子裔单传，至第五代孙拉麦（lemek）。拉麦好勇斗狠，称霸一方。自称伤害他的人，须“赔命七十又七条”（《创世记》4:24）。他娶了两位夫人：阿妲和琪拉。阿妲生有二子，分别做了住帐篷的牧人和弹琴吹笛的乐师的先祖。琪拉生一子一女，儿子是铜工铁匠的先祖；女儿貌美而善歌舞，人称南妈（na`amah，本义可爱），按《塔尔衮残卷》的说法，为侍奉神明的庙妓之祖。南妈出世，该隐自知死期不远，因为那可爱的婴儿正是自己第九个子裔。一天傍晚，拉麦打猎归来，忽见林中似有羚羊角晃动。挽弓一箭射倒，冲上前去，随从们只听得拉麦一声绝望的大吼：躺在血泊里的竟是他的黑脸祖宗！雷声隆隆，电光闪闪，那独角虬龙的诅咒终于开始兑现：谁杀该隐，谁赔命七条！“人道尊严始于该隐之道”，这个问题，当年很让我着迷了一阵。想好好作一篇论文。可是钻研久了，反而找不到满意的答案，就放下了。或许摩利先生是对的，这只能是一个何人“见证”的问题。然而我也一直没有去细想。时光荏苒，直到去年碰上一桩案子，才有所觉悟。从此萦绕心头，不吐不快：那天到纽约出差，住五大道大学俱乐部。那是一幢典雅的三层楼房，雕花拱门大理石廊柱，在纽约建筑史上号称“意大利文艺复兴之复兴”的代表作。创办人据介绍是几个“来自耶鲁的绅士”，所以从壁灯、地毯到信笺、餐巾，一片深蓝色“雅理”情调。这样的氛围，走进图书馆看报，遇上耶鲁法学院的同班马丁，也就不觉得十分意外。马丁专做所谓“娱乐业”案子，就是替盐湖城申奥委否认行贿，代表棒球明星跟球队老板谈判身价、不成即宣布罢赛之类。几年不见，分外热情。谈到业务，他指指手表说：给你看一台节目！便拉我进他房间，打开电视，调到体育频道，却是赌城摔跤大赛。又捧出一摞文件，给我看标题目录，说是他起草的大赛合同。我以前听人说过，美式职业摔跤比赛如同演戏，所有情节包括道具扮相，都写在脚本里。但不曾想到脚本亦是合同的附件，有法律效力。马丁解释道：今天我方“冠军王子”要履行合同某条某款，输给一个“巨人该隐”。笑了一通，比赛开始。挑战者果然名叫“该隐”，一身打针吞药养大的肌肉疙瘩，额头绑一只犄角，手中还握一把吓人的电钻。“王子”见他来了，按照合同怒吼起来，又“即兴发挥”做出种种威胁的动作。眼看观众跟着吹口哨起哄，疯成一团了，“该隐”突然启动电钻，对准“王子”的后颈只一下，那硕大无朋的冠军便惨叫一声，捂着“伤口”倒在台上了。马丁摇摇头道：野蛮。便关了电视。次日退房取车，又见到他。说起昨天大赛，马丁道：出事了！今天一早“王子”的经纪人打电话来，说“该隐”明显违约，身材不够“巨人”尺码，电钻更不符合《圣经》中的描述。我忍不住大笑。马丁却一脸严肃：不开玩笑，你替我想想。除此两点，还有什么与《圣经》矛盾，甚至诋毁该隐、亵渎神明的？我先回去调查裁判记录，了解真相，明天再同你联系。万一打官司，还要请你推荐一两位专家，为该隐的生平事迹相貌性格出庭作证！沿着哈德逊河出曼哈顿，出纽约。一路上，只觉得摩利先生仿佛

就坐在右手。只听见他笑吟吟地回答我的问题：如同星空如同大地，我们每一个人，所有额头印了“人道尊严”四个字的人，都是他的证人。二〇〇二年八月



第一部分第14章 创世记

M e t a t r o n
美塔（metatron）是圣人以诺在天庭的号；以诺（hanok）是美塔天使在人世的名。以诺其人《圣经》中只一笔带过，说他六十五岁得子，之后三百年间“常与上帝一同行走”；然后突然失踪，“被上帝接去了”（《创世记》5:21以下）。六十五加三百，得古埃及太阳历一年之日数，恐非巧合。以诺升天“与上帝一同行走”，固然是人间奇迹，在耶和华的宝殿上也是破天荒一桩大事。试想，七重天上，创世主身旁，除了一群不吃不睡不会老死的白羽神子，向无别物。忽然出现一个皮肤刻着年龄，需要阴阳相配才能繁衍种族的人，该引起怎样的轰动！《以诺记》上篇（古埃塞俄比亚语五卷本）说，以诺人还未到，神子就受了刺激。“什么气味？”他们一个问一个，“像是从娘胎出来的人的臭味！”细心一点的就各处查看，果然，玉墀尽头，飘来一滴白色的水珠。“天庭禁地，哪来的水珠？”他们越发兴奋了，还抖动翅膀争论起来，那水珠到底什么性质、如何定义等等：天使生性好奇，喜欢探求新知，和人类是一样的。其中有见多识广的，飞上前去伸手摸了摸，美塔道：滑滑的，像是人父的精液。快叫值班天使，把它擦了！话音未落，宝座上雷声隆隆，祥云里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庭：神子不得无理。他是我开天辟地所得的惟一回报！凡人上访天庭，都是上帝恩赐的异象（ro'i）：女巫或魔鬼附体的术士也能起飞，但只是离开地面而已，到不了星空，更不要说耶和华的宝殿了。异象若非假造，不论取梦境、幻觉还是别的形式，必有上帝的目的。以诺刚当上父亲，就化作精液登天，却是因为世人中间出了大恶。自从该隐杀弟，额头印了耶和华的诅咒，人类便尔虞我诈，一发不可收拾；罪行累累，罄泥版而难书（见前文《该隐》）。连人的女儿也一个比一个聪明伶俐，竟然向上帝的神子乞讨画蛾眉点绛唇的方子。神子见她们漂亮，不觉心猿意马，放下天庭的工作，终日只想下凡娶妻（《创世记》6:2）。第一批冒犯天条（herem）偷偷下凡的就有两百。他们降落在黑门（hermon，词根同天条），就是黎巴嫩南部那座雪峰顶着苍穹的高山。开凿了洞府，便下山寻姑娘作乐，不从即强抢为妻。他们为妻妾送上名贵的首饰，还教她们种种滋阴壮阳堕胎生子的秘方。结果，人的女儿生下一族野心勃勃的巨人（nephilim）；从此天下便有了英雄，令百姓不得安宁。可是堕落神子仍不罢休，为首一个恶天使阿匝（`aza'zel，本义替罪羊）尤其毒辣。他把刀枪盔甲等凶器也传给了人类，还骗他们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耶和华的命令，报仇血恨不受惩罚。一切后果，包括所谓罪孽，自有他阿匝当“替罪羊”承担，载到旷野里埋掉完事（《利未记》16:8）。亚当的子孙中间，只有虔诚的以诺不信“替罪羊”的谎言。以诺平素不喜与人往来，礼拜耶和华最为殷勤。他见人道败坏神子、英雄横行天下，便无分昼夜，向上帝祈祷，为世人的灾祸哀伤哭泣。最后，他干脆进黑门山找到阿匝及那二百神子，当面谴责他们：“无知、愚昧”（《诗篇》82:5以下）——
—
世界的根基在脚下塌陷，你们却还在黑暗中徘徊。从前我把你们看作神明（毕竟你们是至高者的儿子），可现在，你们要像人一样死掉，像人世的王公，倒在尘埃！神子在圣人愤怒的话音里听见了耶和华的训斥。他们浑身颤抖，低了头，不敢回望天庭。阿匝垂下羽翼，乞求道：圣人及时教诲，我们知罪了。但我们已娶妻行了人道，玷污了身子，没有资格再向天主说话。圣人慈悲，请千万为我们向上帝祷告，求求情吧！以诺只好答应留下，神子设了祭坛。七七四十九天过去，耶和华垂听了圣人的祈祷，托一异象，将他取到七重天上的金銮殿前。众天使一听“回报”二字，马上各就各位，齐声唱起赞歌：都是极聪明的神子，上帝一言，他们心里就明白了那滴精液的来历和创世主召见它的目的。原来，以诺是人祖亚当的幼子塞特一系的七世孙。“七”（she-ba`）在《圣经》里有“完满、神圣、大力”的意思。例如上帝创世，第七日休息（《创世记》2:2）；先知摩西的丈人、耶和华的祭司流珥生有七个女儿（《出埃及记》2:16）；《启示录》中，象征基督的羔羊七角七眼；而魔王撒旦变的戾龙，也有七颗脑袋。根据《创世记》第五章亚当家谱：该隐流亡之后，亚当一百三十岁时，夏娃诞下一子，长相酷似亚当。人祖看不是该隐一类“撒旦的种子”，大喜，为他取名塞特（sheth），因为夏娃说：上帝又恩赐（shath，音近塞特）我一个孩子，接替被该隐害了的亚伯！塞特一百零五岁生一子，取名“人类”（'enosh，旧译以挪士），因为“自那时起，人类开始呼唤耶和华的圣名”（《创世记》4:26），即拜祭上帝。“人类”九十岁生该南；该南七十岁生马哈列；马哈列六十五岁生雅莱；雅莱一百六十二岁生以诺。所以溯本求源，以诺乃人祖精液的纯种嫡嗣；而亚当是耶和华“取自己的形象”抟泥所造，生命存于上帝的灵。故耶和华称那滴得异象升天的精液为创世以来的“惟一回报”，不仅是褒奖圣人捍卫信仰，同时也暗示了以诺同自己的特殊亲密关系。这后一点，是宝殿上的神子最最当心的。以诺战战兢兢踏上宝殿。果然如平时想象的，满目天使，威仪庄严，一片温柔无比“至圣至高，我主荣耀”的歌声，赶紧俯伏在地。颂扬已毕，耶和华颁下谕旨，如霹雳贯耳，寰宇为之一震：去，告诉那些要你来我面前求情的天庭使者：


第一部分第15章 创世记

你们亵渎职守，不向人类传达上帝之法，却与人的女儿玷污身子，坏了我运大能开辟并独力承担的世界！记住，与我为敌者永无宁日。但此恶的根源还在人道。人道属于肉身，肉身依我的灵而活。可是灵不能永远与肉为伴。这样吧，以诺，看在你的份上，你的长子玛土撒拉得颐享天年。但从他的下一代开始，寿数要逐代递减，最终以一百二十岁为限（《创世记》6:3）！以诺不敢抬头。上帝至圣，凡人乃至一般天使都不可直视天颜，偷窥者必遭天火烧死。上帝道：你起来，回去好好修行。劝导你的邻人向善，守我的法，做我的子民。到时候，我自会派米迦勒天使长下凡接你回来，坐在我的右手！赞歌复起，金光烨烨。以诺闭了眼睛，竭力镇定。一会儿，身旁轻轻落下两个极高大的十二翼天使，将他搀起。只见一幅绣花巨幔，从雕梁上悬挂下来遮住宝座。那万道金光便是从幔子后面映射出来的。以诺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感谢天主，让我来到他的宝座下当面承教！再看那幔子，密密麻麻绣了无数图像，竟是一幅人类历史的长卷：自亚当夏娃食禁果失乐园开始，经过洪水方舟历次劫难，直至末日审判，救世主涤荡罪恶，灵魂复活，时间终了。看着看着，心头一亮：天主让我登宝殿读历史，为了什么？不就是要我把他创世的奥秘带回人世，教育子民；要子民将耶和华的真理薪火相传，永世不忘吗？他屏息凝神，细细读去。读到一半忽然想起，何不查一下自己的命运？正待在幔子上寻自己，脚下吹起一阵凉风。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已经站在先前经过的陡峭的玉墀上了，一队队神子来回飞舞，手里还举着兵器。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回头仰望，宝殿也不见了。云端里几个巡逻天使在问：什么气味？哪来的水珠？圣人不知如何申辩，腿一软，一骨碌滚了下去……以诺大叫救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阿匝怀里。赶快坐了起来，只听他喊姑娘们拿水。喝了水，缓过神来，才觉得身上湿漉漉的，那宝殿巨幔的图像却还历历在目。便不顾疲劳，对阿匝他们说了异象的经过。众神子连声“阿门”，又感叹不已。遂命姑娘们好好服侍圣人更衣用餐，入洞府休息不提。次日，以诺起个大早，匆匆吃了就要下山。阿匝见他容光焕发，对他更加恭敬，叫人备了毛驴干粮，把皮囊灌满水，问道：圣人去了，我们这些玷污了身子的该怎么办？以诺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我得先把你们二百神子及所生子裔造册登录了才走，好让将来的人们统计核实，堕落天使在人世播了几多种子！登记完名字，已近中午。阿匝请回洞府用饭，以诺不肯，拿出一张面饼吃了，准备上路。阿匝又问：那么人的女儿呢，她们该怎么办？以诺一听，拴了毛驴，道：这事也几乎忘了！便召集女人，站到洞府门前大橡树下，谆谆告诫：听着，从今天起，你们外出走动，不许光头露脸，要戴上头巾和面纱。这样既表示对丈夫恭敬，对族人负责，也可避免让天使瞥见了想入非非！（《哥林多前书》11:9）那些女人一听，叽叽喳喳提出许多问题。这种情况如何处理，那种情况怎样注意。圣人命她们按家族辈分及妻妾尊卑排好队，才开始耐心解答。转眼到了黄昏，问题却越答越多。以诺口干舌燥，阿匝道：圣人累了。明天再继续教诲吧！又再三恳求回洞府歇息，以诺还想坚持，忽见天边长庚星闪闪发亮，心想：她们多半也饿了，那些规矩虽然重要，施教却不是一日之功。就同意了。晚餐，众神子都来洞府陪他，奏乐跳舞，好不热闹。吃完，觉得累了，神子退出。昨晚那几位姑娘端水进来，焚上香，便替他宽衣洗濯膏油按摩。他婉拒不了，只好靠着一堆天使羽绒枕头，躺下了。睡到半夜，突然醒了，闻着一股幽香。有神子叫他“美塔”，领他到上帝的右手坐下，封为天庭书记。赞歌四起，上帝让他从反面读那幅幔子。他忙起身找自己的图像，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赤条条躺在床上，枕头底下爬出几条羽蛇！他大吃一惊，腿就软绵绵的，一下跌倒在地……日头爬上大橡树梢，以诺才睡眼惺忪走出洞府。女人们已经恭候多时了，老老少少，人数更比昨天翻了一番。阿匝解释：圣人宣道的消息不胫而走，山下的人听说了，都要来聆听教诲。“不过我们把男人拦住了，要等圣人讲完女人的规矩，她们懂得如何见人说话了，才放男人上山。圣人意下如何？”以诺只好点头。没想到女人的规矩讲了七周才完，因为他每晚都得异象，升天读图领受奥秘，昏昏沉沉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讲一两个钟头就头脑发胀，站不稳了。有人向洞府里的姑娘打听，姑娘说：怪怕人的，一到半夜他就说梦话，自称美塔天使，我们也听不懂。有时候还支使我们服侍他，鸡叫三遍才停，身子滑滑的，就有一股好闻的气味！女人受了教，轮到男人上山。又讲了七周，上山的百姓还源源不断。他们见圣人左右天使成列，威仪堂皇，吓得俯伏在地，不敢直视。以诺却有些厌倦了，阿匝道：窃以为，圣人将升天所得之道著书传世才是最要紧的。接见百姓嘛，一周一次足够了！以诺称善。过了几周，说写书任务重，改为一月接见一次。后来仍觉得不便，干脆改成一年一次，日期不定。阿匝便请人雕了美塔像，立在山巅，供百姓朝拜。渐渐地，风气蔓延，山下也刻了像修了庙。信众敬畏，连美塔也不敢叫了，都说“他身上有天主的名字”（《出埃及记》23:22），真名“耶帝”（yaho'el），就是耶和华上帝二名合一，或“耶和华二世”。以诺满三百六十五岁的前一天，即三月（siwan，公历五六月间）五日傍晚（古代以色列人以黄昏为一日之始），以诺的儿子玛




第一部分第16章 创世记

土撒拉（methushellah）家里来了些投宿的客人，牵着骆驼，说是从黑门山朝圣归来的。听说主人明日要为父亲做寿，便送上一份贺礼。其中有一座小巧的木雕像，仿佛以诺的模样。玛土撒拉问：这是谁？客人道：老爷原来不知。这就是那个圣人，我们朝拜的天使，人称耶和华二世。如今那里到处是他的庙，香火极盛！玛土撒拉暗暗吃惊，心想：莫非巧合？可是父亲自我出世就足不出户，潜心研习上帝之道，谁会刻他的像呢？便唤仆人去后院请老太爷见客。顷刻，以诺扶着童子出来，客人一看，都呆了，然后一齐跪倒，连声“耶帝”。老人也不见怪，为他们一一祝福了，即请去客房洗脚歇息。次日，远近族人都来祝寿，宴席一圈圈摆开，足有好几里长。载歌载舞，一直欢庆到深夜方才散去。以诺怕喧闹，太阳下山才出来看贺仪答谢，吃了几口肥羊尾，不及天黑就回房睡觉了。半夜，后院突然着火，浓烟冲天。家人仆役奋力抢救，到天亮才扑灭，居然人畜无一伤亡，只不见了老太爷。里里外外搜寻遍了，也没有他的踪影。不久就有传闻，说那天夜里，有人看见一颗流星落在圣人房上。玛土撒拉叹道：父亲有福，果然得道登天了！从此礼拜更勤。上帝降恩，玛土撒拉生儿育女不断，至九百六十九岁才辞世与祖宗团圆。（《创世记》5:27）相传以诺为上帝创世之奥秘立言，总计三百六十六卷。今存八卷三编，学者以《以诺记》名之，归于“伪经”，即未收入希伯来语和希腊语《圣经》的公元前三世纪至公元二世纪间成书的犹太宗教典籍。二〇〇二年八月
T e b a h
方舟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距顶篷一肘处凿窗，侧面开一扇门；舟内隔出舱室，分上中下三层（《创世记》6:15以下）。通说一肘六掌，一掌四指，一指合公制1.9厘米；方舟的体积，便是137×23×14米。我告诉玉山大哥，这是上帝教好人避洪水的设计。他呵呵笑道：洋人好玩，脚跟未湿先做一只装人的火柴盒子！大嫂也乐了：说给你听，我们哈尼人的创世歌子唱的不同。洪水来到，佐罗佐色兄妹俩砍一根透气的竹管，找着活命的葫芦，钻进去，口口插上竹管，拿蜂蜡抿起，大水就是淹齐太阳的颈脖子也不怕了！我们站在上海歌剧院门口等候参观，海阔天空讲些旧事新潮。说到洪水（一九七三年我跟玉山上黄连峰采治肝炎的草药，山坡塌方，险些被洪水冲走），玉山禁不住叹息。大嫂道：你大哥老啦！端起酒碗就会唠叨，现在走一趟上海容易，找兄弟喝酒难呀！导游小姐来收参观券。我说，我们是边疆兄弟民族，讲解请慢一点。小姐道：放心，我们经常接待你们少数民族的。她果然训练有素，正厅壁画和领导题词的内容、剧场及厕所容量等等，一清二楚。看完剧场，领我们走到东侧一间大厅，道：今天晚上伦敦皇家芭蕾舞团首场演出《吉赛尔》，这是他们排练的地方。我把门开一条缝，让你们看一眼，但不许高声！七八个人便挨个儿探进头去张望。轮到玉山，看了足有两分半钟。大嫂催促了，才缩回脑袋道：真是洋人跳舞！姑娘家翘着腿，干瘦干瘦的难看！众人都笑了。小姐脸上却露出鄙夷的表情，仿佛天使闻到人的气味。天庭上凡自尊自爱的神子都瞧不起人。这个歧视人的风俗，始于撒旦造反、“晨星”陨落之后（见前文《亚当》）。本来，亚当是上帝的至爱，天使应该尊敬他的后代。可是人的女儿勾引神子下凡，行人道生英雄，把一大批天使的身子玷污了。加之人性疏懒，贪图安逸。上帝造了恶魔与他为伴，意图刺激他努力进取（《浮士德/天庭序曲》340），他反倒做了撒旦的信徒。所以，耶和华在宝座上听到的天使关于人类的汇报，十有八九是负面消息。当然，上帝全能，谁也不可对他隐瞒真相。真相是，世人中间，惟有圣人以诺之子玛土撒拉坚持供奉上帝，一言一行从不违规逾矩。别人拜祭偶像行淫堕落，他反而越发虔诚，上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一心一意走在耶和华指引的道（derek）上。好几次，耶和华已经举起右手准备降灾人世了，看到玛土撒拉在祷告，想起自己答应过以诺，让他儿子颐享天年（见前文《美塔》），就把抬起的手又放下了。玛土撒拉三百六十九岁那年，得一长孙（《创世记》5:28）。做父亲的进屋抱起看时，大吃一惊。那婴儿通身雪花般亮晶晶的，头发又白又长，如同羊毛。张开小口，发出的不是哭声，却是一曲上帝的颂歌！睁开双眼，满屋生辉，连窗口的阳光都不见了。吓得他把婴儿往接生婆婆手里一放，逃出门去，冲到玛土撒拉房里：不好了！生了一个神子，不似我的模样，我怕这世道要变！


第一部分第17章 创世记

玛土撒拉心里虽然着急，却不敢随便定论，道：不可胡说！待我向你爷爷讨个指示。便沐浴更衣诵经反省，等到夜深人静时分，独自来到以诺当年居住的后院，焚香向天，呼叫美塔，即圣人在天庭的名字。那时美塔已是天庭书记，负责登录保管耶和华的档案。听见儿子叫唤，便显现在香烟中：我儿有何急事？玛土撒拉将孙子异样的容貌描述了。美塔拍手大笑：好，好！这孩子我盼了多时了。他不是神子，是你的长孙。当初上帝因人祖偷食禁果而诅咒大地。人祖曾斗胆求问：这诅咒何时结束？我主回答：直至世上诞生一个完人（'adamqadmon），无须行割礼的婴儿！如今完人来世，你们却误会是神子。还不快快回去，给我唱歌跳舞庆祝！玛土撒拉又惊又喜，送走美塔，便去看那婴儿。掀开襁褓，果然是娘胎里就割了包皮的。这才把圣人的指示说了。众人欢天喜地，都说：怪不得小主人落地，开口就颂扬我主！玛土撒拉道：你们看，他一双小手抓这抓那，多灵活，将来不知要建立什么样的伟业！这世界邪恶当道，我们忍辱负重，终于有了慰藉（niham）！于是便谐音给婴儿取名挪亚（noah），意思是祸害将尽，有了康复的希望，生活可以安定（nuah）了。挪亚长大，果然在耶和华眼里赢得了恩惠（hen，倒读谐音挪亚）。无论什么活计，他拿起来就会，无师自通。他一边教人制作犁耙，一边敦促罪人忏悔，警告他们改正。可是人道依旧，毫无变善的希望（《巴比伦大藏/法庭篇》108a）。这一切，耶和华都看在眼里。他在祭坛上训示完人：挪亚！拿出勇气来，去向世人宣布：赶快回归正道。倘若不听，继续堕落，上帝要发洪水淹没这个世界！挪亚听了，浑身颤抖。苦口婆心，天天告诫世人：人哪，抛弃信仰陷入疯狂的人哪！你们的所作所为，一切坏事，都逃不过上帝的眼睛（《神谕集》1:127）！然而世人照样我行我素。上帝从宝座上俯视大地，见亚当的子孙个个腐败，不可挽救，便对挪亚说：我决心已定，众生的末日到了。因为人类使大地充斥暴行，我要将他们和大地一同毁灭（《创世记》6:13）！挪亚四百八十岁时，耶和华把方舟的木料尺寸、乘员资格等一一指示给他。说着，又心中不忍：我给人类最后一个悔过的机会，再宽限一百二十年（死海古卷4Q252《创世记释义》1:3）！挪亚便领着三个儿子，闪、雅弗、含，上山伐木，叮叮当当干了起来。邻人见了，问他建造什么。挪亚说是方舟，供家人和动物躲避洪水。他们听了，以为挪亚疯了；一传十、十传百，当作笑话：哪一年老天不下几场暴雨？涨起水来，正好让我们捉鱼虾吃！这些罪人一个个都来嘲笑完人，说他老糊涂中了邪，异想天开。天，却真的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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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亚六百岁那年，宽限期满。二月十七日，玛土撒拉去世七天，“地下的深渊突然崩裂，万泉喷涌，天穹的水闸全部打开，大雨倾盆，一连四十个日日夜夜。”（《创世记》7:11）挪亚遵循上帝的指示，率领妻儿媳妇登方舟避难。鸟兽蛇虫，洁净的和不洁净的，也都按照上帝的命令，雌雄成对，跟随挪亚躲进了方舟。方舟（tebah）本是“一段废木”（希腊语“次经”《智慧书》10:4），或如玉山说的，一只装人的火柴盒子。那滔天洪水没把它打碎了吞了，完全是上帝的恩典。挪亚上了方舟，与家人分头给动物点名完毕，方舟就已经浮在波涛上了。只听顶篷上哗啦啦瀑布砸地似的轰响，偌大一个方舟被巨浪托起又摔下。大大小小的牲畜野兽跌来撞去，狗吠马嘶，乱成一团。幸亏上帝提醒过挪亚，将鸟兽蛇虫按种属分层安置，又在各个舱室堆放干草麦秸，才没有许多动物受伤。挪亚还事先把家里的盆盆罐罐、平时使用的工具器材，还有圣人以诺记录上帝创世之奥秘的书稿，都搬上了方舟，交由妻子保管（《以诺记中》33:12）。待到风浪稍歇，安抚了受惊的动物，挪亚便带领家人向耶和华谢恩。然后高声道：大家不要惊慌。这场灾祸，实因人类的罪孽而来。今天淹死的那些膜拜偶像的恶人，个个都罪有应得，不必为他们悲伤（古叙利亚语《亚当遗嘱》3:5）！天主慈悲为怀，我们才保全了性命。所以，为铭记上帝的洪恩，从现在起，方舟里不可求欢交配，直至洪水退净！


第一部分第18章 创世记

说完，便命妻子同三个儿媳及所有雌性动物，换到西侧的舱室休息。自己则同三个儿子及全体雄性动物住在东侧的舱室（拉丁语《亚当传》3:8）。挪亚一家八口，每天起早贪黑给动物喂食、看护伤病，十分辛苦。好在那些猛兽毒虫因为劫难当前，都变温顺了，服从挪亚的命令，不伤害人。不小心踩着毒蛇，它只悄悄地盘起，躲进角落里去。只有挪亚的小儿子含（ham，本义热）养的那条黄狗最不安分。一有动静就“汪汪汪”吵闹不休。还突然发情，蹿上跳下，追着雌狗求欢。别的动物见了，一块跟着吼叫。挪亚火了，要含把狗拴起，它们却已经屁股对屁股粘在一处，怎么打也分不开：受了上帝的惩罚。含望着它们哈哈大笑。挪亚听了很不是滋味，从此心里就不怎么喜欢含。终于，一百五十天熬过，上帝让微风吹拂大地，洪水平静了。地下的深渊、天穹的水闸一一合上，大雨不再肆虐，水势渐渐回落。七月十七日，方舟搁上了亚拉腊山（今土耳其东部）。十月初一，一座座山峰露出了水面。又等了四十天，挪亚打开窗子，放出一匹乌鸦。乌鸦飞来飞去，只见一片水乡；再放出一只鸽子，鸽子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捱了七天，挪亚重又把鸽子从方舟放出。黄昏时分，鸽子归来，嘴里衔着一片嫩绿的橄榄叶子！家人和动物们听说，都来窗口张望，互相拥抱，一片欢腾。挪亚夹在中间，退让不及，一脚踏在母狮的尾巴上。那母狮是百兽中最讲究尊严的，极爱护自己的尾巴。她以为是公狮调戏，翻身一掌，不偏不倚，正中完人胯下。可怜挪亚痛得滚倒在地，半晌说不出话。从此走路就有点瘸。下方舟之后，解除不许求偶交媾的禁令，让鸟兽蛇虫捉对成双自由繁育。自己却单独一个帐篷，不和妻子同居；还要三个儿子也学自己的榜样，跟媳妇分开睡觉。耶和华见状，问他怎么回事。完人俯伏在地，启禀道：我怕生出不肖的孩儿，勾引天使，冒犯我主，重蹈覆辙！随即起身，唤过儿子媳妇，为耶和华造一座祭坛。用洁净的牲畜和鸟儿每一种各选一只，献上祭坛烧化，作一全燔祭（`olah）。上帝闻着祭品的香烟，大为感动。心说：我再不诅咒大地了，绝不为人的缘故；即使他从小心生邪念，我也不让生灵湮灭了。还将自己的战弓（qesheth）挂上云端，为挪亚父子祝福：生儿育女吧，遍布四方吧。从今后，鸟兽虫鱼都要畏惧你们；都交在你们手里，归你们统治，做你们的食物。害人命者，我必要他偿命。流人血者，必有人流他的血！那张弓便是雨后的彩虹，上帝与挪亚及从方舟出来的众生立约的标记。上帝说：每当我在天空铺开云朵，看见彩虹展现云端，就会想起我同你们，同一切生灵的誓约；那洪水滔天灭绝苍生的灾难，就
挪亚放鸽，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镶嵌画局部。 再不会重现（《创世记》9:14）。光阴荏苒。挪亚一家努力耕耘，人丁兴旺，却惹恼了上帝的敌手。那撒旦看挪亚天生一个完人，就已经大不高兴。又见他洪水过后与上帝立约，每天按时祈祷，心无旁骛，连帐篷（'ohel，喻指妻子）都不肯进了，更恨得牙痒痒的。便心生一计，化作一条草蛇，钻进伊甸园，偷出一枝葡萄，献在挪亚脚下。完人不识，拿起来咬一粒吃了，觉得鲜美无比。问草蛇这果子什么名字，哪里出产。草蛇道：这叫葡萄，是当年人祖从伊甸园带来此地的，无论新鲜晒干都不变味。既不难种植，又可以酿酒。完人好奇：酒又是什么东西？草蛇便把酒的好处和酿造方法说了，并叮嘱挪亚：第一次插下葡萄枝子，要用四样动物羊、狮、猪、猴的血各浇灌一次。挪亚照着做了，在山坡上开辟一个葡萄园。正是洪水过后风调雨顺的年代，季节一到，园子里果实累累。一串串摘了，榨汁酿酒，酒桶里流出血一样鲜红的甘醇。挪亚捧着小瓦盆接了，一口气喝下，只觉得自己变了个人：原先羊羔般纯洁温顺的性格没了，胸中在燃烧，仿佛雄狮无所畏惧。接着再喝，却头脑昏昏躺倒在地，如同一头懒猪了。他停不住口，又灌一盆下肚。这下子兴奋起来，面红耳赤，手舞足蹈，满口脏话，活像一只猢狲！他乐坏了，身子飘飘犹如神子。浑身发热，索性脱了衣服赤条条开怀畅饮，便觉得血脉贲张，按捺不住，竟一下冲进了妻子的帐篷。帐篷里黑洞洞的，充满了他熟悉的气味。他来不及招呼，一跃上床，就在他探手掀毛毯的一刹那，帐篷突然大开，一个人影扑到跟前，寒光一闪，下身便没了知觉……挪亚睁开眼睛，头疼得像要炸开。帐篷里不止一个人影，有两个：闪和雅弗，背对自己站着。摸一摸下身，软软的，盖了件长袍。挪亚问：你们干什么？兄弟俩这才回头，跪下道：父亲恕罪。


第一部分第19章 创世记

我们正在园子里干活，小弟跑来说：好了好了，添弟弟啦！还伸出手指头，形容您意乔万尼·贝利尼（约１４３０—１５１６）：《挪亚醉酒》。的裸相（`erwah）。我们就赶紧回家拿了长袍，搭在肩上倒退进来，给您盖上了（《创世记》9:23）。挪亚一听，那梦幻般的人影和寒光又摇回眼前，他勃然大怒：又是含，这个畜生！居然想割掉我的……刚要诅咒，想起出方舟时上帝的祝福是包括了含的，就改口骂含的幼子迦南（《创世记》9:25以下）：迦南该死！将来给哥哥们当奴隶的奴隶！他伸出两指，状若狂怒的公牛，在无辜的迦南和从他所出的后代头上，按下大咒：赞美耶和华，闪的上帝，叫迦南做闪的奴隶！愿上帝保佑雅弗壮大（yapht，谐音雅弗），让他住进闪的帐篷，叫迦南做他的奴隶！从此，不仅天上，人间也分了尊卑等级；兄弟之间，身份命运各不相似。同是方舟救下的种子，有人当主子，有人做仆役，还有人未出娘胎就已是奴隶。那天参观，导游小姐说我们运气好，节目多；临了坐电梯上到剧院顶层，还碰上拍时装表演。要我们猜时装主题，没猜中；说是叫“梦幻”。带进场地，在后排坐了。乐声隆隆，激光闪闪，猫步摇摇……玉山默默地看。出得门来，跟小姐再会了，才感慨道：梦幻这个东西，也是洋人火柴盒子里装来的吧？现在我们边疆开个会议都要表演，比刚才那几个褪露得还多！我说对，这不可能是活命葫芦里长出来的东西。 N i m r o d
宁录如果不造巴别塔，上帝也不生气搅乱人类的语言，人类和上帝会是怎样一种关系？还记得这天真的假设在摩利先生的课上提出来的情形：哄堂大笑，提问的新生窘得满脸通红，可是先生的眼睛却放出光来。他平时讲课不太理会学生提问，跟现在的教授把学生当“上帝”伺候的作风不同。但那天他停下讲到一半的《圣经》文本“格/威氏[片断汇编]假说”（Graf-Wellhausenhypothesis），立刻组织我们讨论“上帝之下”人类社会自身，包括人与人、人与自然、民族与宗教间的关系。多年以后，巴别之乡（今伊拉克）重新成为大帝国的梦想，回忆中我才领会了先生的用心。才懂得问题的理解，在我们这个“后巴别塔”时代的政治与知识精英那里，并不比古代的圣人和《巴比伦大藏》高明。毋宁说利欲熏心，鹦鹉学舌，人们的偏见和迷思越发根深蒂固，完全忘记了宁录与巴别塔的教训。按照《圣经》，洪水过后繁衍至今的人类，都是完人挪亚的子裔。宁录是挪亚的曾孙，他的故事可以追溯到曾祖生前。宁录完人一生最担心的，就是后代逐利忘本，骄傲自大，招惹祸害。因此他时时督促子女谨守上帝之法，并为他们日常的祭祀、斋期、家庭、耕作等事项一一立了规矩（《五十禧年书》第七章）。可是三个儿子和孙子辈都不喜读书，反而是他们的妻子女儿中间有几个爱用功的，时常向老人请教。挪亚自觉来日无多，感慨再三，将祖上留下的典籍，包括圣人以诺记述的上帝创世的奥秘（见前文《美塔》），都传了其中一个孝顺聪慧的媳妇。那媳妇天资甚高，无论什么疑难，完人稍一指点她就通了。又极刻苦，善于用心琢磨，久而久之，竟出巴比伦以西塔（金星）门之细部。


第一部分第20章 创世记

口成诗，变了一个巫婆，能够预测未来，透视人事的凶吉。来她门前问卜的人，终年络绎不绝。弄得家人厌烦，上上下下脸色都不好看，她自己也想躲个清净。便散尽细软，卷起铺盖，备了干粮，牵一头毛驴，只带一个贴身婢女，说是要沿着幼发拉底河东行，搬去一个“太阳升起之地”（'ur）居住。从此杳无音信了。她那些玄妙费解的诗，后人收在一部希腊语译本《女巫谶语集》内。一直到罗马时代，还藏在朱庇特神庙里，是元老院不时求问的灵验的秘籍。后来罗马皇帝提奥多西（379—395年在位）虔信基督，一心护教，把异教神庙一把火烧了。《谶语集》便只剩下零星残篇传世。此是后话。挪亚享寿九百五十，世称洪福。临终，秉承上帝要人类生息成长散布四方的旨意，请美塔天使作证，为三个儿子抽签，将天下分给他们的后人。长子闪抽得圣城耶路撒冷和整个东方，领有富饶的美索不达米亚；次子雅弗拿到寒冷的北方（即小亚细亚）和地中海诸岛；幼子含分得炎热的南方，包括尼罗河哺育的埃及和广袤的阿拉伯大漠。根据《创世记》第十章“万族世系”，含生四子：古实（kush）、埃及（mizrayim）、利比亚（put）、迦南（kena`an）。古实的后代定居在今苏丹、埃塞俄比亚、也门一带，所以古时候那里也叫古实。古实本来生有五子。上了年纪又娶一房，得幼子宁录，自然是十二分的宠爱。宁录长大，皮肤细洁如少女。身材魁伟，无人匹敌，族人推作领袖。遂率军北伐东征，所向披靡，远方的部落纷纷纳贡，俯首称臣。故有“勇如宁录，耶和华面前的猎人”的美誉（《创世记》10:9）。时人只道是他勇力过人、善用谋略，却不知其中另有道理。原来宁录每战必胜，靠的是一样法宝：他有一套两件阴阳相配、神通极大的无袖皮衣（kuttoneth），穿在身上即刀枪不入。那皮衣不是人间的物产，乃是当年亚当夏娃食禁果知羞耻，被逐出伊甸园之前，上帝亲手替他们缝制的礼物（《创世记》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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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砸扁了那头名叫“利维坦”（liwyathan）的巨鲸的七颗脑袋（《诗篇》74:14），用它的皮给人祖夫妇做了蔽体的衣服。那巨鲸皮之坚韧是不用说的，奇妙的是，它还有一种挫人勇气的神力。敌人的刀枪刚对准它，那举着兵器的手就发抖软了。这两件皮衣，亚当和夏娃日日穿在身上，纪念耶和华的恩典。死后由爱子塞特收藏，历五世传至圣人以诺。以诺升天，传义人玛土撒拉，再传完人挪亚。挪亚在方舟里不慎被母狮伤了灵根，有几天行走不便（见前文《方舟》），穿了嫌闷，就脱下了。出方舟之后，选地点扎帐篷安栅栏，忙乱了好一阵。直到耶和华的祭坛建成，献上全燔祭，领受了天主的赐福，心里稍稍平静了，才想起祖传的皮衣，却翻箱倒柜找不着了。古书上说，宁录身上的无敌神衣，是他的父亲古实所赠（《完人挪亚传》17a）。古实又从哪里得来，却不见记载。就这样，宁录依靠神衣，亦即耶和华的佑助得了天下。他决意定都在幼发拉底河畔的示拿（shin`ar）平原，就是后来叫作巴别或巴比伦的地方。召集群臣商议，群臣奏道：大王圣明。这示拿为水陆要冲，舆象开阔，确是那万国来朝叩见大王的首选之地。但先祖曾因冒犯上帝，有洪水之祸。今大王既为世界之主宰，须以天下长治久安、子孙绵延不绝为计！宁录笑道：看你们摇舌头磕牙齿的（shin-na`ar，谐音示拿），绕圈圈打谁的主意！听着，传我的命令，全体军民无分男女老幼，给我挖地基建石窑烧砖块。我要造一座高塔通天的王城，让塔尖戳破苍穹！这样，万一再发什么洪水，我就领你们往天庭住去！于是群臣分头下去，指挥军民大干起来。砖块当石头垒，柏油作灰泥砌，开始修筑摩天巨塔。宁录还特别批准，着识字的长老在砖块上写下各户军民的名字，说：这塔是替你们留名，让子孙万代瞻仰参观的纪念碑。有了它，你们就再不用害怕上帝把你们亲人拆散，赶你们四方流浪了（《创世记》11:2以下）！军民听了，更加死心塌地追。





第一部分第21章 创世记

随宁录。“杭育杭育”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一波比一波响，竟穿过云缝，传上了天庭。耶和华正在宝座上筹划人类大同的未来，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号子，便伸出小指，拨开浮云，俯瞰大地。只见巴别（babel）之野军民蚁集，黑压压一片窑炉，火光烁烁，塔身已经砌起一圈了。神子们一看，都激动万分：宁录（nimrod）该死，人类狂妄！上帝看在亚当的分上，让人主宰三界的生灵；他居然恩将仇报，妄图进犯天庭！米迦勒天使长手持“敌撒旦”长剑，高声启禀：我主至高，此等小事何须上帝挂虑！待我下去一剑斩了那根反骨（mered，词根谐音宁录）并所有造塔的恶人，拿他们的首级示众，不怕人类不服！耶和华合拢浮云，轻推日月，缓缓道：他们当中有谁没参与造塔的？你们谁下去数过，究竟要杀掉多少罪人？记住，我答应过挪亚，再不毁灭大地上的生灵。但人类狂妄，是因为他们团结成了一个民族；团结，是因为他们齐心；齐心，是因为他们说的是同样的语言，服从
荷老布吕格尔（约１５２５—１５６９）：《巴别塔》。
统一的号令。你们看，才起头他们就造高塔，将来只怕没有人类做不成的事了！为免他们一死，我只有搅乱（balal，谐音巴别）人类的语言，叫他们一个听不懂一个；号令不通，纪律松懈，届时他们必定内讧，民族分裂，塔也就造不成了。耶和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严肃。因为他知道语言一旦搅乱，挪亚的子孙会落入什么困境。上帝全知，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事先掌握之中。只是事情果然发生了，他心里多少有点不忍。所以他，仁慈的造物主，才轻轻推了一下日月，让时光在执法的天庭神子中间悄悄流逝，将可怕的惩罚缓期几十年，给日月下面巴别的罪人最后一个悔过的机会。上帝看得一清二楚，巴别塔注定要象征人类分裂而失败的命运：那一天朝霞出奇的绚丽，舌头突然摆脱了思想的控制。先是爬在高塔上装修的人喊“送饭”，下面的人却以为他要柏油。一桶桶抬上去，气得工头火冒三丈，一脚把柏油桶踢翻了，淋了塔底下视察工作的将军一身。烧窑炉的师傅也不走运，明明叫的是“添柴”，徒弟却担了水来，不由分说把炉火浇灭了。训他，还嘟嘟囔囔回嘴，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不几天，工地就乱成一团，动辄骂人打架，连宁录亲自下令，也管束不了。接着，军民就拉帮结伙，训练武装，互相戒备。弱小的往山上和荒野里躲，强大的占据富庶的河坝平原。从此人类分作无数民族，各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姓氏家乡和风俗习惯，谁还愿意帮助别人建什么通天高塔！从前，人类和三界生灵及大自然之间没有语言隔阂。鸟兽山川向他问候微笑，他都能回答。小虫的鸣唱，游鱼的摆尾，花瓣上的露珠，都是上帝创世之奥秘的具体表达，一部对他说话的大书。可是语言一乱，词语的发音、含义乃至语法构造就永远在演化与蜕变之中了。因而即使在同一种语言或方言内部，人们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地准确交流，避免误解和歧义。相反，因为封闭或交通不便，有时候连城内城外的邻居、山上山下的亲戚，见了面都互相不明白，更不要想听懂动物和大自然在述说什么了。挪亚的子孙就此失去一大块知识，被隔离在自然界之外。只能靠细心观察科学实验，才一知半解，或者自作聪明，竞相宣布发现“客观世界”的某条原理。但最不幸的还是，因为语言不断演进，无法定型，人类就再不能如鸟兽虫鱼和山川草木那样，直接领受上帝之法了。巴别塔之后，挪亚子孙十有八九忘了亚当夏娃的语言，必须通过不甚可靠的翻译聆听上帝之法。有些人一开始还能说几句祖辈传下的伊甸园古话，可是隔了几代，口音变了，也就退化成了俚语方言。


第一部分第22章 创世记

惟有一批皓首穷经的博士坚持研读《圣经》原文，但也是百家注释无一句无分歧，经义的真谛，连圣人都说不清楚。上帝之言被看作经院里的玄学，学者辩论的对象。耶和华开创的那个完美秩序成了飘渺的传说，神迹变为神话人才肯相信。例如宁录，他由耶和华的“猎人”而罪人的事迹，本是家喻户晓的。可是巴别塔下众人的口音一乱，传闻就纷纭了。经过歌手的演绎传唱，宁录做了巴比伦的英雄。在阿卡德语（楔形文字）史诗《狮首鹰》（Anzu）中，换了名字叫宁乌塔（ninurta），是功勋累累的战神兼生育神。宁乌塔的法宝却是一根会说话的魔棍。靠魔棍的帮助，他剪除了一条七头蛇怪，还为神界夺回被天庭守卫狮首鹰盗去的命运图版。众神尊他为“贝力”（bel），这个称号与迦南的大神巴力（ba`al）同源。而巴力，我们知道，是耶和华的头号仇敌（见前文《狸狸》）。再如宁录身躯硕大，人称力士（geber），在希腊语文献里译作“巨人”（gigas），或“天主跟前巨人般的猎人”（七十士本《创世记》10:9）。希腊人管宁录叫尼努斯（Ninos），说他善施魔法，继缔造巴比伦之后，又征服了波斯。在波斯，尼努斯企图诱使魔鬼登星星取火，不料招致雷击，烧为黑炭。可是信众愚昧，不知是上帝的惩罚，反

天门神兽在莲花丛中，迦南象牙雕（公元前九世纪）。
而活灵活现说他一道青烟化作一盏天灯。于是拜为圣火，又名“活命星星”（Zoroaster）。混乱如此，人的语言竟做了上帝之法的障碍。那拯救罪人的真理反倒不能对人直说了，只能借助比喻、寓言甚至巫祝的谶语来传达，以克服他的偏见和迷思。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耶和华才作出决定，让挪亚把祖传的典籍，上帝的教导，那些充满了“光与真理”的奥秘传给聪慧的儿媳；让她学习掌握，做女巫超脱俗世，然后借女巫之口，而非祭司与教士，发出预言……巴别之野，还在号子声中。相传宁录率军民轮班筑塔，日夜开工，一连四十三年。巍巍巨塔，腰悬白云，从巴别往上爬，要走一年才能到顶。东面七百二十道扶梯，供人上行；西面七百二十道扶梯，供人下行。环塔修七十二宫，招待万国的使者。塔顶虽然尚未竣工，已经贴着苍穹，仿佛一伸手就能攀上！但是，罪人们浑然不知，巴别塔的工程，决非人类雄心与才智的表现；是耶和华施爱，拨动日月，推迟了他们溃败的命运。其实，当他们头皮碰着苍穹的时候，上帝已经掉换了天庭和冥府的位置。那蔚蓝色晶莹透明的穹隆背后，不是天庭，而是刚刚扫荡了冥府的神子！严阵以待，只等上帝覆下巨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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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等永生的神唤起一阵旋风，从塔顶直灌大地。顿时争纷钻进了人们心底，从此，混乱主宰那座大城！口音一变，亲族为敌……舌头宁录不懂服从。至高者在舌尖种下他的愤怒，朝罪人的砖塔扔下飓风！（《谶语集残篇》３１０１以下）这一切，巴别的罪人完全没有料到。最后一天，他们万众一心，男女老少全体出动干了通宵。每一块砖上都写了挪亚子孙的名字，每个人心底只有一个愿望：巴别是我们家，亲人再不分离！终于，高塔戳进了苍穹。宁录背着弓箭，站上塔尖。脚下，星星开始淡去，东方一片晨曦。他想喊叫，要天庭开门，天使列队，上帝接见，可是嗓门发干，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二〇〇二年十一月
M o p h e t h
奇迹般地，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漂亮的灰鹰，隔着教员酒吧的落地玻璃，停在我的脚旁。茶几对面，坐着阿江，他苍白的面颊正泛起红潮。阿江至诚，出乎我的意料。才共事一周便对我敞开心扉，诉说他失恋而觉醒的经过：姑娘走了，不给一句解释。他想不通，满脑子阴郁的念头，一幕幕地转，然后撕碎照片，飘零在绝望的长夜。这时，奇迹发生了：友人送来一部《圣经》，给他讲解那博大的永恒的爱。他听了，信了，就有了勇气；是的，就掉转福音，用那个希腊字，基督的爱（agape），对我布起道来！我想起少女甘泪卿与浮士德博士的宗教问答：亲爱的，谁能说：我信上帝？


第一部分第23章 创世记

你去问那些牧师、圣人，他们的回答
荷孚美尔（１６３２—１６７５）：《信仰的寓言》。 不啻对提问者的嘲笑……谁叫得出他的名字，谁能坦言：我信的是他！（《浮士德》上卷3426行以下）就岔开话题问他，假如不失恋，会不会找到信仰？因为按照歌德的说法，“感情才是一切”（Gefuehlistalles）。叫它幸福、心爱、上帝，什么名字都成。名字只是些声音和烟雾，遮蔽真情的东西。阿江沉默了。我知道，如耶稣所言，他要爱他的神和他的邻人，甚于他失去的爱。十年前，港大法学院的教员还大半是洋人。星期五下午，结伙来顶楼的教员酒吧泡，名曰“快乐钟点”。气氛融洽又略为颓唐，有几位拿起酒杯，说话便百无禁忌：谁投机古玩、谁湾仔狎妓、谁想做变性手术，等等。九七“大限”，帝国黄昏，如何坐豪华游艇“光荣撤退”，也是经常的话题。阿江是本地教员，不归他们一党；加之性格文雅，很少参加同事的聚会。所以回想起来，那次他约我上酒吧喝午茶，是特意照顾我的口味。后来他告诉我，自从皈依教会，就有了脱俗当神甫的念头。打算利用休长假的机会（港大旧制，除学术假期外，工作一年还可带薪休假两个月，称长假），好好读一点神学。我很赞同他的抱负和献身精神。他港大“甲等荣誉”毕业，留学伦敦，返港后进律师行实习两年取得执业资格，即受聘回母校任教，绝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然而人生多歧路，现在到了决断的关头。酒吧渐渐满了，窗外已不见灰鹰盘旋。阿江问要不要来一份西米露布丁，我说不用了，便起身告辞。下楼，两部电梯到底，绿荫里即是港大校门。出校门穿马路向右，折到一条石阶小巷，再往下走，人就夹在广东话比作“石屎林”的楼盘中间了。挤过嘈杂的菜市和吃绿豆沙消夜的铺子，可以一路下到海边。海湾那头，夕照中大屿山朦胧的侧影里，阿江说过，有个小渔村是他童年的家。一天，大约是为组织模拟法庭的事，敲他的门。谁知门一开，办公室里坐了一圈学生，人手一本《圣经》，方才想起同事间的传闻，阿江搞“地下党活动”办了查经班。忙说抱歉。阿江笑道：你也进来听听吧，没准有你感兴趣的东西呢！说着，把翻开的《圣经》递到我手里：我们读到这一段，亚伯拉罕笃信天主，天主认他的忠信为义。可是他为了活命，听凭别人把自己的妻子娶走，怎么解释？学生都笑了。正要推脱，转念一想，亚伯拉罕“嫁妻”确是解经释法上一道难题，不知阿江如何“做通思想工作”的？就坐了进去。心里又觉得好笑：倘若在美国，这“地下党”早取缔了。违反《宪法》第一修正案政教分离或公立教育世俗化的原则不说，师生谈话，关门十五秒以上，无论人数性别种族宗教，已构成性骚扰之重大嫌疑了。亚伯拉罕是挪亚长子闪的嫡嗣。因上帝举他如挚友（yadid），垂范千秋（《历代志下》20:7），后世尊为以色列的圣祖，位居族长之首。洪水以降，自完人算起，至亚伯拉罕刚好十世。其间出一个“耶和华的猎人”称霸三洲，却不自量力，驱使军民造巴别塔通天，被上帝一阵旋风扭了舌头。从此，挪亚的子孙忘了祖宗的语言，上帝子民懵懵懂懂，竟然与耶和华之道隔绝了（见前文《宁录》）。到了圣祖的父亲泰腊（terah）那一代，住在幼发拉底河下游“太阳升起之地”的闪（shem）的后裔，已经完全信奉异教，热衷于占星术，耶和华的圣名（shem）反而无人知晓了（《约书亚记》24:2）。泰腊本人便是埃及士兵俑，亚伯拉罕时代（公元前十九世纪）。月神南南（nanna）的祭司，闲时在家雕刻神像，卖给本地施主和过路客商，补贴日用。所以圣祖一生十大奇迹，第一桩乃是为子民重修信仰。圣祖本名亚伯兰。古斯拉夫语《亚伯拉罕启示录》称，他出世时，有巨星绕行夜空，吞食四方小星。巴比伦王以为不祥，下令杀尽新生男婴。但泰腊先已算到灾变，将婴儿连夜送进山洞藏了起来。养到十岁，才接回家。见他聪明伶俐，便教一些卜算之学、庙堂仪典，指望他继承自己的祭司职位。小亚伯兰却自有一套。一日，他把父亲刻的偶像塞进炉膛，说是观察月神有何本事。泰腊大怒，儿子却不慌不忙，把烧焦了半边的偶像钩出来，起身与父亲论理：爸爸，您拜这个南南还不如拜门前那株大树。



第一部分第24章 创世记

看，它根深叶茂，为人遮荫挡雨；这偶像不过是锯倒大树劈成木柴之后，您的巧手创作。可是拜木柴不如拜火，因为木柴经不起火烧；拜火不如拜水，因为火遇水就灭；拜水不如拜土，因为水落地就被土吸了；拜土不如拜太阳，因为大地靠阳光普照才能丰收；而拜太阳又不如拜黑夜，黑夜一到，太阳就让位给月亮星星，虽然黑夜过去又是白天。爸爸啊，所有这些都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一位全能者的缔造。他，才是那开天辟地、主宰宇宙的真神！泰腊听了，惊得说不出话来。从此他开始留心儿子行事，琢磨其中的道理，慢慢地，昏沉沉的灵魂竟睁开眼睛，黑地里望见一盏明灯。跟着那明灯前行，就找到了祖宗的信仰，回到了天主面前（菲罗《论亚伯拉罕》71）。终于，泰腊全家都信了上帝，把神龛里的偶像拆下当众砸了。可是当地居民愚顽不化，将亚伯兰告到官府，说他蛊惑人心，亵渎南南，迟早会引来可怕的灾难。谣言四起，官府还未发签拿人，歹徒就纵火烧泰腊的房子。泰腊一家仓促出逃，溯幼发拉底河而上，来到一处通衢商城哈兰（今叙利亚北部），才安顿下来。经文上说，耶和华在哈兰向亚伯兰降旨，要他“离开故土、族人和父亲的家，到我为你指示的地方去”。还为他祝福，应许他子孙繁衍“成为一大民族”。那年圣祖已经七十有五，生活安逸，只是膝下无子。他听了上帝的话，即告别父亲，带领妻子莎莱（后改名莎拉）、侄子罗得及牲畜奴仆等，动身前往迦南（古巴勒斯坦）。阿江所说圣祖“嫁妻”一事，便发生在他们抵达迦南之后。故事不长，全文译出如下（《创世记》12:10以下）：时值迦南饥馑，灾情严峻，亚伯兰决定举家南下，到埃及逃荒。临入埃及，他对莎莱说：妻啊，你长得漂亮。埃及人见了，保准会说：瞧他的老婆！就会把我杀了，将你留下。所以求求你，对他们说，你是我妹妹。这样，他们就会为了你的缘故而好好待我，你就救了我的命了！来到埃及，莎莱的美貌果然招人瞩目。法老的大臣看见英爱德温郎（１８２９—１８９１）：《法老的后宫》。了，都在法老面前盛赞她的姿色。于是法老把莎莱接进后宫，并因此特别厚待亚伯兰，赏赐他许多牛羊驴驼和男女奴婢。不料，亚伯兰妻子莎莱一进后宫，耶和华便降瘟病，令法老嫔妃不育。法老急召亚伯兰质问：你这是什么名堂？为何不说实话，她是你的老婆？反而胡诌什么“她是我妹妹”，让寡人纳她为妃！喏，这是你老婆，领回去，快给我滚！法老命令左右，将亚伯兰连同他的妻子及所有家产，马上遣送出境。注家通说，圣祖之时，丈夫的生命高于妻子的荣誉。因而在非常情况下，丈夫为保命而“嫁妻”，是部族的习俗所允许的。换成神学语言，则指人类的道德意识有一演进过程，是在上帝的启示和指导下，逐步完善而终于能够领会耶和华之道的（圣城本《创世记》12:10注）。只是如此辩护未能自圆其说：怯懦说谎、嫁妻逃生是不得已的“例外”，即使见于某部落的习俗，也不会是该群体的模范道德。所以，《圣经》不掩圣祖瑕疵而露他的丑，应有另外的解释。从文本生成的角度看，亚伯拉罕作为上帝钟爱的族长，生平事迹流布后世，早已成为民族记忆不可磨灭的篇章。《创世记》的编撰者（耶和华的祭司）即使不赞同“族长嫁妻”，也不敢省略不提。口头传唱的史诗或民间故事往往有多个版本，《创世记》中便收录了三篇“族长嫁妻”。亚伯兰埃及逃荒为其一。其二在第二十章，描写圣祖客居基拉耳（今巴勒斯坦南部加沙附近）时，再次称妻为妹。结果莎拉又被接进后宫，耶和华震怒，嫔妃不育。好在国王尚未碰莎拉的身子，上帝托梦承认他良心清白，并警告他，莎拉的丈夫是先知，不可侵犯。国王大惧，交还莎拉，厚赐牛羊奴婢田产之外，另付一千块银子“遮羞钱”，用以在族人面前替莎拉的贞洁作证，还她清白。圣祖遂为国王祈祷，向上帝求情，给后宫消了灾。其三见第二十六章，故事发生在圣祖之子以撒身上。和父亲一样，以撒也逃荒来到基拉耳，怕人害他性命，要妻子冒充妹妹。但这一次运气好：国王在窗口眺望，忽见以撒（yizhaq）与妻子嬉笑爱抚（mezaheq，谐音以撒），不似兄妹，大惊。召来询问，谎言戳穿，及时避免一场误娶民妻、后宫不育的祸乱。这三种雷同的版本，仅就情节要素而言，也可看作先民神话中女祖（或主掌生育的女神）遇劫而复归、更新万物的母题的变体。许多民族都有类似的传说（参见拙著《玻璃岛/摩帝纳拱门》，北京三联书店，2003）。


第一部分第25章 创世记

故事主角的名字也暗示了这一点：亚伯兰/亚伯拉罕（'abraham）的词根是“父亲”（'ab），谐音“万民之父”（'ab-hamon）。莎莱/莎拉，意为“公主”（sarah），须逃过劫难才能怀孕生育，成为万民之母。误娶或劫持“公主”，威胁圣祖“父亲”地位的基拉耳王的名字叫“我父王”（'abimelek，旧译亚比米勒）：毕竟，“公主”曾是他的新娘，后宫的一员，女祖的贞洁及合法身份都需要他来“遮羞”。当然，神学不可能同神话妥协；解经释法是另一方向上的刨根问底。《创世记》的编撰者为亚伯拉罕“立传”，其首要目的并非铸史，甚至也不是道德教训，而是重建子民与上帝的亲密关系。这是一个阐述信仰，且由信仰支撑的故事：耶和华考验圣祖，让他经受种种磨难，包括逃荒埃及、被迫嫁妻（以及后来的缚子献祭，见下文《细雨》），以确定他的忠信。果然，“智慧始于敬畏”（《箴言》1:7），圣祖出于对耶和华的敬畏，放弃一切疑虑，把自己和家人无条件托付给天主的安排，终于成为“上帝之友”。耶和华这才替他改名，叫他亚伯拉罕；与其立约，以割礼为标记。还降异象，教他用洁净的牛羊、斑鸠和雏鸽设祭；在鹰鹫旋舞、火炬游行的异象中，向他展示以色列子民未来的命运，他们流亡异国、饱受欺凌直至重返家园的伟大历程（《创世记》第十五章）。没想到，圣祖“嫁妻”不同角度的诠解，那圈学生一概没有异议。“思想工作”一做即通，反让我无兴趣了。阿江听着，胀红了脸，大概也不甚满意。他教书出名的认真，对于查经班恐怕也有严格的要求吧。阿江寡言，极少与人争辩。只有一次例外：回归不久，在浙江会馆招待某省考察团，席间谈及港府由腐败而廉洁的经验，客人对廉政公署制度尤感兴趣。有人问，公署本身如何保持廉洁，谁来监督？阿江那时正在学普通话，我就鼓励他回答。他想了想，道：是这样的，公署成立以后，录用了一批虔诚的教友。他们遵照圣保罗的教导，“用真理作腰带，正义为胸甲”，举起“信仰的盾牌”，抵御撒旦射出的火箭（《以弗所书》6:14）。于是才敢摸老虎屁股，从调查警署入手打击腐败。客人听了将信将疑，只道是奇迹，学不了。阿江激动起来：不难学，不难学，只要信了基督！离开香港前，我居然去了他的教堂。那天到九龙办事，路过一座天主堂，觉得眼熟。驻足细看，正是阿江办公室贴的那张教友合影的背景，便推门进去了。圣坛肃穆，四壁挂着圣母画像和汉字经文。回到门口，买一枝蜡烛点了插上烛台。次日遇见阿江，说起此事，他很高兴。说有机会一定介绍我认识那里的神甫，造诣极高，人最和善，可以同他讨论任何经文及教会史上的问题。但我已经在收拾书籍装箱托运了，没能安排。临行，阿江病了，托人带一套爵士乐CD给我留念，附一张英文字条：我从前听的，希望你会喜欢！然而回到美国不久，就听说他检查结果是恶性肿瘤，做了化疗，还每天煎服中药。但他在电邮中从不提起病况，只谈神学和改行的计划。那套CD，原来是哈瓦那一支老人乐队，拍过纪录片，是德国人还是荷兰人拍的，看过忘了。每次听它，便记挂着病中的阿江和他尚未实现的理想。在那刚健的乐声中，脚边仿佛又站了一只灰鹰，阳光在它犀利的眼睛里闪耀：我知道，这是它两次盘旋入云，接送纯洁的灵魂之间，来我身旁短暂的休憩。二〇〇二年十二月
H a g a r
夏甲初进莎莱房里的时候，莎莱刚选为法老的爱妃：美人儿哭成了泪人，眼睛又红又肿，嗓门也哑了。王后见状，深为怜惜，从贴身丫鬟里挑一个聪明伶俐做事勤快的送给爱妃，赐名夏甲（hagar）；还专门到大慈大悲的白女神以西丝（Isis）的庙里，为爱妃重启笑颜、早生王子祈愿。那年夏甲十三岁，心想，要是主母天天这么呜呜呜（hagah）掉眼泪，不思饮食，服侍起来可就难了！后来终于哭得少了，夏甲才敢同主母说话，把后宫里的事情讲给她听。又过了半年，脾气性格熟了，觉得爱妃和善，才悄悄问她悲伤的原因。原来她老家在东方，好几个月的路程，有一条大河，叫幼发拉底。十五岁结婚，夫家牛羊成群，是当地的殷实大户。怎么会来埃及的呢？是这样的：丈夫亚伯兰得了神谕，说是神答应恩赐大片土地，子孙传承，须举家迁往迦南。谁知才到迦南就闹饥荒，听说埃及富庶，便赶着牲口南下（见前文《奇迹》）。走出荒野，入关的头天晚上，丈夫半夜醒了，十分惊慌的样子。反复问他，才吞吞吐吐，说梦见了凶兆：两棵树长在一处，一棵雪松紧挨着一棵海枣。突然跑来一群人，吵吵嚷嚷要伐倒雪松，留下海枣。海枣急呼：求求你们，别砍雪松，我们根连着根哪！那些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收起斧子，走了。妻子不懂这梦的意思，丈夫道：两棵树代表我们夫妻，雪松是我，海枣是你。明天到了埃及，那里的人见你漂亮，必然会起坏心，害我性命。我们惟一的办法，就只有兄妹相称了！妻子听了，哭了一夜。进入埃及，果然就有衣着华美的官人前来询问，妻子依照丈夫的吩咐，说是同根生的兄妹。不想官人接着就向法老禀报，称赞“妹子”仿佛刚刚结籽的海枣，如何丰满多姿。法老大喜，给“哥哥”送来百般礼品，然后派官人带队，大象载着花轿，浩浩荡荡，把“妹子”接进后宫安置了，封为海枣夫人。夏甲听着，心就飘出王城的高墙，来到尼罗河边，走进北上的商旅，驼铃叮咚，向迦南去了。她是宫里生、宫里长的丫头，奴婢的命，那种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的牧人生活，只要能过上一天，也就心满意足了！后宫是个谣诼世界。海枣夫人的一举一动，法老几时出入，宠幸有无，少不了流言蜚语。


第一部分第26章 创世记

开始，只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不育，子宫如石。后来就越说越险了：什么自从海枣入宫，两年多了，嫔妃婢女未曾有一人怀孕，肚子里全长了石头。巫师术士看遍了，什么方子都试了，那灾祸仍旧不去。弄得人心惶惶，法老坐卧不宁。夏甲听说，忙回房告诉主母。莎莱面色惨白：怎么办？这些坏人造谣，无非是想除掉我呀！说得夏甲也害怕了。转念一想，有了，主母的“哥哥”不是会圆梦吗？召他进宫驱邪成不？朝思暮想的夫妻也可以相见了。莎莱沉吟半晌，取出两件首饰，要夏甲将其中一件送给厨娘，另一件让厨娘设法拿出去，交给夫人的侄子罗得，如此这般。那厨娘是夏甲的养母，得了夫人的首饰，便寻一机会，借故出宫来找罗得。那时罗得托爱妃的福，在王城里开了一间客栈。见厨娘手里是莎莱伯母在老家时带的一对耳环，知有要事。领到后房，细细问明缘由，重谢了厨娘。叫妻子到前台招呼客人，自己急急忙忙出了后门，赶到伯父家商量。亚伯兰捧着妻子的耳环，顿足捶胸：造孽呀造孽，全是我的错！事到如今，只有依你莎莱伯母的话去做了！次日，罗得起个大早，漱洗祈祷了，扮成一个“太阳升起之地”（今伊拉克南部，古时以占星术闻名）来的云游术士模样，走到王宫求见法老，称有包医百病的秘方奉献。法老闻报，传罗得上殿，问他：先生有何见教？罗得道：陛下的烦恼可是后宫不育？法老说是。罗得道：我这秘方是上帝遣使者昨天启示的，只两个字：海枣（tamar）。便把莎莱的真实身份说了。法老大惊：可她亲口对我说的，亚伯兰是同根生的哥哥呀！罗得正色道：法老夺民妻充后宫是罪孽；亚伯兰乃耶和华第一钟爱的先知，冒犯先知，在上帝眼里罪加一等，灾祸无期！好在陛下并不知情，还来得及赎罪消灾。请陛下立刻把海枣交还她的合法丈夫，并恳请先知为陛下向耶和华求情。天主仁慈，或许愿意赦免这一次！法老意识到了耶和华可畏的大能，浑身颤抖，赶紧召亚伯兰进宫，还他妻子。多年以后，海枣夫人走完她一百二十七个冬天的长路，领受了上帝之吻，长眠在迦南四城子（qiryath-'arba`，今希伯伦）的青冢（《光明经》1:125a），雪松“哥哥”子孙满堂，曾这么回忆那天的奇迹：骄傲的法老摘下高高的王冠，我一边呼唤天主的圣名，一边用右手覆盖他的头顶。少时，后宫来报，久病在床的都下了地！法老起身，拿出赔偿莎莱的金银珠宝请我过目，然后指派将军护送我们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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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莎莱、罗得，以及我们在埃及得来的牲畜和奴婢，一个不少（死海古卷1Q20《创世记秘传》19:14以下）。那年夏甲十五岁。她跟随主母走出王城的高墙，来到尼罗河边，骑上了系着铃铛的骆驼。“莎莱不育”，是希伯来语《圣经》形容亚伯兰妻子的第一句话（《创世记》11:30）。不育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好在丈夫虔诚，把生育之事看作上帝对自己信仰的考验，从不怪罪妻子。可是从埃及回到迦南，转眼七年过去，快要给亚伯兰做八十五大寿了，还没怀上，莎莱便不抱希望了。她听见祭坛前丈夫每日的祈求，她明白，亚伯兰担心家产无人继承，最后落到仆人手里（《创世记》15:2）。一天傍晚，夏甲伺候她洗澡，提着瓦罐进来，嘴里哼着埃及歌谣。莎莱蓦然发现，这臂膀滚圆、敏捷快乐的婢女，其实是蛮漂亮的。心里就七上八下了：耶和华不让我的子宫打开，却一再为丈夫祝福，应许他子孙兴旺，多如繁星。是不是要夏甲代我生育呢？果真如此，我把她留在身边，不就妨碍了上帝的计划！左思右想，仿佛这就是天主的旨意了。便对夏甲说了，夏甲红了脸，低头道：我是夫人房里的，夫人看怎样好，替我做主就是。于是莎莱择一吉日，将夏甲领到丈夫的榻前，说：耶和华在上，既然我不育是他的旨意，你就把我的婢女收房吧，没准她能替我生个儿子！主母不育，荐婢女为妾，让她在自己膝下分娩，婴儿视为嫡出，是古代两河流域（亚伯兰的故乡）法律认可的风俗习惯。夏甲搬进亚伯兰的帐篷不久就有喜了。起先莎莱还挺高兴，但渐渐地，感到夏甲变了，说话行事，都不把主母放在眼里，有时候丈夫还护着她。忍无可忍，向丈夫“摊牌”道：都是因为你，那丫头才敢对我不好！我亲手将她交到你的怀里，她怀上孩子就瞧不起我了。你我之间，愿耶和华主持公道！亚伯兰离开埃及前向莎莱起过誓，决不让她再受委屈。只得让步：好了好了，你的婢女，归你的手管教。怎样待她才好，随你的便！莎莱便一切按旧例，梳洗饮食都要夏甲伺候。夏甲身子一天比一天沉了，哪里干得完那许多活。还要忍气吞声，这日子怎么过？心一横，逃进了荒野。


第一部分第27章 创世记

荷维尔夫（１６５９—１７２２）：《莎拉献妾》。
意“斜眼”桂齐诺（１５９１—１６６６）：《撵走夏甲》。她心慌意乱，往书珥（西奈半岛东北）方向走。将近中午，筋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路边有一眼泉水，便俯身去舀水喝。忽然，眼前一片金光，半空中站着一个“耶和华的天使”（《创世记》16:7），向她发问：夏甲呀，莎莱的婢女，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夏甲哭道：我是从主母莎莱那里逃出来的。天使道：你还是回去，服从主母的管教吧！因为我要让你子孙昌盛，数不胜数。说着，便为她腹中的孩子起名以实玛利（yishma`e'l），意为上帝垂听。夏甲觉悟到是耶和华在对自己说话，心头一热：今天我见到那垂听我的哀哭、看护我们母子的永生的神了！她称耶和华为“看护帝”（'elro'i）。神迹留传开去，后来书珥道上那眼无名泉水就叫作“永生者看护之井”（be'erlahayro'i）。《圣经》上说，夏甲回到主母膝下生以实玛利那年，亚伯兰八十

六岁。亚伯兰得子的喜讯，自有护生天使向耶和华及时汇报。帝心大悦。环顾宝殿，众神子却不像往常那样雀跃欢呼“哈利路亚”，便问何故。两位天使长米迦勒与加百列并拢羽翼，出班奏道：我等下凡公干，每每见那“上帝之友”亚伯兰好善乐施，帮人解难。邻人的妻子不育，他也为之祈祷。我主垂听，一一赐福，如今他新纳的妾也生了儿子，可元配夫人却仍旧不育。虽然“莎莱不育”这四个字是黑火写在白火上的上帝之法，开天辟地抟泥造人之前就定了的命数（见前文《太初》），但世人愚钝，难免对莎莱冷嘲热讽，甚至斗胆怀疑，天主无情了！耶和华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忘了我对挚友的允诺了。凡我答应的，必定实现，只是机缘早晚而已！言毕，号角长鸣，满庭芬芳。宝座下闪出天庭书记美塔天使，手执铁笔，翻开人类历史过去未来之绣像长幔（见前文《美塔》），引导两位天使长追星赶月，来到亚伯兰九十九岁生日那天。但见祭坛上方祥云如柱，耶和华以“全能”（shadday，本义高山）之圣号训示挚友，将他的名字改为亚伯拉罕，意为万民之父，尊称圣祖；将夫人莎莱的名字改为莎拉，意为公主，破不孕之禁。旋即立约，以割礼为记，赐迦南为子孙万代的产业。圣祖领旨，起身，率领以实玛利及家中全体男子，包括家生的和买来的奴隶，按名分尊卑，依次割包皮露冠，将上帝的约刻在肉上了（《创世记》17:9以下）。米迦勒与加百列看了，肃然合掌，连声“阿门”。上帝道：到时候，我还要带你们下去，化作旅人造访亚伯拉罕的帐篷，在幔利（今希伯伦附近）的橡树下受他款待。我要当面告诉他：明年该你妻子莎拉生一个儿子，名叫以撒！
果然，一切的一切，皆按照上帝的旨意发生。只是莎拉不知道，橡树下背朝自己坐着跟丈夫说话的三个客人是谁。她站在帐篷门口，听见客人预言，不禁心中暗笑：我早已停经，过了生育的年龄，丈夫也上了岁数，这喜从何来？只听客人问亚伯拉罕：莎拉在笑什么？难道耶和华还有做不成的事？明年此时，我还要回来你这里，那时莎拉必定生儿子了！莎拉一惊，却不愿承认：我没笑呀。可是客人说：不对，你刚才笑过。客人走后，莎拉果真怀孕了。在圣祖百岁之年，正月（nisan，公历三四月间）十五，亦即后来上帝施大能助摩西，领导以色列子民打碎法老的枷锁，走出埃及的日子，为他诞下一个儿子，取名以撒（yizhaq，意为他笑）。莎拉躺在床上看着婴儿，对丈夫说：这是上帝带给我的欢笑（zahaq）！第八日，圣祖为以撒行割礼，大摆酒席，遍请四邻及迦南族长。莎拉抱着婴儿逢人就说（《创世记》21:7）：从前谁肯告诉亚伯拉罕莎拉会奶孩子？可是我让他百岁翁得了儿子！女客中有不信的，窃窃私语：瞧这两个老家伙，路边捡来的弃婴，当作亲生儿子了！传到莎拉耳里，她便向上帝求助。上帝命哺乳天使为莎拉催乳，教她当众宣布，请四邻无乳的母亲把婴儿都抱来帐篷里，吃她的奶。莎拉端坐榻上，夏甲伺候，一对对抱起一气不歇喂到傍晚，共喂饱一百个婴儿。女客们看得目瞪口呆。可是吃过晚餐，那些恶人缓过神来，又交头接耳了。一个猜测，以撒是夏甲代怀的：看那埃及女人，劲儿多大！另一个议论，莎拉喂奶恐怕是幻象：她老公和侄子都是有名的巫师，什么蒙人的玩意儿不会！莎拉听见，一天的高兴都罩在黑云里了（《巴比伦大藏/中门篇》87a）。以撒断奶那天，圣祖再设宴席。莎拉坚持，长舌妇一个不请。亚伯拉罕同意了。一天下来，杯盘狼藉，没听说什么闲话，他才放了心。送客回来，见以实玛利在逗弟弟玩耍，心想，这俩兄弟将来总是和睦的了。便夸了长子几句。莎拉随后进来，只见以撒跟在哥哥身后跌跌撞撞，赶紧上前一把抱起。


第一部分第28章 创世记

回自己帐篷安顿儿子睡了，脑子里翻来覆去，老是丈夫平时表扬长子懂事、有出息，那副喜孜孜的表情。不觉妒火中烧（《五十禧年书》17:4），困意全消，越想越恨。再也按捺不住，走到亚伯拉罕的帐篷里，说：你得把那婢女母子给我撵走！我不能让婢女的小子将来分我儿子的家业！亚伯拉罕十分为难：以实玛利也是亲骨肉哇！但是莎拉不能委屈，那誓言是呼唤耶和华见证了的。可怎么对夏甲说呢？一夜没合眼。次日天蒙蒙亮起来，拿了一叠面饼和一只皮囊，灌满水，交给夏甲，把主母的意思说了。原以为夏甲会大哭大闹，没想到她跟早听说了似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接过面饼皮囊，收拾几件儿子的衣服，打一个包袱顶在头上，攥紧孩子的手，让他向父亲告别了，一转身，寻路去了。没有人知道夏甲母子去了哪里。亚伯拉罕四处打听，也没有消息。他担心，母子俩走迷路了，搭不着商旅，找不到水源。但他又存着希望，耶和华保佑，夏甲定能走出荒野，回到埃及，她的故乡和族人中间！他常做噩梦，见夏甲背着奄奄一息的以实玛利，头顶烈日跋涉在旷野，嘴唇干裂，皮囊空空。一步一步一步。末了，她把可怜的孩子放在一丛红柳底下，自己退到一箭远的地方，心如刀绞：上帝呀，眼睁睁看着儿子死掉，我受不了（《创世记》21:16）……亚伯拉罕就哭醒了，像小孩一样嚎啕，直到莎拉披着毯子进来，瞪着他。谁也不说话，默默地，坐到天亮。清晨，他跪在祭坛前久久地忏悔：愿上帝看护夏甲，垂听儿子的哭诉！有时候，他又觉得这悲剧全是耶和华的安排，不是自己能躲避的。因为夏甲上次从荒野回来悄悄告诉过他，天使对以实玛利的预言：长大了，要像头阿拉伯野驴，你与人为敌，人与你为敌，独往独来，傲视众亲族（《创世记》16:12）！他不敢求问上帝，这话什么意思。每想到此，他的心就战栗了，为以撒也为从以撒所出的以色列子孙：有朝一日，阿拉伯大漠崛起猛如野驴的以实玛利的后裔，他们铁蹄的风暴，会扫向何方呢？二〇〇三年一月意帖波罗（１６９６—１７７０）：《天使救夏甲母子》。
E s s a e n a y
“举目瞻望群山，我的佑助从哪里来？”那领读的声音低沉而柔和，阳光从半开的窗口流入，斑斑点点洒落在人们脚下。一阵翻书页的窸窣声，仿佛微风吹过大堂，停顿片刻，大家便跟着念了起来。是《诗篇》第一百二十一章，我的心一下被揪紧了！那三拍长两拍短的诗句，正是他给我描述过的古代希伯来人哀歌的节律：我的佑助从耶和华来，天地是他创造。他不会让你跌倒，你的护佑啊，他不睡觉……结识他的那天好记，恰逢莎翁诞辰。查日记，二〇〇一年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一：“晴。法学院校友返校周开始。下午奥斯丁楼课毕，至大学出版社书店购得《犹太史》卷一。遇西蒙，纽约某金融资讯公司副总，谈所多玛事，颇投机。”
真的是巧。进到书店，折价书第一架中间那格，一眼就看见一本绿护封“罗伯”丛书《犹太史》（一世纪希腊语史家约瑟夫著），正是自己缺的卷一。便伸手去抽，不想身后探来一只手，也来取那书，险些“撞车”。抬头看时，却是一个瘦高身材的中年男子，头发一丝不乱，背了一只鼓鼓囊囊的软皮公文包。忙说对不起。他却十分客气，坚持礼让，把书归了我。后来折回哈佛广场，在“好面包”法式点心店里又碰上他，便笑着互道“哈罗”，要了杯咖啡，一同坐了。他自我介绍名叫西蒙，本科及法学院都是哈佛毕业，现在纽约工作等等。常去中国出差，刚从上海回来，碰上返校周，就赶来与同学聚会，顺便访书：“这地方书店最好。你呢，研究古代史的？”我说是业余兴趣，为译注《圣经》收集资料。他便瞪大了眼睛，连声称好。原来他本科主修宗教史，“受家庭影响，家父是纽约某犹太会堂的拉比”。于是就谈起希伯来语《圣经》的方方面面，术语视角都很学术化，并不囿于教义的信条。我问他，专业学得那么好，怎么没有深造？他呷了口咖啡，指指公文包道：“书读多了，就‘出道’了！你认识摩利教授吧？他问我，既然万物始于太初一言，亚当夏娃是耶和华的形象，恶人何以作恶，好人为何受苦？谁承担这个责任？我说这种问题无法讨论，不可能有合乎逻辑的答案。他就劝我，读法律去！”说着，大笑起来，举出一个灵肉两分，灵从心志，肉属撒旦，“大恶”不眠，所以世上生出无穷苦难的说法为例。又挑了几段经文，问我如何译注：“比如所多玛的故事，上帝降天火发地震灭全城人口，只赦免了亚伯拉罕的侄子罗得一家。是因为亚伯拉罕为侄子求情，上帝开恩？还是看在罗得本人的价值，他是走耶和华之道的义人？这里面的功过因果，如何解说？”恶魔不眠，是因为害怕上帝不睡；耶和华随时可能举起右手，惩治罪愆。


第一部分第29章 创世记

而他每次降灾，都要事先通知自己的忠实仆人即先知（《阿摩司书》3:7）。最有名的例证，便是《创世记》第十八章所载，耶和华垂听子民的控诉，所多玛（sedom）等四座城“恶贯满盈”，决意将它们摧毁那一回：天主巡视尘寰已毕，强按心头怒火，遣两位天使长米迦勒和加百列前往所多玛调查。然后召唤先知亚伯拉罕，向以色列的圣祖公布了那可怕的决定。圣祖站在耶和华的祥云面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多玛，那不是罗得安家的地方吗？当年一块儿南下埃及逃荒，托“海枣夫人”莎莱的福，法老赏了不少金银财宝和牲畜奴婢（见前文《夏甲》）。回来迦南，两家人一同放牧的那片山就嫌小了，牧人们为了草场和水源经常争执。亚伯拉罕便对侄子说：“咱们是至亲，不能让下人吵架伤了和气。天地宽着哪，咱们分头走吧：你往左，我就向右；你向右，我就往左。”罗得四下望去，只见东边约旦河谷水草丰润，“仿佛耶和华的乐园，又好像埃及的沃野，一直伸展到小镇撮尔”（《创世记》13:10）。就看中了那片河谷平坝，拜别伯父伯母，赶着牲口，往坝子中央的所多玛城去了。于是圣祖鼓起勇气，回复上帝：仁慈的主啊，洪水过后，你不是答应，再也不诅咒大地湮灭人类，“哪怕他从小就心生邪念”？这可是你放下战弓挂起彩虹，同完人挪亚，我们的十世祖宗订的誓约呀（见前文《方舟》）！祥云里隆隆雷声，打断了亚伯拉罕的祈求：难道这丁点儿泥丸世界，我的创造，不归我审判？告诉你，所多玛人的邪行与谎言，我已经忍了五十二年了！亚伯拉罕俯伏在地：我主明察！这所多玛一城男女老幼，不至于个个都十恶不赦吧。假如城里有五十个义人，你还毁灭它吗？为这五十个义人，你能不能宽恕全城？总不能把义人罪人一起杀掉，让他们同样命运吧？雷声道：如果找得出五十个义人，我就饶恕全城。
荷梅姆林（约１４３５—１４９０）：《末日审判／天使长米迦勒》。
亚伯拉罕大受鼓舞：主啊，我虽然身为尘土，却还要斗胆向你祈求。假如不足五十个义人，只有四十五个，你会因为少了五个而毁灭全城吗？“不会。”“假如只有四十个呢？”“为这四十个，我也不毁灭。”亚伯拉罕激动万分，他一遍遍祈求，把义人的数目从三十个、二十个，一直减到十个。雷声里传来的仍是：“不会。”圣祖双手捂住嘴巴，颤抖得像一朵麦穗。因为他知道，耶和华忍无可忍，洪水淹没大地那次，方舟里只载了挪亚一家，八个信仰上帝之法的义人。所以，上帝答应为十个义人饶恕全城，已是最大的恩典了。再者，早听说罗得在所多玛生了几个女儿，算来也到了结婚的年龄；罗得夫妇加上女儿女婿，说不定就有十口人了。要是罗得还谨守耶和华的教导，牢记自己的出身，严格管束家人，就一定能够赢得上帝的眷顾，同时也就救了全城人畜的性命了！祥云缓缓升起，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亚伯拉罕爬起来，呆了半晌，才慌慌张张回家去了。黄昏时分，米迦勒和加百列化作远行的商旅，来到所多玛城外。恰好罗得在城门口坐着，看见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忙起身上前行了礼，道：大人！请到舍下洗脚歇息，住一夜，明天一早再赶路吧。两位客人摆摆手道：不用啦，我们在城外空地上过夜就行。所多玛人仇视外邦人，不许旅客进城投宿，是出了名的。但是罗得恳请再三，保证安全，还拽过他们的包袱扛在肩上。眼看夜色渐浓，他们才同意了，跟着他，绕弯拐角，走僻静的街道，偷偷进了他家。罗得叫妻子：来客人啦，快拿细面出来，烤无酵饼！那妇人
却是个漫不经心的性格，一看盐罐儿见底了，就到隔壁人家敲门借盐。隔壁媳妇开了门，笑道：婆婆好性急，揉了面团才想着盐！那罗得家的便口没遮拦，说本来够用，可是家里临时来了两个客人，要另外做饭，就不够了——
—
她想都没想，便走漏了外邦人投宿的消息！罗得招待客人吃罢晚餐，正待铺床，突然屋外人声嘈杂。一看，黑压压的，全城的男人都来了。只听有人嚷嚷：罗得开门！今天晚上来你家的那两个人呢？交出来，让我们认识认识！罗得大惊，那些恶棍无赖是什么坏事都做得出的。只好出来，为客人百般求情，甚至说到这个地步：我有两个女儿，还没有同男人“相认”（yada`，意为女儿是处女），我把她们领来，你们拿去，随便怎样处置！求求你们了，就饶了那两个在我屋顶下借宿的客人吧。可是那帮人不听，骂骂咧咧一拥而上，推开罗得，就要砸门。门却开了，伸出四只手来将罗得一把拉了进去，砰地又关上了。门外的人们只见一片极亮的白光，眼前便一团漆黑，再也摸不着门了。原来是米迦勒天使长抽出长剑，从穹隆顶上引来一道闪电，瞎了恶人的眼睛。闩了门，便吩咐罗得：带上家人，快走，我们要把这城毁了！


第一部分第30章 创世记

罗得一听，提上马灯，跑到两个女儿的未婚夫那里：起来，起来！耶和华要来灭所多玛了！但是他们躺在床上，醉醺醺的，连门都懒得开：谁呀？这么晚了，还要弹琴唱歌寻欢作乐哇！哪来的什么耶和华？罗得还在央求，两位天使长已经将他的妻子女儿送来，不由分说，一把攥住他们四个人的手，连推带拖，飞也似的把他们带到城外。又叮嘱一遍：快逃命去吧，往那边山上跑！一步都不要停，也不可往身后看！太阳升上地平线时，罗得他们逃到小镇撮尔（zo`ar，今死海南岸）。突然，漫天落下燃烧着的硫磺，顿时，所多玛和周围三座城一片火海。罗得的妻子忍不住回头张望，立刻变成了一根盐柱。
法多雷（１８３２—１８８３）：《逃出所多玛》。
那一夜，亚伯拉罕没敢合眼，一直在祭坛前祈祷上帝。熬到天亮，才急急赶回昨天伺候耶和华的祥云的山上，只见所多玛方向浓烟滚滚，仿佛一扇巨大的窑炉。不禁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主啊，如果你非义人不留，这世界如何承受得起”（《太初集解》39:6以下）！上帝毁灭所多玛的故事，《圣经》里多处提及。注家枝蔓，评论纷纭，我在译注时也曾发表过感想（参见拙著《政法笔记/所多玛的末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所以西蒙提出的问题，如何理解罗得获救，答案就不能限于故事情节。仅就情节而论，一如圣人本悉拉指出的（《字母》268），罗得无疑是个义人，否则两位天使长不会救他。他热情接待、挺身保护外邦旅客，等于唾弃了吝啬而邪恶的所多玛人（约瑟夫《犹太史》1:200）。因此他和家人的逃生，未必是亚伯拉罕向上帝求情的结果。但是，如果把故事跟前后发生的事件及经文记载对照了看，罗得的性格与信义道德就颇有疑问了。首先，罗得与亚伯拉罕“分道”安家，选中的是富饶的约旦河谷。于是圣祖定居迦南，即上帝应许的家园；而罗得却背朝迦南，“把帐篷安在所多玛城附近。那所多玛人却十分邪恶，是耶和华不会饶恕的罪人”（《创世记》13:13）。这句经文，在古人看来，就是指罗得贪图安逸追求享乐，不惜与所多玛的罪恶同流合污（菲罗《创世记问答》4:47）。果然，逃出所多玛之后，罗得又犯下了乱伦的大罪。经文上是这样说的（《创世记》19:30以下）：罗得不敢在撮尔滞留，就带着两个女儿搬到山上，找一个山洞一起住下了。一日，大女儿和妹妹商量：爸爸上了年纪。世上却一个人不剩了，谁来迎娶我们？来，我们拿酒把爸爸灌醉了，跟他睡觉，由他传宗接代吧！黑夜到来，姊妹俩灌醉了父亲，姐姐和父亲睡了觉。但罗得对女儿上床下床一无所知。次日，姐姐又和妹妹商量：昨晚我跟爸爸睡过了。今晚我们再来灌他，你去跟他睡觉，也由他传宗接代！黑夜到来，姊妹俩又灌醉了父亲，妹妹和父亲睡了觉。但罗得对女儿上床下床一无所知。这样，罗得的两个女儿都怀上了父亲的孩子。大女儿诞下一子，起名摩押（mo'ab，谐音“父出”，me'ab），即现在摩押人的先祖。小女儿也生一子，起名本亚米（ben`ammi，意为“亲人之子”，谐音“亚扪子孙”，bene`ammon），即现在亚扪人的先祖。学界通说，这段记载的底本是约旦河谷地区的民族起源神话，与所多玛或死海起源的传说无关。摩押人和亚扪人是以色列的世仇，历史上冲突不断。按照摩西所传之律，这两族人是上帝点名，摈除在“耶和华会众”之外的（《申命记》23:3）。所以《创世记》的编撰者（耶和华的祭司）为贬低敌手，否认他们（作为与圣祖“分道”而居的罗得的子孙）对迦南的领土要求，就把这神话改编了嫁接到所多玛的故事上。于是亚伯拉罕的侄子就做了《圣经》里自亚当来世、夏娃生民以降，第一个被点名道姓的乱伦祸首（《五十禧年书》16:8），成了不习耶和华之道、未行割礼的罪人。亚伯拉罕是不愿同“道”外的亲戚来往，才提出和他分手的。


第一部分第31章 创世记

而天使伸手援救罗得，也决非因为罗得本人的德行，而是看在他伯父的分上；是上帝仁慈，悦纳了圣祖的祷告（菲罗《创世记问答》4:54）。古人云，“与智者同行，得智慧；跟蠢人来往，遭连累。”（《箴言》13:20）那天与西蒙相识而畅谈，大有“与智者同行”的乐趣。后来他说这是一段“书缘”，爱书人游书林的邂逅。临别，约了到纽约再见，要我一定来他的办公室参观，在世贸中心南塔第一百多少层楼上；从他的窗口望下去，立在港口的细浪上的自由女神，就像一只水鸟。暑假中我和内子计划过，但杂事多，未能成行。他到波士顿开会，来过我们的小镇一次，陪他在海滩转了转，又到湿地看鸟。他说河边那座公理会老教堂肃穆别致，下次再来，要进去坐坐。七月间，附近撒冷市（Salem）博物馆为把徽州某村一座百年民居全砖整瓦搬来展出，向大波士顿地区商界募捐。商量办一个“二十一世纪看中国”讲座，招待捐款人士。请我去讲，我就把西蒙也推荐了，私心愿望，是想聆听他那些“出道”的想法。博物馆问哪一天方便，西蒙说九月十一日吧，过了夏天，凉爽些。九月十一日星期二。晴。他的情况，我是第二天想方设法找着他一个同事才得知的：那天早晨，刚到办公室坐下不久，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大厦摇晃起来。大家跑到窗口一看，北塔已经罩在浓烟里了。西蒙是部门负责人，当
荷高尔求斯（１５５８—１６１７）：《罗得与女儿》。
机立断，全体下楼疏散。几百号人便赶紧往电梯和消防门跑。西蒙走在后面，搀扶一位上了年纪的秘书。据那秘书说，西蒙把她送到电梯口，刚好电梯下来，挤满了人，秘书说：我害怕，一块儿走吧！西蒙道：你先下，我回去再检查一遍，别丢下了谁。电梯门关上了。大家就再没有见到他了！公司寄来的讣告说，西蒙身后留下太太和两个女儿，大的才八岁。追思会在纽约某犹太会堂举行。还说ABC电视台的主播宗毓华准备做专题节目，报道他的英雄事迹，并附了电视台的电话，可以接洽采访提供资料。我去不了纽约。想了想，也终于没有和电视台联系。我们小镇的公祭，安排在九月十四日中午，就在西蒙称赞过的公理会老教堂。全镇居民无分信仰都参加了，虽然仪式不免是基督教的，一起念的，也是牧师选的《圣经》章节。那老教堂在我们散步的路上，不久前刚翻修一遍，重新上了白漆，安了照明灯。每天黄昏，晚霞淡去，明月初生之际，便照亮了高高的钟塔。远远望去，犹如一道光柱，升起在河边那一片红墙灰瓦之上。常听见游客说它漂亮，然而我没有再进去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但每当天空湛蓝，走到它的近旁，微风中仿佛就飘来了那天诵读的挽歌，脚步就慢下来，轻轻的，站住了：白天，太阳再不会晒痛你；夜晚，月亮也不会伤害你……你来去都有耶和华护佑，从今天起，直到永远永远。二〇〇三年四月
A q e d a h
细雨蒙蒙，一路伴随我们，从马德里到托勒多（Toledo）。步下站台，一圈摩尔风格的回廊，供旅客休息眺望。远远近近，暮色一片氤氲。西边，一座石山巍然耸立，是古城了。旅游指南上说，公交车半小时一班；步行二十分钟。内子道：那就打伞步行吧。走到石山脚下，一道深涧，架一拱桥，桥头一对碉楼。城墙倚山而建，层层尖塔，都罩在云烟里了。过桥入城，循石阶攀登，拐了几个弯，墙头射出灯光，照见空中的雨幕。再往上走，灯光又没了。路边一扇铁门，虚掩着。推开看，像是一座花园，围在几株大槐树中间，正好避雨。转过花园，一间黑洞洞的庭院，也有回廊，朦胧中仿佛已经朽坏了。内子攥紧了手，不再说话。绕到屋后，树篱边一扇木门。拉开门，连着一条小巷，雨声里隐约传来人声，这才放心了。拐一个弯，窗口又见灯光；再拐一个弯，就到了路灯下面。商铺鳞次栉比，三三两两游人，正是古城的中心广场。一条黑影闪到面前：“好先生，找旅馆吗？”个子不高，弓背裹一领雨衣，面孔藏在头兜里，看不清。是乞丐吧。


第一部分第32章 创世记

昨天在马德里老市政
厅门口，有两个吉普赛女孩行乞，擦身而过，内子感觉手提包被轻轻碰了一下，低头看时，拉链已经开了。幸好包里搁的是墨镜，偷儿没要。便不答理黑影。他却跟在身后，半句西语半句英语做起讲解员来：欢迎欢迎，请让我带贵宾参观！瞧，山顶那座庞然大物，就是举世闻名的方堡（Alcazar），托勒多人的骄傲！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硕大岩堡，角楼如剑，恍若一匹长着犄角的怪兽，横卧前方，跟大教堂遥遥相对。未免一惊。就把预定的小旅店的名字说了，叫他带路。黑影跳到路旁，要我们钻巷子走，绕开大教堂，说：天黑了，离它远一点好！我怕听错了，问他：离谁远一点？他压低嗓门道：圣器室里的魔鬼呀！圣母保佑，明天你们进去参观，留心那幅《耶稣卸袍图》，他就藏在图上！说完，便不再言语，似乎害怕那恶魔听见了。内子小声道：他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正待解释，小旅店到了；只走了十分钟，看来没
西“希腊人”格雷科（１５４１—１６１４）：《托勒多城》。
绕弯路。便付他领路钱，黑影道谢了，一转身消失在巷子里。不想再走那条巷子了，就在小旅店晚餐。大厨推荐：一盘烤兔肉配黑豆羹、一碟酒渍凤尾鱼拌青橄榄、一盅牛尾汤、时鲜水果任选。内子连连称赞。吃罢，才感到两脚又酸又胀。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没了倦意。窗外淅淅沥沥，方堡如墨，仿佛画中。不觉神思飘荡，想起那头从天庭贬黜、在人心盘桓的恶魔来了。亘古及今，恶魔撒旦之能够引诱善良陷害无辜，一而再、再而三地得手，无非是因为亚当子孙戒备不严，给了他一次又一次机会。当然，常人皆有太多的弱点，但即便谨小慎微如完人圣祖，有时也躲不过撒旦的考验。莎拉诞下以撒的第八天，亚伯拉罕为婴儿行割礼，大摆宴席。当地有名望有地位的族长大户都请到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孰料乐极生悲，欢声笑语惊动了那头元凶。他心生一计，装扮成一个乞丐，来到圣祖家门前要饭。亚伯拉罕正忙着向客人敬酒，莎拉在帐篷里表演喂奶，意图辟谣，要女宾们相信以撒不是别人代怀的儿子（见前文《夏甲》），只留下两个仆人在门口接客。仆人看那乞丐蓬头垢面疮疖流脓的模样，举起鞭子一顿臭骂，把他撵走了（《光明经》1:10a以下）。次日，天庭早朝，耶和华升殿问天下事。众神子按职衔资历、翅膀对数一一出班启奏。忽见丹墀之下，万丈霞光里升起一颗星星，忽明忽暗，直奔宝殿。值班天使慌忙阻拦不及，被它闪过，降落在宝座前，却是晨星撒旦（见前文《亚当》）。米迦勒天使长急抽长剑在手，跳在半空，见上帝伸出小指示意，才狠狠地收了架势。那撒旦毫无惧色，抖落光焰，拜道：微臣蒙天主不斩之恩，虽苟延残喘于尘埃，无一时不思回报！是故逡巡三洲日夜不辍，以激励亚当子孙奋发自重为己任。无奈人类性格孱弱，贪欲偷生……
宝座上祥云如柱，一声霹雳，打断撒旦：此事我早预见了，何须你来报告！神子们切记，我有挚友亚伯拉罕，忠信第一，可做万世子民的楷模。撒旦通体红光，再拜道：天主全知，微臣万死！那亚伯拉罕从前确实敬畏上帝。但自从天主降恩赐他百岁得子，他就把祭拜之礼抛在脑后，一味宴饮，结交迦南富豪，再也不救助伤病孤寡了！祥云里隐隐雷鸣，天庭震颤。撒旦蜿蜒在地，昂首直视宝座，道：微臣句句是实！天主若不信，可以考验挚友一次。要他把那莎拉生的儿子绑来献作全燔祭，供奉上帝的圣名，看他究竟真信还是假信（《巴比伦大藏/法庭篇》89b）！众神子一听，唰地翎羽倒竖，将撒旦围在垓心：恶魔放肆！只等耶和华一抬小指，就要上前把那头元凶锁了扔下地狱，叫他万劫不复。不想宝座上沉默片刻，金光烨烨，传下帝旨：可以，就这么办！到时候，我要你们，要天地万物一起看到，耶和华当初抟泥造人的英明，亚伯拉罕不愧为上帝属意的先知！天上片刻，人世经年。耶和华从祥云里降旨，向亚伯拉罕索取爱子之时，以撒早已长成一个英俊聪慧、人见人爱的少年。圣祖唯唯诺诺接了旨，待到祥云离去，只觉得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不知过了多久才苏醒了，心头刀绞一般。


第一部分第33章 创世记

见莎拉率家人围在身旁，泪水就止不住流淌。半晌，才镇静了，闭上眼，挥手让家人出帐篷去；只留下夫人，吞吞吐吐把耶和华的旨意说了。莎拉冷笑道：以撒爸爸，你老糊涂了！这明明是撒旦冒充耶和华来害我们儿子，一派谎言，怎么当作上帝的话了！你睁大眼睛看看，谁同你立的那割礼之约，谁应许你儿孙后代多如繁星，迦南做他们产业，天下万国都要因他们而蒙福的？耶和华！耶和华也会毁自己的约，夺你的以撒，叫你绝后？圣祖一想，也是。上帝至仁，不会把孩子要了去吧！可是耶和华之道奥秘无穷，远非凡人可以揣测的。再说，人本来就是他的创造，他敕命头胎生的人子归他（《出埃及记》22:29），人又怎能违抗呢？莎拉见丈夫迟疑，提醒道：亏你还是耶和华的先知！来，你把这恶魔的诡计禀报于他，求他降一个异象（ro'i），为我们启示如何对付撒旦！说着便服侍丈夫沐浴更衣，重新设了香案，一起跪下诵经祈祷。将近半夜，帐篷口突然窜入一股冷风，把油灯灭了，紧接着一道闪电，香案地毯帐篷都不见了。环顾周围，星辰四散，落在脚下缓缓游行，原来已经上了天庭玉墀！亚伯拉罕晓得祖上有个圣人以诺，曾升天“与上帝一同行走”，领受人类历史过去未来之画卷（见前文《美塔》），不想今晚自己也得了这份福气。又惊又喜，拉着莎拉的手往宝殿走。奇怪的是，一路上并无天使巡逻查问，只有几个装束奇怪的士兵，抱着酒壶，撂了刀枪，倒在台阶前酣睡。蹑手蹑脚跨进大门，空荡荡一座广场，中央一方祭坛，四面都雕了男女神像。来到内殿，也无人站岗，从门缝望进去，里边灯火通明，一群男女陪一个君王模样的胖子在殿上吃喝嬉戏；雕梁画栋，却不见圣人书上所载那幅绣像长幔。猛然醒悟了：这哪是上帝的天庭，是长幔上绣着的人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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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身在其中了！但这是什么地方呢？莎拉道：好像法老的后宫似的，我害怕！俩人便退下台阶，绕到宫殿背后，在黑暗中走了一程。昏昏沉沉，不知怎的便出了王宫，天色也微明了。一脚高一脚低，来到一处工地。只见一大群人，衣不蔽体，由监工和士兵驱赶着，在扛石块筑神庙。正在诧异，忽然头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天空啊大地！你们听见没有……抬头看去，山坡上立着一个人，披一件大红袍子，在晨风中犹如一枝火炬。圣祖心想，听他的言语，像炭火烧着一般，该是得道的先知了。但不知叫什么名字？那人指着王宫喊道：听见了吧，你们！这是耶和华的话（《以赛亚书》1:2）：
我抚养带大的孩子一个个背叛了我！牛认主人驴认槽；以色列居然不认识我，我的子民，他们不知道我！圣祖想到天主如此痛心疾首，不由得浑身颤抖。那红衣先知却已经开始数落以色列人的罪行了：从他们在西奈山铸金牛犊为神，气得摩西把刻着上帝诫命的两块约版摔碎开始（《出埃及记》第三十二章），滔滔不绝，一直讲到大卫王定都圣城耶路撒冷，继位者荒淫无道，大兴后宫，广纳异族嫔妃，祭祀她们信奉的迦南邪神。结果耶和华动怒，“大卫之家”一分为二，南北对峙，北国称以色列，南国名犹大。而当今圣城里的王名叫亚哈斯（'ahaz，本义捉住），更是昏庸之极：到处筑庙不说，竟听信那些邪神的祭司，把亲生儿子捉来杀了献上祭坛，供偶像飨用（《列王记下》16:3）。“亚伯拉罕的子孙哪，你们醒醒！”红衣先知提高了嗓音，“你们叫人厌恶还嫌不够，还要让上帝厌弃你们吗？”（《以赛亚书》7:13）服劳役的人都停了手，仰起头来。亚伯拉罕也愣了：他怎么拿我的名字称呼众人？突然，监工一声吼叫，那些兵士如狼似虎，向红衣先知扑去。亚伯拉罕急得直跺脚：住手！你们不要……不想脚下一滑，莎拉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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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他一身冷汗，躺在床上。见夫人跪在一旁，端着一碗凉水，才明白那异象只降在他一人身上。便定了定神，把“画卷里的事情”一五一十描述了。莎拉松了口气，道：看清楚了罢，只有邪神才要人做他的牺牲；耶和华哪能有那种残忍的事？一定是撒旦的诡计了！还有，他们自称“亚伯拉罕的子孙”，拜你为祖宗，可见你将来不会绝后；



第一部分第34章 创世记

是通过以撒，子孙绵延，最后才有耶路撒冷那些罪人的。亚伯拉罕叹道：问题就在这里。子孙不肖，背叛天主，天下还有比这更大的罪吗？早知如此，不如不生哪！上帝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要我亲手斩断罪人的孽根？说着，泪如雨下：那异象可是不幸的征兆哇！莎拉一下站起，撕破衣衫：我不信！就是不信！儿子是他给的，但既然给了，就不能拿回去！大哭着冲出帐篷去了。亚伯拉罕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外面，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忙叫人备毛驴劈木柴，然后唤醒以撒，一同洗脸祷告。父子俩匆匆分吃了一块面饼，带上两个仆人，便动身前往上帝指示设祭坛的小山（《创世记》22:3以下）。走到傍晚，见路边有个驼背老叟，拄一根拐杖，招手讨水。圣祖上前，解下皮囊给他倒水。老叟接了水却不喝，瞅着以撒低声道：那是小主人吧，额头苍白，没病吧？圣祖被触动心事，忍不住叹息。老叟附在耳根道：好个耶和华的恩典，百岁翁拾来的心肝宝贝！老爷以为上帝真会选他做全燔祭吗？亚伯拉罕大吃一惊，认得是“大恶”毒帝（sama'el，撒旦别名）的声音，慌忙后退，一边呼唤耶和华的圣名，呵斥元凶，一边指挥仆人保护以撒：圣祖谨慎，他怕撒旦恼怒，伤害儿子；须知献祭耶和华的牺牲，是不许有一点污损的（《太初集解》56:4）。老叟哈哈大笑，猝然一阵旋风飞沙走石，便无影无踪了。第三天，亚伯拉罕举目眺望，前方一座小山，山顶祥云缭绕，耶和华的荣耀四射。指给儿子他们看，以撒说：好端端的晴天，为什么小山堆起厚厚的云，云里还闪电？那两个仆人却一脸茫然，什么也看不见。亚伯拉罕会意，上帝只许他们父子上山。便命仆人牵着毛驴留在山下等候，却把献祭用的木柴放在以撒肩上，自己拿了取火的燧石和尖刀；父子俩一前一后，往云层深处走去……一片白雾挂在窗口，古城的清晨格外宁静。吃过早餐，方堡才现
（西“希腊人”格雷科（１５４１—１６１４）：《耶稣卸袍图》。）出轮廓。巷子口一爿纪念品商店，挂满各式各样的“托勒多纯钢”摩尔弯刀，寒光闪闪，引诱着游客，跟昨晚雨中的印象完全两个世界。大教堂位于方堡之下，邻近广场，门前摆满菊花，煞是热闹。看过大堂圣坛，入圣器室，果然有一幅《耶稣卸袍图》，是“希腊人”格雷科（1541—1614）的名作。一群人围着，在听导游讲解。便同内子一起把图中人物挨个儿数了一遍，没看出哪个像是魔鬼。忽听背后有人讲中文：请问你们找什么？回头看时，却是一对洋人青年。自报家门，说是法国人，在巴黎学习中国美术史，去过敦煌、新疆。内子说了猜图的缘由，他们乐了：画魔鬼？格雷科喜欢画他自己，画朋友，画托勒多。说着，也这人那人猜了一回。还说城里另有一处格雷科故居，收藏了好些他的画，其中也有画谜，是“格雷科迷”不可遗漏的节目。趣味相投，遂决定结伴参观。回到广场，迎面走来一个卖弯刀的小贩，笑容满面，似乎有点眼熟。再一看，弓背，是昨天领路的黑影！便买了他一把饰银的小刀。问他，故居之外，还有哪里可看格雷科的？他眨眨眼道：到处！具体建议，是先出城，爬上环绕古城的Tajo河对岸的山坡，走一趟当年画家爱走的路，观察体会他的灵感世界，再回头参观故居。怕我们听不懂，又抽出弯刀比划：Tajo，刀切一样，懂吗？指的是那河岸的陡峭。于是四个人一起出了城门过桥上山，从山道上观赏古城。但见碉楼尖塔层层叠叠，云烟缭绕，似有巨手绘制。这才懂了黑影的意思：格雷科许多画的背景，都是这一幅古城。那么恶魔呢？他藏在画中古城的哪个角落？边想边走。内子和那对法国学生聊着什么，站住了。山顶，阴云渐渐聚拢。便加快脚步，寻一个拍全景的地点。回望古城，景色忽又变了；画面正中已是方堡，四角张开，犹如祭坛……他手里握着燧石和尖刀，儿子背着木柴；父子俩一前一后，往山上走。


第一部分第35章 创世记

“爸爸？”“什么事，我儿？”“爸爸，我们燧石和木柴都有了，可是做全燔祭的羔羊在哪儿？”“儿啊，那羔羊上帝会亲自预备的！”他手心冒汗，不敢放慢脚步；父子俩一前一后，往山上走。七重天上，一片死寂。众神子屏息凝神，注视着小山。终于上到了山顶。他一句话不说，立刻动手搬石头垒祭坛，在祭坛上铺好木柴，叫儿子过来，跪下。以撒满脸是泪，两眼紧闭，没有反抗。他把儿子双手捆了，放上柴堆。然后举起尖刀，将儿子的脑袋往后一按，扬起下巴，露出咽喉……意卡拉瓦乔（１５７１—１６１０）：《缚子献祭》。
飘来一块乌云，挡住了神子们的视线，他们哭了：我主开恩，快命他住手！快，快，不然撒旦的奸计就得逞了！乌云接住了天使的眼泪。“亚伯拉罕，亚伯拉罕！”高举着的尖刀颤抖了，“我在这儿！”他喊。他猛然抬头，见灌木丛中钻进一匹公绵羊（'ayil），两只角被树枝缠住了，正在挣扎：耶和华允许，用它代替儿子献作牺牲？他一刀割断以撒手腕上的绳索，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乌云里还传下什么诫命诺言祝福保证，他没有听。狂风大作，雷电交加；这一番苦难，是撒旦的诡计还是上帝的考验，他不管。他不知道，脸上身上和祭坛上流淌着的，是天使的泪。二〇〇三年五
月 R i b q a h
“假如城门开开，出来一位姑娘，肩上顶一只水罐……”我坐在五十三街纽约公共图书馆分馆临窗的扶手椅里，打开讲义夹，写下这一行字。事后想起，老觉得惋惜：假如落笔之前，头脑还警醒的时候，往左手邻桌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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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来，因为墙上挂了他一幅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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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本文开篇就不会用虚拟语气；故事的情节和结尾，自然也大不一样了。然而，写作好比生活，往往不允许重新开始。来纽约说是开会，实则想的是会朋友看戏，游美术馆。恰逢六月，多一桩任务：中学放假了，要接内子的大“教女”回波士顿。吃过午饭，内子领着孩子逛街去了，我有半天时间，便来图书馆写《尘土亚当》。图书馆和会议安排的酒店在同一条街上。面积不大，进门处陈列好莱坞经典和拉美音乐光碟；十来排书架，多是通俗小说，但也有外国名著；儿童读物另辟一个房间。靠窗摆七八张小桌，是读书用功的角落。窗外，绿荫底下，两个写字楼秘书装束的女子，背对背站着，默默地抽烟。马路对面，纽约人简称Moma的现代美术馆罩在一匹巨大的黑帐子里，宛如一幅超现实或什么主义的展品（起重机和脚手架除外）：《女人与帐子》？不，还是《无题》好，假如有朝一日能碰上庄家哄抢天价转手而入藏Moma的机会。按计划，这一篇《尘土亚当》该讲亚伯拉罕的老管家艾利泽（'eli`ezer）受主人之托，为以撒娶妻的故事。若追求古典戏剧的韵味，可以从故事中间截一场景铺叙发挥，例如下文老管家和汲水姑娘的井台对话。历代西洋画家做这个题目，以井台为背景居多。但这故事是希伯来的传奇，极朴素。罗马诗人贺拉斯论艺，首推简朴统一（simplexdumtaxatet unum）。于是静下心来，回到三千九百年前那片“流淌着奶与蜜的土地”，细细揣摩老管家的心理性格：他怎样看待圣人与恶魔，追溯一人一事的前因后果？对了，他平时最敬重的，是主母莎拉。可怜的莎拉，那天早晨，圣祖备了毛驴木柴，带上以撒和仆人出门，往耶和华指示的小山去了之后，她就病倒了。第三天，好大一块乌云堆在天际，帐篷外走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黑衣老者，摇着拐棍，嘴里不停嘟哝。艾利泽命下人撵他，他就嚷嚷。莎拉在床上听见，仿佛在叫以撒的名字，一下坐起身来：谁在那里喊？让他进来，拿点东西给他吃！那老者颤颤巍巍进了帐篷，施礼道：世人真是傻得可笑（zehoq，谐音以撒）！老朽在恭候天上的消息呢，他们却当作要饭的赶！莎拉一惊，问什么消息。老者接了面饼，也不道谢，折回门口仰首观天：瞧，他们上到山顶了！众人看时，只是厚厚一堆乌云，都笑话老头痴呆。莎拉道：耶和华在上，老人家望见什么景象？老者道：一座祭坛，铺了木柴，有个孩子反剪了双手，被他父亲献在祭坛上了，父亲手里还举着尖刀（见前文《细雨》）！


第一部分第36章 创世记

莎拉听了，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晕厥在地。众人吓得乱作一团，七手八脚抢救醒来，再寻那黑衣老者，早已不知去向了。又过了三日，忽闻小厮来报，老爷和小主人回来了！莎拉扶着丫鬟迎出帐篷，扑到以撒怀里，抚摸着爱子的面颊，哭一阵笑一阵。众人在旁，无不垂泪。当晚，阖家感恩欢宴已毕，艾利泽把家中发生的事情简略禀报了。圣祖大怒：该死的撒旦，又变了无赖来骗人，还胡诌什么祭坛的景象！见夫人眼圈又红了，忙安抚道：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们离家第一天路上，他假装讨水，阴谋暗算以撒，被我当场戳穿了把戏。不想他接着又来诓你。其实，我带儿子去设祭的那座山冈，是耶和华的天使专为我训示，让我们表达敬畏之心、祈求天下太平的圣山。人寰之初，始祖亚当要他儿子该隐和亚伯供奉耶和华，洪水过后完人挪亚率领家人向上帝谢恩、同他立约，都选在那个地方。所以夫人不可忧伤过度，应当替我们父子做成了盖世功德高兴才是。相传后世子民为纪念圣祖这件功德，将“敬畏”（yireh）与“太平”（shalem）合为一名，称那圣山，即大卫王定都之圣城耶路撒冷（yerushalem）。城内的高岗，便是大卫王之子所罗门建耶和华圣殿的原址（《历代志下》3:1）。此是后话。可是，莎拉自从圣山献子，就一天天老了。不过耶和华眷顾，她脸上始终不见一丝皱纹，至死都是少女般的细嫩；只是肌肤少了血色，格外苍白，体力渐渐不支，走不动路了（《太初集解》58:1）。亚伯拉罕十分焦急，天天祈祷，四处求医。但莎拉不肯服药，说是命数。她找出当年在老家结婚时戴的那副耳环，就是她冒险从法老后宫给侄子罗得带信那回，证明身份的信物（见前文《夏甲》）；盛装打扮了，命老管家把圣祖请来床前，道：雪松哥哥，不必为我搜药方了。那天来我帐篷里告诉祭坛实情的，不是撒旦，是黑翅膀的死亡天使。我本来是一心想学我们的女祖夏娃，替丈夫送终的，看来不行了！
假如美维德（１８３６—１９２３）：《死亡天使》。亚伯拉罕绞着双手，泪流满面，想不出一句安慰夫人的话。《圣经》上说，莎拉卒于迦南四城子（今希伯伦），享年一百二十七岁。圣祖悲恸不已，着艾利泽安排全家举哀七日。同时为移灵入土，亲自与当地人交涉，出四百块银子买下了幔利东边长着海枣的双洞（makpelah，通译麦比拉），连同附近田产，用作家族的墓园（《创世记》第二十三章）。置办了茔地，圣祖稍稍放心。他向来懂得，人生如羁旅，他真正的家在另一个世界。但莎拉一走，那“想家”的感觉便一天比一天强烈了。尽管他生活丰裕，还娶了香娘（qeturah，旧译基土拉）续弦，膝下连得六子（《创世记》25:1），却依然摆脱不了心底深深的孤寂。终于，他焚香向天，祈求上帝赐老。上帝满足了挚友的心愿。从此，亚当子孙的生命历程大大缩短：青春早逝，壮年不久，方才耄耋之岁，就皱纹满面手指发颤疾病缠身；一年到头忍受多少苦痛煎熬，却还要感慨“人生一世飞鸟影”（《诗篇》144:4）。


第一部分第37章 创世记

亚伯拉罕损了寿数和健康，心中反而平和了。邻人见了，都说他额角上刻了纹路色斑，更般配他上帝忠仆的身份和德行，让人尊敬。临终，他把艾利泽召来榻前，道：我这一生，事事蒙受耶和华的赐福，惟欠一死了。但有一事我放心不下，小主人以撒的婚事。来，你把手放到我的大腿（yarek，借指私处）下面，我要你以主宰天地的上帝圣名起誓：决不在迦南人的女儿中间为以撒娶妻。你要回到幼发拉底河畔我们的老家，在族人中间替他选一位姑娘。这事就托付与你了！老管家吻着主人的手道：老爷放心！不过，万一那姑娘不愿跟我来迦南，我怎么办？能不能请小主人回家乡去呢？圣祖喘着气道：万万不可！当初耶和华降旨命我离开故土时，曾允诺把迦南赐给我的后代。他必定会遣天使为你的向导，助你为我儿求亲。即使那姑娘不愿跟你回来，也不算你违背誓约。只是无论如何，你不可让以撒回老家去！老管家连声答应了，把手放在圣祖腿根，向主人起了大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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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誓人手触邀约者子孙的出处发誓，古人认为誓约即牢不可破了。于是，艾利泽挑出几个得力的家奴，备办了礼品，发十匹骆驼，动身北上。餐风宿露，不必细表。来到幼发拉底河畔哈兰城外，正值黄昏，女人们出城打水之时。艾利泽让骆驼在井边的水槽前跪下，然后举手祈祷（《创世记》24:12以下）：耶和华啊，我主人亚伯拉罕的上帝！假如城门里走出来的是位姑娘，肩顶瓦罐下来井台打水，我就上前对她说：姑娘，我是从遥远的迦南来的。能放下瓦罐，让我喝口水吗？假如她放下瓦罐说：喝吧，老人家，喝了我再给您的骆驼饮水！
那么，耶和华啊，愿你恩待我的主人，把这好心的少女选为他儿子以撒的新娘！这一稿我并不满意，觉得思绪尚未理清。写完井台祷告，便回头修改推敲。改了两遍，读得顺了，伸开臂膀站起来活动身体。闭目转了转头颈，却见左手邻桌坐了一位老人，双目炯炯，一身亚麻布夏装，拐杖倚着扶手，看似面熟，仿佛在哪儿见过。老人朝我摆了摆手，嘴唇蠕动一下，像是打招呼。我也摆摆手。“对不起，先生，可以问吗，您在写什么？”他齿音轻柔，带一点南美腔。中文，我说。“我也看出是方块字，”老人笑了。“我的意思是，您写什么故
西穆里约（１６１７—１６８２）：《井台讨水》。


第二部分第38章 创世记

事？”问题出乎意料。文章未完，我习惯上不愿跟人谈论。他却不待回答：“原谅我胡思乱想，您的故事会不会接上我的故事？假如两个故事绕圈儿，越绕越大最后绕到一处，互相印证循环索引，变成一部无边无沿覆盖一切的书。您以为怎样？”他表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兴许他年轻时候给百老汇剧院编过本子，写过歌词？“啊，是的，我写过不少，但都是短篇，收在这玩意儿里了！”他把手中的书合上，递给我。我一看书名，不由得笑出声来：《全球图书馆金奖西英对照图文双解博尔赫斯文萃》！博氏生前曾任阿根廷国家图书馆馆长。“现在的书，错漏数不清，”老人叹了口气。“您有兴趣的话，可以翻翻。很容幸见到您，再见。”说着，缓缓起身，将四周桌上摊着的书刊一一收起，放到管理员的手推书架上。然后拿起拐杖，朝门口走去。那《文萃》约寸半厚，异型开本，插上书架大概还算醒目。翻到版权页，书名没错，作者：博尔赫斯（1899—1986）。再读目录，标题也都是熟悉的，包括那篇曾经让福柯捧腹、启发他创作《词与物》的关于“一中国百科全书”的奇文。就把书放下了，继续构思文章。无意中又看了《文萃》一眼，见书页有两处折了角，便重新拿来翻阅。这才发现老人的“错漏”所指：一处折角居然藏了一篇目录不载的故事《中国神灯》，只一页，大意如下：从前巴格达城里有个做灯具生意的商人，为人诚实，好善乐施。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笔大宗买卖栽在江湖骗子手里，从此债台高筑，每况愈下，只好把店铺卖了。一日午后，他坐在自 家园子里无花果树下打盹。眼前突然站了一个人，面目不清，湿漉漉的，好似幽灵。那人伸手从他嘴里掏出一枚金币，道：财运在中国等着你呢，怎么还躺在树下睡觉？商人惊醒了，心想：或许是个吉兆？恰好有前往东方的商队，他便搭伴同行。走了三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天朝大可汗的帝国。果然人杰地灵，商城星布。一日来到泉州，寻一清真寺借宿。睡到半夜，忽听门外脚步乱响，紧接着喊声大起，一群人举着火把进来搜查，说是捉贼。见他衣衫褴褛，不由分说一顿鞭打，将他扔在黑屋里锁了。次日解官发落，府尹大人见是胡人，传通晓语言者问话。商人便把身世原委，从无花果树下得梦开始，如实说了。大人听罢，笑得前仰后合。商人不敢抬头，只听通事译道：胡人听着！本官三年前也曾梦见一个湿淋淋的影子，说我有财运在教化之外，西域一个什么城里。如此这般一座园子，低洼处有宝泉云云。荒诞之极。不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蠢汉迷信梦谶，竟然背井离乡来此寻宝，无端受了皮肉之苦！府尹笑罢，大笔一挥，释放结案。并赐衣裳盘川，嘱其速返家乡重理旧业。商人叩头谢恩去了。辗转三年，回到巴格达家中，急入园子查看，诚如府尹所言，低洼处有泉水涌出。入夜，掘泉眼放水，出一密室。内中宝藏无数，更有一盏法力极大的神灯，其主人可随时召幽灵使唤。文末作者自注：译自中国天方夜谭《镜花缘》。编者注：戏言。作者不谙中文。又，中文“镜花”谓可信而不必信者。翻开第二处折角，却是一张白纸，装订出错。然而我忍不住遐想，莫非留这两页空白是作者的用意，是向读者发出邀请，接着讲的他的故事？“假如……”艾利泽话音未落，城门口出现一个倩影，肩头一只瓦罐，在落日的余辉里闪亮。她下到井台，打了水便往回走。艾利泽忙迎上前去讨水喝，姑娘放下瓦罐道：您老人家请喝！便双手托着，给他喝了。又说：我给您的骆驼也打些水来！把剩下的水倒进水槽，又转身去井台打水。艾利泽望着姑娘，心怦怦跳：愿耶和华助我成功！待骆驼饮足了水，他从怀里取出一副金鼻环和金手镯，给姑娘戴上，问她：请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女儿？你父亲家里可有地方让我们过夜？姑娘回答：我叫利百加（ribqah），是拿鹤与蜜迦之子彼土利的女儿。我们家客房饲料都有！老管家一听这话，跪下了，连声感谢上帝。原来拿鹤是亚伯拉罕的弟弟，蜜迦是拿鹤的夫人；眼前这美丽善良的姑娘，亲上加亲，是小主人以撒的侄女！利百加一口气跑回家里，向母亲和哥哥报告。哥哥名叫拉班，是
荷伦勃朗（１６０６—１６６９）：《犹太新娘》（新婚夫妇扮以撒与利百加）。


第二部分第39章 创世记

他是个精细人。他见妹妹戴了金灿灿的鼻环和手镯，听她描述老管家的衣着言行，就猜到七八分了。急忙赶到井边，招呼迦南客人：请，耶和华赐福的人！我已经为你们腾出房间，备好骆驼的饲料，为什么还站在城外？就这样，亚伯拉罕的老管家依靠上帝的指引找到了亲人。一进屋，他就向利百加的父母和哥哥转达了主人的祝福，说明来意，送上贵重的聘礼。直到对方收下了聘礼，才按照规矩入座用餐，住进客房。次日一早起来，便催促姑娘动身。拉班和母亲恳求道：让她和我们住几天再走吧！但老管家不愿耽搁：既然耶和华降恩，让我求亲成功，请允许我今天告辞！拉班和母亲无奈，只好把利百加叫来，问她：你愿意现在就跟客人去吗？姑娘红了脸，道：我愿意。于是一家人忙开了，打点嫁妆，送利百加及奶妈婢女等，跟老管家一行一起上路。四邻族人都来了，齐声为新娘祝福（《创世记》24:60）：远行的妹妹呀，愿你做千千万万人的母亲！愿你的子子孙孙占领仇敌的城门……窗外，楼影里的人已经摩肩接踵。这些行色匆匆的男女，其实也是一支寻宝觅偶的征旅，我想。结尾明天再写吧。便收了纸笔。经过借书台时，抬眼见墙上一排文豪肖像，其中一张眉目神情竟酷似那位“胡思乱想”的老人，不禁愕然。但博翁晚年失明，他“扮”得不对。想到此，又有些失望了。走在街上的人流里，那两页空白还在眼前翻动，像风吹一样。回到酒店，打开电视。照旧是肉弹袭击、轰炸报复、“沙漠蝎子”或别的代号的战果、本市反恐警戒再转橙色等等，重复着昨天前天，乃至年前来访时的银屏新闻。赶紧关了。每次住旅馆，几圈电视频道摁过，内子都要感叹：幸好家里没有这个东西！是的，“博翁”没错，我们的故事，从“占领仇敌的城门”开始，就在不断地绕圈重复接续改编，直至覆盖一切。所以，他才刻意留了两页空白？晚饭时分，内子同教女回来了。大包小包在床上铺开展览了一阵，问我图书馆如何。我把“博翁”形容了，内子笑道：你没瞌睡吧，梦里写故事？教女想了想，拍手道：也许是他！你不是说，他当图书馆长吗？我不明白。她额头沁出了汗珠：孤陋寡闻（她新学的中文成语）！哈利·波特新书哪一天全球发售？下星期六夏至零点！到时候，全世界的图书馆都要点蜡烛飞猫头鹰开门迎接，馆长亲自主持，白胡子白礼服白手套，这个样子！她顽皮地模仿起来：“这本书，女士们先生们，创了世界记录。因为它，是前四集的续集！”二〇〇三年六月于纽约公共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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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撒慢慢睁开眼睛，帐篷里漆黑一团，风从门帘下钻入，凉飕飕的。该不会下雨吧，他想。手脚却绵绵的，醒不过来。老啦，不中用了。老爱回忆过去，做梦似的，一件件往事浮现眼前，清楚极了，仿佛发生在昨天：夕照中的田野，轻轻摇曳的海枣，脚下松软的泥土还带着日光的余温……远远传来驼铃叮咚。突然，他有一种预感，爬上石岗了望：真的，是他们，求亲的队伍回来了！看，骆驼跪下了，那些人跳下驼峰，向他走来。走在头里，使劲挥动双臂的，是老管家艾利泽！身后三五个女人，簇拥一位姑娘，盛装打扮，罩着面纱，是新娘了！来到跟前，老管家叫一声“小主人”就俯伏在地，姑娘跟着行了大礼。接下去老管家的汇报叙说，以撒只记得一句：感谢我家老爷亚伯拉罕的上帝，耶和华的恩典！他搀起新娘，眼睛就再也离不开她了：面纱后面，透出一双眸子水灵灵的柔光，如同刚刚展翅的雏鸽；一头油亮的乌发，顺着颈项，披散在肩头，恰似一群羚羊从山顶跳跃而下（《雅歌》4:1）……营地欢腾了，男女老少涌来，围住新娘一行。老管家喊了命令，他们才散开忙碌起来，宰牛羊烤面饼，布置新房，迎接宾客。宴席上，亲友赞颂长老祝福，新郎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胀红了脸道：今后，耶和华在上，愿四邻和睦、族人相爱、家家美满！便示意敲响铃鼓，让大家尽情歌舞。月光似水，他将新娘迎入新房，就是母亲海枣夫人莎拉从前居住的那顶红帐篷。自从母亲领受耶和华之吻，长眠于幔利的双洞（见前文《假如》），以撒的生活便罩在哀伤里了；今天，那颗孤寂的心终于找到了伴侣的慰藉（《创世记》24:67）。那一年以撒四十岁，新娘利百加十四岁（《大串解上》388）。人都说以撒的相貌和言行举止，跟圣祖亚伯拉罕是一个模子印的，颇有耶和华先知的风采。以撒却最怕这番恭维：父母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迦南，结果怎样？天灾人祸，九死一生。说是上帝的考验，可除了他们，谁受得了？如今自己遵父命成家，盼的是太太平平过日子，决计不要重演父母遭受的那些磨难！然而，上帝之手不可逆料。以撒结婚不久，当地就闹饥荒，粮食颗粒无收。无奈，只好学父亲的榜样，领着妻子家人逃难，到富庶的基拉耳（今巴勒斯坦南部加沙附近）避灾。一如圣祖当年，以撒也害怕别人见利百加漂亮，起坏心算计自己性命，就一定要同妻子以兄妹相称。“妹子”果然被人看中了，还荐举给国王。幸而国王英明，及时发现了真相，利百加才没有步莎拉的后尘，选作后宫的嫔妃（见前文《奇迹》）。虚惊一场，以撒又惭愧又感激，再也不敢奢望超脱父亲的命运了。所以，利百加怀不上孩子，以撒也不怪她。觉得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好好祈祷就是；着急无用，反而坏事。谁知等了二十年，以撒的胡须白了，利百加仍旧不育。以撒想：上帝全知，我们夫妻诚心诚意走在他的道上，诵经忏悔一日不停，还能做什么呢？几近绝望了。利百加见丈夫闷闷不乐，道：我怀不上孩子是上帝的旨意，打开我的子宫也还得求他。我仔细思量了，耶和华的祭坛上还少一只羔羊，所以他迟迟不肯为主公降恩。以撒道：什么羔羊？一年四季大大小小的节日，我们何曾少了献祭？利百加道：我说的羔羊（kebes），是他最心爱的那只，是主公你呀！以撒两眼一闭，脸色惨白：什么，你要我回圣山再做一回羔羊？那些梦中经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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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第40章 创世记

阴沉的乌云、闪亮的尖刀、荆棘丛中那匹死命挣扎的公绵羊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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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压上了他的胸口（见前文《细雨》）。只觉得妻子握紧了自己的手：主公别怕！耶和华对亚当子孙的要求，无非“敬畏”（pahad）二字。你为了传宗接代，完成他应许的大业，把自己绑了躺在那山顶上；再将我们头胎生的儿子许诺给他，做他的祭司。敬畏到这份上，他能不感动（《诗篇》145:19）？以撒咬紧牙关，站起身来：好，就照你说的办！以撒独自登圣山献祭那天，营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倒一大片帐篷；只有利百加的红帐篷安然无恙，篷顶一柱乌云，旋转而上，望不到头。众人畏惧，不敢接近。直至风暴停息，乌云散去，才战战兢兢走到门口问安，喊丫头进去伺候主母。据那些丫头讲，帐篷里一点灰土未进，却有一股幽香，人闻了就昏昏沉沉，没知觉了。不久，利百加便有了身孕。以撒大喜，为保佑母子平安，又回圣山感恩献祭了一次。利百加妊娠七个月时，肚子忽然阵痛不已。请教有经验的老媪，都说：这种痛法罕见，只听说从前宁录大王的母后吃过同样的苦头，可她腹中怀的是称霸三洲、造通天塔的万世罪人！利百加不信，求问上帝。祭坛上雷声隆隆，香烟里传下答复（《创世记》25:23）：你腹中孕育了两个国家，你要生一对相争的民族；一个要比另一个强大，老大要向老二臣服。
待到分娩，果然是一对双胞。先出娘胎的那个，皮肤通红（'ad-moni），遍体绒毛（se`ar），犹如穿了一件毛衣；就起名以扫（`esaw，谐音多毛），小名红哥（'edom，旧译以东）。后落地的那个，小手紧紧抓住红哥的脚跟（`aqeb）；故取名雅各（ya`aqob，谐音脚踵）。以撒见红哥皮肤出血似的，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便没敢按规矩在第八日给他行割礼。想依照异母兄长以实玛利十三岁割包皮的先例（《创世记》17:25），等孩子大了再做。光阴荏苒，孪生兄弟长成少年，性格却完全相反。红哥终日习武狩猎，一身长毛，剽悍敏捷，不输山林中的野兽（菲罗《创世记问答》4:160）。他不喜读书，难得参加礼拜，自然也就不愿意受割包皮的“罪”了（《五十禧年书》19:14）。雅各好静，从小就爱在学堂里跟着老师念书。那学堂是挪亚的长子闪创办的，后来由闪的曾孙大学者希伯（`eber）主持，专为族中子弟讲授上帝之法和圣人以诺（美塔天使）传世、逃过洪水之劫的图文典籍（《太初集解》63:9）。以撒觉得老大忠厚，又因为爱吃他打来的野味，总是护着红哥。利百加偏爱老二，说先出世的本该是雅各，因为他洁净无疵，不劳刀刃，在娘胎里就行了割礼，跟祖宗完人挪亚是一样的。可是红哥力气大，老踢雅各，要占他的先，所以她肚子才痛成那个样子。红哥四十岁上，娶了两个迦南人的女儿为妻。媳妇进门，立刻在帐篷里设了神龛，天天拜祭雷公巴力和双角天后（见前文《狸狸》）。利百加听见她们念叨那些邪神的名字，气得心口发痛（《创世记》26:34）。然而祸不单行，以撒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反复祈祷上帝，也没有起色。利百加认为，是迦南媳妇拜偶像烧的毒香进了丈夫的眼睛：男人视力本来就弱，抵挡不了世上那许多邪恶。以撒说：你也揉过眼睛，怎么不病呢？利百加道：你们男人是泥捏的，容易坏，不如我们女人，肋骨造的坚强、有耐力。
以撒辩不过她，只道是上帝安排。可是早晨醒来，帐篷外的世界就一天比一天黯淡了。逾越节前一天，以撒把长子唤来，道：儿啊，我已经过了百岁，前头黑洞洞的日子不多了。今晚是天庭神子唱赞歌（hallel）降甘露的佳节。你去打些野味，照我平时喜欢的口味烧好，拿来孝敬我；让我在走之前给你祝福！红哥转身提了弓箭，噔噔噔一路小跑去了。到底是个孝子，以撒笑了。帐篷外面似乎有人走动，叫他，就没了声响。不到一个时辰，利百加进来说：红哥回来啦，扛了只小羚羊呢，我去做给你吃！一会儿，门口传来一声“爸爸！”轻轻的，像是老二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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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老大，干什么事都心急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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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第41章 创世记

便问：谁呀？“是我，您的头生子以扫。遵照您的吩咐，我打了野味来煮烂了，还烤了饼子，请坐起来用餐吧，用了好给我祝福。”以撒想，我听错了？嘴里却道：儿啊，今天你怎么一下就打着羚羊了？“是您的上帝耶和华，他让我交了好运。”以撒要儿子来身边挨着。摸摸他的手臂，毛绒绒的，确是以扫，虽然说话的声气还是像雅各。他握着那双毛绒绒的手，又问一次：真是我儿以扫吗？听他答应了，才让他端上肉来。伸手去拿，除了肉碗，还有一只酒盅。心说，今天怎么这样周到？高高兴兴饱餐一顿，放下酒盅，感到身子轻飘飘的，舒坦极了。便要儿子上前亲一亲面颊，乘机闻了闻他的衣裳：没错，是红哥的汗臭。这才放心了，手抚儿子的头顶，开口祝福（《创世记》27:28）：啊，我儿身上的香气，馥郁如耶和华恩顾的土地。
愿上帝赐你甘霖沃野，五谷美酒，享用不竭！愿你有万民服侍，万国朝拜；愿你做众兄弟的主子，受你母亲的儿子跪拜！凡诅咒你的，必受咒诅；凡祝福你的，必定得福。儿子缩了头，低声道谢；然后收拾盘盏，轻轻地去了。荷弗林克（１６１５—１６６０）：《以撒祝福雅各》。
以撒正要躺下休息，突然，噔噔噔一串脚步来到门口，一股浓烈的烤肉焦香充满了帐篷：“爸爸，”是红哥的声音！以撒大吃一惊：你是谁？“是我，红哥，您的头生子呀！”以撒周身剧烈地颤抖：那么刚才端了野味美酒来给我吃的，他是谁？他手臂毛绒绒的，身上是你的汗臭，我吃了他烧的肉，为他祝福了！啊，这祝福永远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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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耶和华之名说的祝福，如同诅咒，是只要说出了口就收不回的！“爸爸，爸爸，求您也为我祝福！”红哥放声痛哭，“怪不得他叫雅各！他这是第二次耍诡计骗（`aqab，谐音雅各）我了！上一次他用红豆羹骗走了我的长子权（bekorah），现在又冒名顶替，夺了我的福分（berakah，谐音长子权）。但是爸爸，您没有留给我的祝福吗？”可是以撒刚刚祝福过雅各，立他做了哥哥的主人。红哥边哭边把长子权的事说了：那天傍晚，红哥狩猎归来，见雅各在煽火煮红豆羹，就说：你锅里红乎乎（'adom）的东西，快给我吃点，我饿得不行啦！雅各想了想，道：行哪，不过你得先把长子权卖给我。红哥最烦他斤斤计较，不假思索，随便起了个誓，就把长子权“卖给”弟弟，换了红豆羹，就着面饼，一口气喝了（《创世记》25:29以下）。以撒听罢，泪流满面。他明白了：先前在帐篷外面走动的那人是利百加，她偷听到祝福的计划，就跑去教唆雅各装扮红哥。老二虽然狡黠，未必有诓爸爸的胆量；这事一定是利百加的主意！那么，老二身上穿的是老大的衣服；那毛绒绒的手臂，是他妈妈缝的小羊皮手套；而他端来榻前请我享用的“野味”，就是妻子的烹调手艺了！“爸爸，您只能祝福一次吗？为我，您就再祝福一次吧！”红哥还在苦苦哀求。父亲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喃喃道（《创世记》27:39）： 意乔托（约１２６７—１３３７）：《以扫晚来一步》。
啊，你的家园没有甘霖，没有沃土。你谋生要靠你的刀剑，你弟弟拿你做了臣仆。红哥哭得越发伤心了：爸爸，您给我，给长子的祝福，就是这个？父亲衣衫湿透，仿佛淋了雨似的，两只战栗的手在爱子脸上来回抚摸。末了，一句预言脱口而出：“可是你一旦奋起反抗，必将打碎颈上的枷锁！”以撒不愿意怪罪妻子：木已成舟，怪也无济于事。他担心的是雅各，躲到哪儿去好？当心被狂怒的红哥碰上，该隐再世，这个家就惨了（见前文《该隐》）！一天，利百加进来抱怨，一副气急败坏的口吻：红哥那两个拜偶像的媳妇烦死我了。要是将来老二也讨个迦南老婆，那我还不如死了的好！以撒懂得她的意思，便说有话要叮嘱老二。半夜，雅各悄悄摸进帐篷，以撒攥紧他的手道：你哥哥娶了本地女人，你千万不可学他。起来，现在就走，到你爷爷的故乡、大河幼发拉底那边你舅舅拉班家去，在他的女儿中间挑一位姑娘结婚吧！


第二部分第42章 创世记

愿全能的上帝赐福，让你子孙蕃衍，做这片土地的主人！那双光溜溜的手慢慢抽了回去，几滴眼泪落在空空的掌心。以撒倚着枕头，没有同儿子吻别，虽然他心里明白，那轻轻的脚步声，他再不会听见了。雅各走后，第三天夜里，以撒梦见自己重新回到圣山。只见一架奇长的阶梯（sullam），从山脚直通天庭。阶梯上一队队白羽神子上上下下，煞是壮观。不知怎的，自己就站在他们中间了；神子却并不

见怪，称他“先知”，仿佛相识已久。不一时，天庭射出万道金光，冉冉升起上帝的荣耀，犹如一张巨大的脸庞。以撒心中暖暖的，说不出来的快乐；那一刻，他感觉好像脱了躯壳，融化在那张脸庞的光辉里了……赞歌四起，众神子跳上云头，轮流将甘露洒向大地。歌毕，忽然交头接耳，望着山脚，有的就展翅飞了下去。以撒拉住一个询问，神子道：先知看不见？那里有个人，枕一块石头睡觉，脸相奇了，居然跟上帝座驾（merkabah）右侧雕着的人像一模一样！以撒便跟着神子往下走，来到山脚一看，那枕着石头睡觉的不是别人，竟是雅各！神子见他惊异，拊掌大笑：原来是令郎，知道了，知道了！我主至圣，要子民将来从令郎所出，奥妙尽在他的大名里呢。你看，“雅各”写在我主的书上，用了四个字母，数值恰合我主决意恩赐子民的四样宝器（希伯来文二十二字母传统上各表示一数）：首字母yod，十，象征摩西在西奈山领受的十诫；二字母`ayin，七十，是陪同摩西晋见上帝，在祥云脚下开怀宴饮的以色列七十长老（《出埃及记》24:10）；三字母qoph，百，是屹立在圣城耶路撒冷，高达百肘的圣殿；尾字母beth，二，则是摩西手上那写着上帝诫命的两块石版！以撒忙说“阿门”。再看梦乡里的雅各，却是一脸恐惧的表情，儿子梦见什么了？回头，一阵晕眩，白羽神子都不见了。阶梯也变了，分作级数不一的十二段；每上一段，一面平台，左右各立一金甲天尊，一个比一个面目凶狠。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天庭上有神子呼喊他的名字，心头一亮，豁然领悟了异象的用意：这十二对金甲天尊，是喻指将来统治以色列的二十四国。因为经文上说，倘若子民不肖，罪恶重重，上帝降罚，以色列就要沦为外族的奴隶。而阶梯上每一级代表一年的奴隶生活；那二十四国，有占十多级的，也有占几百级的。它们的名字，以撒一一读了，从山脚往上，叫作埃及、亚述、巴比伦、波斯、马其顿、罗马等等（古斯拉夫语《雅各天梯》5:1以下）。此刻雅各梦中所见，便是这天梯和子民未来的命运，难怪他那么害怕法多雷（１８３２—１８８３）：《雅各梦天梯》。
（菲罗《释梦》1:153）。想到这里，以撒又听得神子召唤，只好鼓起勇气，向天庭爬去……那天晚上雾重，利百加不放心，怕丈夫着凉，走进帐篷探视。只见以撒眼睛睁得大大的，晶莹闪亮，一如从前明目的时候；但好像透过帐篷，望着天上极高的地方。帐篷里异香扑鼻，闻着心里暖暖的。利百加见他脸上泛起了血色，便教丫头烧水，自己扶他坐起，问他：看什么呢？以撒不答。一会儿，水开了，端上来，他也不喝。只是聚精会神，仰天观望，连手指也一动不动。利百加让丫头出去歇息，自己独自陪他。直到启明星挂在天边了，忽见丈夫微微启齿，忙把耳朵贴上去听，却只是一声叹息。抬起头来，他两眼已经闭了。二〇〇三年八月



第二部分第43章 创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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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七章，是摩利先生讲《创世记》的重头戏。先生曾广辑经传中有关雅各的民谣谚语，说明其民俗传统。课后，我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中国雅各”的往事，对先生说了。先生即请我到艾略特学院他的府第喝茶详叙。还放一张淡雅的请柬在我的英语系信箱里，以示郑重：“真的，我很想听听他的故事；说不定他能为我们启示先知鲜为人知的一些侧面。”这等于给我布置作业：我得把雅各梦天梯、举先知之后的事迹理清楚了，才敢喝先生的茶。这些事迹，“伪经”及《巴比伦大藏》里诸家注释串解（midrashim）不可胜数，只能撮其大要，做一笔记。去之前复又温习一遍，心里才稍稍踏实。雅各（ya`aqob）因扮红哥“骗得”（`aqab，谐音雅各）父亲祝福，怕红哥报复，不敢在迦南居住了。遂遵父命北上，到爷爷亚伯拉罕的故乡哈兰求亲（见前文《以撒》）。来到哈兰，他见路旁野地里有一口井，周围卧着三群羊，几个羊倌站在一旁说话，便上前招呼：喂，朋友！天还没黑，怎么不给羊儿饮水，让它们吃草？羊倌道：不行哪，这口井的石头盖子太沉，我们要等羊群齐了，大伙儿一块使劲，才能移开它，给羊儿饮水。雅各接着问：有个拿鹤的孙子叫拉班的，是我舅舅，你们认不认得？众人七嘴八舌回答：怎么不认得！这不，他家的小妹拉结（rahel，本义母羊）赶着羊儿来了！雅各顺着他们的手指望去，咩咩的羊群后面，走来一位身材窈窕、容光焕发的姑娘。不由得喜出望外，突然浑身是劲，卷起袖子，大步上前，一蹲身，使出平生气力，将压井石一下掀开了。他给舅舅的羊群饮了水，才自我介绍，流着眼泪亲吻了表妹。拉结一听，他是迦南的雅各表哥，利百加姑姑的儿子，红了脸，忙还礼问候了，一阵风跑回家去向父亲报告。拉班听说外甥来了，笑得合不拢嘴：上次他爷爷遣老管家来替以撒求亲，送我们好些珠宝香料（见前文《假如》）。这一回妹妹的宝贝儿子亲自上门，恐怕是为了我的两个女儿吧，还不带几十匹骆驼来！不料赶到井台，只见雅各独自一人，哪里有骆驼仆役的影子！拉班一愣，雅各却已经张开双臂，同他紧紧拥抱了。拉班一边亲吻，一边伸手去摸外甥的腰带，心想：兴许他把宝石藏在腰带里了？可是腰带薄薄的，连一张纸草也没垫。雅各见拉班的笑容变了，俯首拜道：舅舅，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备办礼物；但舅舅尽管吩咐，从现在起，我嘴里的话、手上的力气都是伺候您、为您效劳的（《太初集解》70:13）！便把家中情况一一说了。拉班冷笑道：你果然是我的亲骨肉呢！雅各在舅舅家住下了。过了一个月，拉班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便对他说：亲骨肉也不能替我白干活呀，告诉我，你要多少工钱？雅各道：外甥不才，未敢奢望。只恳请舅舅同意把小妹拉结许配给我，我愿意为您干七年活。拉班笑道：小妹也好大妹也罢，与其嫁给外人，不如进亲戚家门！你就留下，给我放羊吧。
荷特尔布鲁根（１５８８—１６２９）：《雅各质问拉班》。于是为了拉结，雅各给拉班做了七年羊倌。经文上说，七年岁月，他感觉好像几天功夫，因为他心里只有对拉结的爱（《创世记》29:20）。七年期满，雅各立即对拉班说：请把小妹嫁给我吧！拉班道：好！便择日举行婚宴，全城的人都请来了，轮流为雅各敬酒。一直喝到合卺之时，客人还不散去。雅各推让再三才脱了身，跌跌撞撞入了洞房。新娘披纱蒙面，由丫鬟搀扶进来。略行大礼，吹灭蜡烛，雅各一把搂住新娘，拉结长拉结短，好不快活！天亮醒来，才发现身边躺着的不是拉结，是她姐姐利娅（le'ah，本义母牛）！“怎么是你？”雅各跳下床来。利娅哭道：是爸爸的安排，我有什么办法！“呸，骗子的女儿！”雅各更愤怒了。任凭丈夫数落，利娅只是哭。最后，雅各将她一把拉起，去向拉班质问。拉班笑道：新郎官息怒。实在没法子呀，本地的规矩，不许妹妹在姐姐前头嫁人，所以只好委屈你了。这样吧，等这一周大妹的喜事办完，我就把小妹也嫁给你。条件是，你得为我再干七年。雅各看利娅眼泪汪汪的样子，却也温柔妩媚（rakkoth；七十士本作astheneis，“两眼无神”，亦通），只好强忍怒火，答应了拉班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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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义人的幸福往往迟到，恶人才早早沉溺于自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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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第44章 创世记

一周过后，拉班让拉结也披上了婚纱。雅各这才露出笑容，马上把自己的床搬到拉结的屋里。耶和华见利娅无辜，被丈夫冷落，便开了她的胎。她为雅各连生四子，高兴地说：这下丈夫一定会喜欢我了，我要赞美（'odeh）耶和华！于是替新生儿起名犹大（yehudah，意谓赞美耶和华）。后来，犹大的子孙里出了一个伟人大卫王，定都圣城，作了许多颂扬上帝的不朽的诗篇传世。拉结却一直荒胎不孕，十分嫉妒姐姐。她要雅各学以撒的样，上圣山做上帝的羔羊。雅各不肯，要她自己祷告，说：我父亲当年没有孩子才上圣山的，而大妹已经给我生了四个儿子了！拉结恼了：那么学你爷爷亚伯拉罕！他替你奶奶莎拉求子的时候，已经有以实玛利了！雅各道：可是奶奶愿意把自己的婢女献给爷爷做妾（见前文《夏甲》）。拉结道：那好，我也把婢女给你，借她的胎得子！当晚，便把贴身丫鬟碧腊（bilhah，旧译辟拉）领到雅各的榻前。碧腊不久就有喜了，在拉结膝下接连生下两个儿子。那边厢利娅见妹妹献妾得子，便将自己的贴身丫鬟齐琶（zil-pah，旧译悉帕）也给了丈夫。齐琶很为主母争气，也生下两个儿子。利娅抱着婴儿，逢人便说自己好福气。拉结听了，又羡慕又恼怒，但没有办法。麦收季节，有一天，利娅的大儿子上山放驴，将驴系在一株曼陀罗的根上，自己在一旁玩耍。那驴找草吃，用力一挣，把曼陀罗连根拔了起来。谁知曼陀罗的根有一种魔力，拔它出土者必死（《太初集解》71:2）。驴子一倒地，孩子吓坏了，拿着那株曼陀罗跑回家告诉母亲。恰好拉结在门口望见，她知道曼陀罗果子有催情怀子的功效，人称“爱情果”（duda'im），便走过去，央求姐姐把果子给她。利娅道：你抢走我的丈夫不说，还要夺我儿子的曼陀罗？拉结道：好姐姐，求求你了，分我几颗果子，今晚我把雅各让给你。心想：我得了果子再和你计较！傍晚，雅各从田里回来，利娅迎出门去，说：今晚你得陪我睡觉，我用我儿子的曼陀罗果子把你租下了！于是雅各上了利娅的床。上帝降恩，利娅又给丈夫添了二子。之后还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蒂娜（dinah，旧译底拿），雅各视为掌上明珠。利娅说：耶和华垂听，为我主持了公道（din，谐音蒂娜）！拉结这才知道自己错了，丈夫换果子，冒犯了上帝；每日痛哭，忏悔不已。雅各也为她向上帝祈祷，还要利娅率碧腊、齐琶一起为小妹求福。新年，上帝升殿，衡量去岁亚当子孙的功过表现，米迦勒天使长并各路神子纷纷为拉结求情。天主动容，眷顾了拉结，打开她的子宫。拉结有喜了，说：耶和华拭去（'asaph）了我的耻辱！终于诞下一子，取名约瑟（yoseph，谐音拭去）。并祈愿天恩浩荡，丈夫添丁不止（yasaph，谐音约瑟）。上帝至仁，后来又赐她一子。就这样，雅各一共得了十二个儿子（利娅六子，拉结和碧腊、齐琶每人二子）；此即以色列十二支族的祖先。拉班见雅各一家人丁兴旺，牛羊驼驴只只肥壮，便想方设法算计雅各。可是一连几次都失败了，因为雅各有耶和华的天使在暗中护佑（“金口”约翰《布道文》57）。但雅各心里还是害怕：拉班这只笑面虎，诡计多端，从来不讲信用。再说自己既已成家立业，遵从上帝的指示，就该回迦南了。便命下人收拾行李，让妻妾儿女骑上骆驼，带着他在哈兰挣得的人畜财物，不辞而别，悄悄上了路。拉结多一个心眼，临走那天，乘父亲外出剪羊毛的当儿，偷偷进屋拿了神龛里供奉的家神像（teraphim）：她怕父亲向家神问卦，那偶像说话，亵渎神圣（《撒迦利亚书》10:2），透露雅各一家的行踪。三天过后，拉班才发觉雅各走了，家神像也不见了。大怒，召集族人，急追七天，在基列山（gil`ad）赶上了雅各的队伍：男男女女刚在山上扎了帐篷。拉班怒气冲冲地叫道：雅各！你想干什么，拐走我一双女儿？你想家了，要走，干吗不说？我一定唱歌弹琴，打起铃鼓欢送你呢，傻瓜！


第二部分第45章 创世记

要不是昨天夜里，你父亲的上帝托梦对我说“不可对雅各乱来”，你小命就没了！可是，你为什么偷我的家神像？那是我曾祖泰腊做月神南南的祭司时亲手刻的（见前文《奇迹》），灵验得很哪！雅各拜道：舅舅息怒，是外甥的不对。我怕您不让令爱跟我回迦南，才没有及时通知。至于家神像，您要是在谁的身上搜出来，就叫那人没命！雅各不知神像是拉结偷的，所以才下这狠咒。后来拉结果然难产，死在去以弗拉（'ephrath，今伯利恒）的路上（《创世记》35:18）。拉班翻箱倒柜，四处搜遍了，没见神像。最后掀开拉结的帐篷，拉结把神像藏在骆驼鞍子下面，自己坐在鞍子上，对父亲说：爸爸请别见怪，恕女儿身子不便，不能起立迎接！拉班皱着眉头道：算啦！雅各见他找不到神像，发起火来：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触了哪样法？你翻遍了我的行李，哪样东西是偷你家的？拿出来，摆在族人面前，让大家来评评理！拉班自知理亏，口气软了：你的女人是我女儿，孩子是我外孙，牛羊也是我的牛羊生的，我还能拿你们怎么办？这样吧，我跟你立个约，堆石为证！于是雅各搬来一块石头，立在地上，作一石柱，又命族人在石柱旁堆一石堆。拉班说：今天，这石堆就是你我之间划界立约的见证，意帖波罗（１６９６—１７７０）：《拉结匿藏家神像》。叫作“见证岗”（gal`ed，解释基列山名称的来历）。分手之后，愿耶和华监督我们的誓约：如果你虐待我的女儿，或者在她们之外另娶，你可记住了，有上帝在你我之间作证！舅甥俩便和解了：拉班指拿鹤的家神，雅各指亚伯拉罕的上帝，各自起誓，永不越界侵犯。然后，全体族人在石堆下一起坐了吃饭、过夜。次日，拉班早早起来，与女儿孙儿一一吻别，为他们祝福了，启程回家去了。雅各一家接着往迦南进发。进入约旦河谷，雅各想到被自己夺了长子权的红哥，心里不安起来。便吩咐择地宿营。踌躇半晌，决定派使者先行，去向“以扫大人”报知“仆人雅各”回家的消息，试探哥哥的口气。使者回来禀报：见到大老爷了，他点了四百家丁前来同老爷会面，已经在半路上了！
法高庚（１８４８—１９０３）：《雅各与天使摔跤》。雅各大惊，生怕红哥记仇，前来报复。他将人畜编为两队，交给利娅和拉结分头带领。心想：如果红哥袭击其中一队，另一队或有机会逃脱。拿定注意，又摆开香案，向耶和华祈祷了，才躺下休息。睡到半夜，突然醒来，再也睡不着了。便叫醒两位夫人，命她们带队立即涉水渡河，自己一个人留下殿后。人畜走光了，河岸分外空旷。忽然，一个人影（'ish）挡住去路，一声不吭，抓住他摔跤。斗到破晓时分，不分胜负，那人急了，探手往雅各的大腿窝（yarek，一说即生殖器）一摸，雅各的大腿就脱臼了。那人这才开口说话：天快亮了，我得走了！雅各大口喘气，死死抱住那人的腰，道：你不祝福我，我就不放你走！那人住了手，问了雅各的名字，说：你以后不叫雅各了，要改名以色列（yisra'el）。因为你跟神（'elohim）和人角力（saritha），都占了上风！雅各问：那么我怎么称呼你呢？那人回答：何必问我的名字？说着，就为雅各祝福（将大腿复位），然后一阵旋风，没了踪影（《创世记》32:26以下）。朝霞似火，雅各心中若有所悟：以色列是“与神角力者”的意思，难道那赐名者是上帝（'elohim）所化？都说凡人看到耶和华就没命了（《出埃及记》33:20），而我面对面见了他，却活下来了！遂过河同两位夫人说了。拉结道：他摸你的大腿窝，是表示与你的子孙立约吧？众人听了，欢喜感恩不尽。雅各选了一批肥壮的牲口，作为献给红哥的礼物，计有：山羊绵羊各二百二十匹，按一雄十雌搭配；哺乳母骆驼三十头，各带吃奶的驼驹；牛五十头，按一雄四雌搭配；驴三十匹，按一雄二雌搭配。他把牲口分为几群，每群派一精干的仆人驱赶。命令他们：你们赶着牲口走在大队前头，各群之间保持距离。见到我哥哥以扫大人时，他问：你是谁家的？往哪里去？就回答：大人，这些牲口都是您的仆人雅各的，是他敬献大人的礼物！大人您看，他就在后面，马上就到！《圣经》上说，耶和华佑助，这一批批的礼物加上雅各小心翼翼赔罪道歉，平息了红哥的怒火；兄弟和解，雅各重新回到了迦南（《创世记》三十三章）。摩利先生所谓“喝茶”，就是在他的小书房聊天。他夫人早亡，无子女，但有一个侄女照顾饮食起居。四五样点心，都是那侄女做的，说是传统的波兰犹太人的方子。我的“中国雅各”是六十年代的旧事。他是师大外语系的学生，印尼华侨，校篮球队的主力。那年师大男篮大放异彩，摘了全国高校冠军。从北京回来，报上登了他飞身上篮和领导祝贺的照片，他却一如既往，花格子尖领衫，走路吹着口哨，根本没把鲜花照片领导讲话当回事。叫我们几个小学生球迷崇拜得五体投地。


第二部分第46章 创世记

叫他“雅各”，是因为他比赛到了兴头上就嚷嚷：“雅各，雅各！”什么意思我们不懂，只跟着他喊。他听见了，疯跑疯跳起来，对方连连打手犯规，神了！那时候，只觉得他一身古铜色的肌肤，跳在半空舒展双臂，是世上最神气而神奇的人了。据说“雅各”脑子有病，所以嚷嚷，学习不好，留过四级。但也有人说，是学校为了夺冠，做他的思想工作，要他为革命事业从大局出发留级。正合我们的心愿：最好他一辈子不毕业，永远打球。“文革”开始，停课写大字报，扒火车大串联，天安门广场接受检阅。一身虱子回来家里，都做了“逍遥派”。去体育馆看他打球，他却不见了。说是当了“反动学生”，隔离审查。大家预感不妙，真的不久就出事了：他拔掉四楼窗口的铁条，朝天空一跃，摔在垃圾箱上，折了脖子。不记得他的惨状了（那年头天天有人跳楼上吊，谁跟谁全弄混了）。只记得路过办公楼前大字报栏，猛然发现“雅各”两个大字，还用红笔打了叉，是批判他的大字报！赶紧读了。据揭发，他资产阶级出身，对社会主义心怀不满，本不足为怪。但有人见他收罗图书馆流落出来的英语“四旧”，怀疑里通外国，就提高革命警惕性翻看他的日记，果然连篇累牍都是资产阶级糜烂生活的描写！什么仙山琼岛上花园洋房，左边篮球场，右边游泳池。他在那里娶一对姊妹花为妻，终日享受“雅各之福”，无人匹敌，直至上帝召唤之日。当时我想：“雅各之福”是什么东西？说的是外国的事吧。可他干吗畏罪自杀，“自绝于党和人民”呢？这么做，就等于认罪呀！一个人晚上躲在帐子里对自己倾诉的东西，不等于他白天的思想觉悟啊！非常为他惋惜。夕阳如血，书房里落下浓浓的阴影。钟楼上鸽群盘旋，天空那么明净，仿佛还回响着他的哨音。摩利先生低了头，久久没有说话。我便起身告辞。他没有挽留，只喃喃道：“他们的命运的确不同，一个有牛羊奴婢，可以讨好愤怒的老爷，与之和解；另一个却一无所有，除了他的日记和梦幻。”这一句话，财产对亚当子孙的命运的摆布，深深触动了我。回想起来，也是我对法律问题产生兴趣的开端。二〇〇三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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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肩一族是这样灭亡的：族长哈莫（hamor）上了年纪，夫人才为他诞下一子。因见婴儿长得结实，认作大神巴力的恩典，遂将山肩（shekem）上面族人聚居的城的名字给了儿子，也叫石肩（shekem，旧译示剑）。石肩长大，胴体颀长英俊白皙，人人称羡。只是父母溺爱，自幼不受管束，鲁莽任性犹如一匹公驴（hamor）。族人遇上，都小心避让。一天，石肩无事，出城溜达，见几个少女在小溪边嬉戏。其中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不似本地人，十二三岁蓓蕾初放时节，分外娇艳。他就起了歹念，上前一把将她搂住，说要同她认识。少女惊呼救命，同伴早吓呆了；路人见是石肩，谁敢阻拦！可怜少女就像羊羔掉进了狼窝，挣扎已经太晚。也是命中注定，恶狼发泄了淫欲，却被小羊的美貌迷住了，居然想赢得她的芳心。央求父亲说：我爱上她了，给我去她家提亲吧，我要娶她！哈莫本是不同意的。但转念一想，儿子成家也好，有了家室牵挂可少在外面惹祸。便让石肩把少女带来问话：别哭了，姑娘，我儿子
意提香（约１４８５—１５７６）：《贞女遇暴》。喜欢你呢。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女儿？问了几遍，她才抽泣着回答：雅各。哈莫一惊：她是希伯来头人的闺女！还记得他们刚来时的情形：黝黑面庞，裹着毛毡，拄着手杖，大声请求允许在东门外宿营。不久，又提出买下那片土地，供他们安家放牧。双方谈妥了一百块银子的地价，雅各立即付款，似乎颇有些财力。还在橡树下砌了一座祭坛，按时集会礼拜（《创世记》33:20）。想到这里，哈莫叫人备一份厚礼，自己穿戴整齐，出城去见雅各。雅各已经站在帐篷门口，仿佛知道哈莫要来。他听着族长赔罪和提亲，垂下花白的脑袋，一句话不说，也不看礼物。一直等到十一个儿子从牧场归来，才抬起头，把蒂娜遇劫的事对他们说了。哈莫见众人变了脸色，忙把赔罪提亲的话又说一遍：我儿子的心已经系在你们家姑娘身上了，请将她许配给石肩吧。


第二部分第47章 创世记

让咱们两族通婚，结为亲家；今后，你们就以石肩城为家，自由自在地生活，想置业也成！石肩在家等得心焦，忍不住，也赶来了。他对雅各和蒂娜的哥哥们说：我爱蒂娜，你们提条件吧，无论多少聘礼都行！求求你们了，让我娶她！雅各又垂了头。蒂娜的哥哥们小声商量了一会儿，道：不行。祖宗立下的规矩，姑娘不嫁没受割礼的外族人；嫁了便是以色列莫大的耻辱。所以，除非你们的男人都行了割礼，我们的姑娘才可以出嫁，雅各和哈莫才做得成亲家。否则我们就只好带走蒂娜，离开石肩！没等父亲说话，石肩一口答应，因为他心里只想着蒂娜。哈莫觉得割礼不过是一小道伤口，便点头同意了。父子俩回到城门口，族人已经聚集在那里。哈莫把雅各家的通婚条件说了，问：大家赞不赞成？让他们留下，住在我们中间，我们娶他们的漂亮姑娘；将来，他们的大群牛羊不就归了我们？族人一听，乐了，都嚷嚷赞成。次日，族长带头，全体男子包括儿童在内一起割了包皮。只有石肩的祖父等七个老人不肯，怕希伯来人不怀好意，坚称割包皮背离祖制、冒犯神明：为娶一个外族姑娘，男人家就都短掉一截，迦南的亲族会怎么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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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诸部皆是挪亚的幼子含的后裔（见前文《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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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人理睬他们。第三天，石肩城的男人正在疼痛难忍之际，蒂娜的二哥西缅和三哥利未提着刀剑，率人进得城来，见男人就砍！他们冲到族长家里，乱刀斩了哈莫和石肩，带走了妹妹。随即洗劫全城：男丁一个不留，统统杀光；女人小孩和牲口，连同钱粮细软，全部掳走。雅各见儿子报复如此狠毒，叹道：你们给我闯了大祸，从此整个迦南都要恨死我了。一旦他们联合起来攻打我们，以色列就厄运难逃了！可是西缅和利未不服气，说：石肩抢我们妹子，他们怎么不管？难道蒂娜是娼妓（zonah）不成？蒂娜遇劫与石肩毁灭一事，源出《创世记》第三十四章。此章就叙述结构而言，是插入“雅各传奇”的一个独立片断，行文风格与前后章节颇不类似。例如，故事自始至终未提上帝，仿佛这一次耶和华故意掉头不看人间的罪行和屠戮。而可怜的少女后来的命运，就干脆略去了。好比大教堂里突然闯进一只燕子，惊慌失措地拍着翅膀，转眼又从另一扇窗口飞出，消失在无边细雨之中：蒂娜留给我们的，便是朦胧一片“伪经”传说和解经博士的索引考释了。有两个注家回避不了的问题，可以稍加讨论：石肩强暴蒂娜，应当受什么惩罚？西缅和利未屠城，又该如何解释？蒂娜是少女，依摩西所传的律法：强奸未订婚之处女（bethulah）者，必须向处女之父赔偿五十块银子（相当于一份聘礼），然后娶该处女为妻，永远不得离婚（《申命记》22:28）。如此，石肩之罪并非死罪；他请求送聘礼娶蒂娜，恰好符合律法的规定。西缅和利未似乎就不该向他报复，更不可大开杀戒了。然而石肩是外族人（异教徒），不属于耶和华的子民。摩西之律禁止子民与异族通婚，以免子民追随邪神，背弃上帝（《申命记》7:3）。于是，石肩之祸便被看作对子民的一个警告：子民中间只要有一家娶了外族女子或把女儿嫁给外族男人，以色列就违反耶和华的诫命，陷入了污秽与罪愆（《五十禧年书》30:11以下）。一世纪犹太史家约瑟夫显然是这么理解的，他为雅各辩护说：哈莫赔罪提亲，雅各“一句话不说”，是因为他深知与异族通婚会触怒上帝（《犹太史》1:338）。按照这一逻辑，石肩强奸蒂娜已是大罪；哈莫再要求两族结亲，罪加一等，实属恶极，当然该杀了。
这严厉的教义立场，古代解经博士在经文里找到一处依据：哥哥们听说蒂娜遇劫，“非常愤怒，因为石肩抢雅各的女儿睡觉，乃是以色列的耻辱：绝对不能容忍”（《创世记》34:7）。前半句“耻辱”谓雅各一家的感受；后半句“不能容忍”，则不仅是受害方的立场，还可读作（经文传达的）上帝之法的命令。合起来，这句话便是耶和华对石肩一族的判决，称为“上帝之禁”（herem）。如希腊语“次经”《尤迪丝传》中，寡妇尤迪丝（Ioudith）的祈祷：主呀，你把利剑交到西缅手里，要他向外族人复仇，因为他们扯下处女的腰带，裸露她的大腿，玷污她的子宫；因为你说过“不能容忍”，可他们居然还干（9:2）！相传尤迪丝是西缅的后代。她受先人榜样的激励，带一使女深入敌营与敌酋周旋，最后灌醉敌酋，取其首级，令蹂躏以色列的亚述大军溃败。上文“外族人”（allogenon）一词为（生格）复数，即在尤迪丝（和她的同胞）看来，石肩人全体都是不赦的罪人、灭绝（“禁”）的对象。换言之，上帝之法在当时是认可血亲复仇的集体责任的。“凡部族成员造成的伤害、引起的报复，后果均由全体承担”（详见拙著《政法笔记/所多玛的末日》）。所以哈莫亲自登门赔礼提婚，不仅是为满足儿子的心愿，更要紧的，还是企图及时化解一触即发的血亲复仇。而雅各沉默不语，则因为他面对强邻，进退维谷：既不敢轻言报复，又不能收礼结亲。只好等待儿子们回来再作计议。他万没想到，西缅、利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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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与蒂娜是同母兄妹，感情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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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第48章 创世记

一听仇人嘴里叨念个“爱”字，便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他们只求雪耻，其余什么都不管了（希腊语“经外经”《玛加伯四书》2:19）！那一年摩利先生的课上，宗教系的贾尼迷上了“石肩片断”，声称要推翻疑案“解构复仇”。起先，大家没把他的话当真，以为又在开谁的玩笑（见前文《亚当》）。春假过后，他却送来一只牛皮纸信

封，说请我提意见。打开看，一叠打印稿，封面一行花体大字《石肩：复仇之悖论》；扉页角色场景一二三四，竟然是一出剧本，斑斑点点还沾着烟灰！“换一种体裁，探讨这个问题，”他颧骨发亮，挺兴奋的样子。我说我没有舞台经验，不好评论，但可以介绍给学生戏剧社。他们几名骨干，包括饰李尔王的一号演员，都在我当助教的班上，很熟。没准他们愿意排演呢（见拙著《玻璃岛/伊莲》）。他连声谢谢，去了。不料戏剧社将本子传阅一遍，“李尔王”打电话来说：对不起，不能168用。嫌对话冗长，情节拖沓，而且不欣赏作者“软弱的和平主义路线”。希望把蒂娜写成古罗马的贞女卢克蕾丝（Lucretia）那样的刚烈性格：贞女不幸被王子强暴，她召来父亲和丈夫，要他们起誓报仇，然后拔出短剑一下刺进自己的心脏！军民悲愤，起来驱逐了暴君父子。贾尼听了，气白了脸：无知，胡来！怎么能把以色列的女儿跟古罗马贞女混为一谈？我也觉得问题主要不在剧本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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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尔王他们班上星期刚读过莎翁咏贞女的长诗，脑子里大概还在演那贞女夺剑惊心动魄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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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具体如何修改，只有向行家请教了。我心里想的，是戏剧社的顾问、“教授”阿尔弗雷德（WilliamAlfred）先生。阿先生是百老汇知名的剧作家并古英语史诗《贝奥武甫》的译者。他开的两门课，戏剧创作和《贝奥武甫》，历年学生评分全校第一。尊称“教授”，大写加定冠词不带姓氏，The Professor，是哈佛学生给老师的最高荣誉。在英语系，阿先生是我的三位论文审议老师之一。我那时已开始译《贝奥武甫》，常上雅典路他的寓所请教。因为知道他对学生求教从不推托，便约了时间，带贾尼去见他。先生仔细听了贾尼的创作构思和收尾的难处，让他把剧本留下，说读了再提建议。不出两周，剧本发还，好几页密密麻麻铅笔写的批语。大意说：现代西方社会受基督教个体责任伦理的约束，很难接受古人复
英罗伯兹（１７９６—１８６４）：《石肩远眺》。仇的集体责任观念；比如英雄血恨殃及无辜，在好莱坞便是碰不得的禁忌。是否可以把戏的重心从石肩兴亡移到蒂娜的命运上来？这样，能省去大段关于复仇的独白；让观众跟着少女的故事走，进入舞台时空，结尾就不难写成一个挑战古今复仇伦理的有力的隐喻了。这确是内行的高见。我也替贾尼想过，如何挖掘石肩悲剧的意义。那一片山肩，本是以色列人的圣地。当年圣祖亚伯拉罕率家人从哈兰来，走到石肩，上帝在一株橡树下向他显现，应许迦南做他的产业。圣祖感恩，就在那里筑了迦南第一座耶和华的祭坛（《创世记》12:6）。这一次，在上帝亲自为雅各改名以色列之后，以色列人重临石肩，用割礼之计灭了哈莫一族，却没有占据圣地。因为经文接着就说（《创世记》35:2以下）：雅各传令，命族人净身更衣，交出家中所有邪神偶像，小到掳来的迦南女人戴的刻了偶像的耳环。说：以色列不能与偶像为伴；马上出发，去耶和华为我指示的他的居处！雅各将族人交来的偶像，包括拉结夫人从娘家偷出的家神（见前文《雅各》），通通砸碎了，埋在圣祖曾经供奉上帝的那株橡树底下（《耶 路撒冷大藏/偶像篇》5:44d）。然后带领族人南下，在一个叫路斯的地方为耶和华修了祭坛。祥云飘来，上帝显现，再次宣布为雅各更名的决定；同时祝福以色列子孙繁盛，领受迦南为家。雅各大喜，爬起来在祥云降落之处立了石柱，酹酒膏油，拜祭天主。后来那地方便称作“上帝之家”（beth'el，旧译伯特利）。学者考证，这一段经文虽然讲的是埋偶像建祭坛的经过，其历史背景或许是石肩地区民族融合的一次挫折：游牧民族以色列人从约旦河东岸迁来，同当地一部落发生摩擦，双方试图通过族长联姻达到和解，未果。


第二部分第49章 创世记

一场大规模流血冲突之后，以色列人不得不撤离石肩，另寻“上帝之家”。撤退之前不少族人拥有异教神像，说明以色列人同当地人交往密切，甚至宗教信仰也受了影响。雅各下令南下，即是避免通婚同化而受外族支配的果断措施。这样看来，石肩劫持蒂娜，固然是双方关系破裂的起因；以色列人在迦南陷于政治上的孤立（不久又被迫流亡埃及，《创世记》46:6），却来自西缅和利未残忍而不智的报复。无怪乎，雅各临终为儿子一一祝福，轮到老二跟老三，却是沉痛的谴责和预言（《创世记》49:5以下）：西缅和利未，兄弟一对，刀剑在手，只晓得杀戮。愿我的灵魂躲开他们的阴谋，愿我的心远离他们的聚会！他们害命，只为宣泄愤怒，他们取乐，割断牛的腿筋。太狠太毒了，他们邀来自己的诅咒：我要隔开他们，打散他们，让他们在以色列分头居住。
法拉图尔（１５９３—１６５２）：《约伯妻讥诮约伯》。
蒂娜的命运有两种传说。一说西缅将她从石肩家救出，本想亲上加亲娶她为妻，但发现她已经怀孕而作罢。后来蒂娜诞下一个女婴，取名阿思娜（'asenath，旧译亚西纳）。据希腊语传奇《约瑟与阿思娜》载，西缅、利未以为大耻，怕人议论，欲杀婴儿。雅各不许。拿一只项圈，刻上天主的圣名，做护身符给婴儿戴上，抱到野外，将她放在一棵刺丛底下。中午，飞来一只金翅膀大雕，将婴儿抓起。那大雕展翅入云，径直飞到埃及，将婴儿轻轻放在日神庙的祭坛上。日神庙的大祭司无子女，忽见祭坛上躺着一个婴儿，以为神赐，急忙谢恩，抱回家去收养了。阿思娜长成少女，果然美丽出众。末了，经过许多曲折，凭那只护身符项圈与舅舅约瑟相认，做了约瑟的夫人（《创世记》41:45）。此是后话。另一说，蒂娜回家，因为是以色列莫大的“耻辱”（nebalah），没脸见人了。雅各无奈，只好将她远远嫁到伯父以扫的子裔中去，给一位义人约伯（'iyyob）为妻。约伯又名约巴（yobab，《创世记》36:33，七十士本《约伯记》52:17），有敬畏耶和华的美名。恶魔撒旦欲证明义人不能坚持信仰，经耶和华批准，使他家破人亡，从头到脚长满毒疮。蒂娜见丈夫坐在灰堆里用碎瓦片刮身子，嘴里还嘟嘟囔囔“上帝给的，上帝拿去”，想想自己真是苦命！哭道：还充当义人哪！你诅咒上帝，死掉算了！约伯听见，骂道：你怎么说话像个“蠢妇”（nebaloth，《约伯记》2:10）！“蠢妇”“耻辱”两词同源（nbl），从此就成了天下所有苦命女人的名字。相传蒂娜为约伯育有七子三女，皆死于撒旦考验丈夫的灾祸；待到约伯战胜考验，上帝降恩，复赐他七子三女，也都是蒂娜所生（伪菲罗《圣经稽古》8:8）。贾尼得了阿先生的指点，精神抖擞了两个星期。跟我讨论过几套修改方案，但最终还是未能完成。也可能他不适合写剧本；他的兴趣，始终在宗教与和平运动，而那在美国是跟党派政治息息相关的。
李尔王说他懒散，糟蹋才能。我倒觉得未必。他有他的执著：“这个世界，狂妄狠毒与撒旦为伍者太多，我不能视而不见哪！”他不承认，这是宗教理想的失败。阿先生却一直把剧本放在心上，退休之后还问起过。他的热心辅导和扶持新人不遗余力，在纽约和剑桥，圈里圈外都是出了名的。所以先生的询问，我每次都转告贾尼，弄得他很不好意思。我最后一次拜访先生，是一九九三年去香港教书之前。他的背更驼了，但精神矍铄，谈锋甚健。我把我译的《贝奥武甫》送他留念，他高兴地说：你知道吗，希尼先生（爱尔兰诗人，一九九五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时任英语系客座教授，主讲修辞和诗歌）一直想用一种口语化的刚健的声音来译《贝奥武甫》。有机会你可以同他交流体会。先生和希尼是好朋友。那几年，他们俩，加上我的副导师英国人皮尔索先生，经常一起举办诗歌朗诵会。最受欢迎的保留节目，便是《贝奥武甫》。一九九九年五月，先生逝世，希尼发表他译的《贝奥武甫》“创世歌”片断，以纪念好友。我远在香江，无法参加悼念。后来听李尔王报告，他们一群弟子联合学界及戏剧界先生的生前友好，成立了阿尔弗雷德学社，宗旨是推进先生为之奉献一生的戏剧艺术和中古文学研究，社址便在雅典路先生的故居。去年李尔王来剑桥开会，又说起此事，问能否给一讲座，谈谈《贝奥武甫》的汉译。我想我应该讲阿先生的贡献，便回家翻检当年的读书笔记和译稿。一边翻阅，一边就仿佛又走进了地板吱呀作响的先生的寓所，坐在先生面前了……文件柜底下插着一只牛皮纸信封，抽出来看，是贾尼的剧本。于是我想，就从石肩讲起吧。二〇〇三年十月
Y e h u d a h



第二部分第50章 创世记

犹大像一只幼狮，脚踩着猎物长大；躺下又仿佛雄狮蜷伏，谁敢把兽王惊动？权柄不离犹大，节杖在他脚间，直到那“示路王”来临，万国一同归顺……多年以后，他们十二兄弟一起跪在父亲床前领受祝福，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但没敢启齿：“示路王”（shiloh）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那是父亲临终受大智慧的启示，给儿孙的遗训和预言。父亲还用了一串隐晦的比喻：“他的毛驴拴在葡萄树下，驴驹儿挨着母驴；他衣裳浸在酒池子里，用葡萄的鲜血洗涤：他眼睛赤若琼浆，他牙齿
白如乳汁。”（《创世记》49:9以下）说的也是他，雅各之子“幼狮”犹大未来的后裔。他感到头顶上父亲温暖的微微颤抖的手掌，心里突然充满了忏悔之情。每当忆及那次跟父亲闹翻，他都要深深地自责：千不该万不该，搬去迦南人中间居住，娶当地的姑娘为妻，让父亲气得生病。虽然，他离家出走的直接原因，是家里接连发生几件事情，都是他不愿看见却又无力制止的。结果父亲伤心、兄弟失和，弄得他夹在中间，里外不好做人。石肩城东面那片山坡，是雅各一家离开哈兰抵达迦南后购置的第一个家园。可是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便飞来横祸，小妹蒂娜被哈莫族长的儿子劫持强暴了！族长亲自登门赔罪，替儿子求亲。大家见雅各垂头不语，都气糊涂了，不知怎么办才好。回想起来，那恶棍犯罪当然是要教训的；他必须立即释放小妹，甚至割地赔偿。可是二哥西缅和三哥利未的心太狠了！他们想出一条毒计，假装答应结亲，诱使对方全体男子行了割礼，然后杀进城去，灭了石肩一族（见前文《石肩》）。还理直气壮，声称迦南异教徒妄图与上帝的子民通婚，格杀勿论。父亲虽然忧心忡忡，怕迦南人报复，对西缅和利未也生了戒心，却默认了通婚之禁。这样一来，以色列人在迦南的处境就更加孤立了。接着，拉结夫人生小弟不幸难产去世。咽气前，她指着呱呱啼哭的婴儿，叫他“悲儿”（ben'oni），因为孩子刚刚来世便失去了母亲。雅各却认为悲儿的名字不祥，改称本雅明（benyamin），意为“南儿”（希伯来语“南”通“右”，“右”可作“福”解）。说是前头十一个儿子都生在北方哈兰老家，只有这一个是来到上帝应许的迦南才落地的（《创世记》35:18）。拉结是犹大母亲利娅的胞妹、雅各宠爱的二夫人，终年三十六岁。照理说，二夫人故世，雅各应该回到被他冷落多年的大夫人的帐篷里去。可是他哀期才满，除下丧服，立刻让拉结的婢女碧腊上他的床，一点面子也不给利娅。所以大哥吕便（re'uben）老说：妈妈忒软弱了，她给爸爸生了六子一女，地位却不如一个小妾；二夫人不在了，还要受她房里的婢女的气！什么时候我看不下去了，把那贱货的窝给踹了，叫她好睡（《太初集解》97）！但是，大哥后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犹大羞愧：不知怎的，他喝得醉醺醺的跑去偷窥（hazah）碧腊洗澡。那天晚上恰巧雅各外出，吕便按捺不住淫欲冲动（pahaz，谐音偷窥），悄悄爬上父亲的床榻，掀开碧腊的被子……直到碧腊惊醒，尖叫“救命”，才慌忙逃走了（《五十禧年书》33:3以下）。按规矩，妻妾若与子侄有染，“玷污”了枕席，便不能继续与丈夫同床。雅各沉了脸，望着碧腊哭哭啼啼搬回自己的帐篷去了。吕便的下体却忽然红肿溃烂了，躺倒在床一连七个月动弹不得，竟至于奄奄一息。孝顺父母，乃上帝之法六百一十三条诫命之五（《出埃及记》20:12）；凡不敬父母欺侮高堂的恶人，耶和华明察，必折他的寿数。雅各见长子命若游丝，眼看就要断了，急忙祷告天主，请他看在“上帝之友”亚伯拉罕、“祭主羔羊”以撒和自己的面上，息怒开恩饶了吕便。乱伦的逆子这才捡回一条性命。等他神志清醒可以张嘴说话了，雅各又命他反复认罪忏悔，直至伤口愈合。那年吕便三十岁（《吕便遗嘱》1:8）。大哥、二哥和三哥都闯了祸，失掉父亲的信任，四哥犹大便成了兄弟们的领头人。不过雅各最喜欢的，还是二夫人拉结生的第十一子约瑟。拉结归天，雅各就越发疼爱约瑟了，因为这孩子眉清目秀，面容表情极像妈妈。又好读书，每天一早便去学堂用功，跟雅各自己小时候的脾气性格一模一样。还口齿伶俐，时常讨爸爸的欢心，把这人那人背地里做的事、说的话告诉爸爸。比如大家一块儿上山放牧，偷宰一只羊羔烤肉吃，说好的谎报被老狼叼了，可是回家爸爸一问，约瑟便实话实说，把哥哥们的“诡计”合盘端出，叫他们没少挨雅各的打骂。雅各还专门给约瑟缝了一件色彩斑斓的长袍（kethonethpassim），以显其特殊。哥哥们见了，未免嫉恨不平，当面背后对约瑟都没有一句好话（《创世记》37:3）。


第二部分第51章 创世记

尤其西缅是个火暴性子，最受不了别人向父亲进“谗言”，几次扬言要“干掉告密者”。犹大只好出来当和事佬，打圆场调和矛盾。但约瑟和哥哥们之间，从此就有了一道裂痕；过年守节，家人团聚，也没有了拉结夫人在世时那种亲热融洽的气氛。犹大生性好动，家中沉郁寡欢，他怕憋出病来。得知雅各有意迁徙，就自请充任先锋，南下勘探草场，顺便结交沿途部族。一天，来到亭拿城附近（timnah，今以色列中部），晋见当地一个族长巴山。那巴山待客最为殷勤，见犹大虽是牧人，却长得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就有心同他交个朋友，一再恳请留宿。犹大感其诚意，就住下了。次日巴山设宴，请来许多亲友，都是慷慨豪放之士，犹大深为佩服。酒过三巡，挑开帷幕，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进来一队姑娘，头上插着缤纷的花朵，就着琴鼓节拍款款扭动腰肢，举手旋舞不已。犹大看得眼花缭乱，只管拍手叫好。只见姑娘们越旋越快，仿佛一团团怒放的花丛了，才戛然而止。花丛中走出一位少女，来到犹大身旁坐下，为他斟酒。犹大见她耳根颈子一片红晕，沁出了香汗，不觉飘飘然忘了停杯。又听巴山介绍：这是城里的富商书亚（shua`，本义财富）家的闺女。吃到半夜，众人方才尽兴而散，犹大的心已经系在斟酒少女身上了。雅各听说犹大爱上了亭拿城富商的闺女，大发雷霆，骂犹大酗酒贪财，破坏通婚之禁。可是犹大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父亲反对越是激烈，他越固执己见，不肯低头。终于，跟父亲大吵一架，返回亭拿城即做了书亚家的女婿，在巴山的领地上安了家。妻子却也贤惠体贴，为他连生三子。犹大喜孜孜的，觉得小日子过得不能再美满却不知那份美满心情触怒了耶和华；上帝的诅咒已经落在他们的身影里了（《犹大遗嘱》11）。光阴荏苒。转眼长子厄尔（`er）满十五岁了，犹大给他娶一位亚兰族姑娘塔玛（tamar，本义海枣）为妻。亚兰人与希伯来人同宗，也是挪亚长子闪的后裔，只是祭拜的神明不一（《创世记》10:22）。塔玛嫁到犹大家里，就皈依了以色列的上帝，所以犹大自以为这桩婚事十分得体。不料一周婚宴尚未结束，新郎就猝然倒地死了，顿时喜事变成丧事，一家人陷入了悲伤。丧礼办完，犹大把次子俄南（'o-nan）叫到跟前，道：儿啊，该你陪嫂嫂睡觉了。尽你做小叔的义务，替你哥哥传宗接代，免得厄尔绝后（ma`ar，谐音厄尔）！这是古人“叔嫂婚”的风俗，所生的头胎儿子归死去的前夫，继承他的名分与家产，让无子的年轻寡妇也有个倚靠（《申命记》25:5以下）。俄南遵命娶了塔玛，心里却老大的不愿意：我干吗替哥哥生儿子，将来分我的财产？于是每次与嫂嫂合欢，他都不肯尽力（'on，谐音俄南），或者就把精液射在床下。所以结婚一年多了，塔玛仍然不孕。新年，耶和华照例命美塔天使登录人间的功罪，见俄南未尽丈夫之责，大怒，遣神子取了他的性命。犹大这才意识到上帝不悦了。然而三子示拉（shelah）尚且年幼，犹大害怕：只剩一个儿子了，如果让他接着娶寡嫂，会不会也折寿呢？便吩咐儿媳暂回娘家居住，等示拉满十三岁行了成年礼，再来接她成婚。塔玛换上孀服，回娘家去了。过了几年，塔玛屈指算来，小叔该成年了，可是总不见来人接她。后来又听说婆婆逝世，夫家也不派人报丧，似乎把她的婚事一笔勾销了！不禁心急火燎：这样下去，不明不白的，我算是什么名分呢？忽一日，听得门外有客人聊天，提及犹大约了朋友，某日要到亭拿城给羊群剪毛。塔玛寻思道：耶和华在上，为可怜的寡妇做主！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从公公那里怀孕，向他讨个名分（伪菲罗《圣经稽
法凡尔奈（１７８８—１８６３）：《犹大与塔玛》。
古》9:5）！便毅然卸了孀服，重开妆盒，用心打扮了，拿面纱蒙了脸，装作一个迷途的庙妓（qedeshah），算准时刻，到亭拿道上等候犹大。也是神意，那天犹大在朋友家里多灌了几碗，骑着骆驼摇摇晃晃过来，忽见路边海枣树下坐着一个女子，粉脸半遮，风流顾盼的样子，不觉手脚痒痒起来。笑嘻嘻跳下骆驼，上前招呼：喂，我的海枣女郎，让我亲近亲近！女郎娇声应道：让你亲近，你给我什么好处？犹大哈哈大笑：我从羊群里挑只活蹦乱跳的小山羊送来给你，怎么样？女郎道：好呀，不过小山羊没来之前，你得留下几样东西给我作抵押才行。犹大问：什么东西？女郎道：你的手杖和印章，连同印章链子！犹大二话不说，把手杖印章都交给女郎，便拉她到林子里宽衣解带。他始终没有认出自家的儿媳，因为塔玛一向严守礼数，从未在公公面前掀起过头盖，裸露容颜。加之犹大醉酒，早已晕乎乎的只顾得快活，哪里会想到搂在怀中的“海枣”是谁（《犹大遗嘱》12:3）！事毕，女郎急忙起身戴了面纱，没道再见，一扭头匆匆去了。犹大在亭拿城剪完羊毛，即委托亲信带上小山羊，去亭拿道的海枣树下换回作抵押的手杖印章。可是那亲信四处打听了，谁也没见过什么庙妓海枣女郎，只好抱着小山羊回来如实禀报。犹大道：算了，别管她了，传出去叫人笑话。反正我没食言，给她送过小山羊，对得起她了！过了三个月，有人跑来警告犹大：你管一管儿媳妇吧，她在外头勾搭汉子，把肚皮都弄大了呢！塔玛虽是回了娘家的寡妇，但名义上仍是许配小叔的嫂嫂，所以归夫家的家长即她的公公全权管教。


第二部分第51章 创世记

犹大一听，怒不可遏：把她给我绑了，不要脸的东西，烧死她！经文上说，塔玛被人拉出门去时，托亲戚把手杖印章转交公公，传话说：媳妇有几样东西呈交大人，请大人明断。我腹中怀的是它们主人的孩子！犹大接过手杖印章一看，全明白了，抓起一把土撒在头上，道：她占着理了，是我的不对，因为我没叫我儿示拉去迎娶嫂嫂（《创世记》38:26）！赶紧着人收拾帐篷，将塔玛接来住了。塔玛临到分娩，才发现怀了双胞胎。一个胎儿先伸出手来，接生婆怕分不清哥哥弟弟，在小手腕上系了一根闪闪发亮的红线，说：喏，这一个先出！不料那胎儿把小手缩了回去，反被他兄弟挤上来占了先，弟弟做了哥哥。接生婆抱起哥哥道：你倒会钻空子，抢在别人前头出世！于是给哥哥起名裴裂（perez，意为空隙）。跟着，那小手腕系红线的弟弟也落了地，取名谢拉（zerah，意为闪亮），因为他虽然伸手在先，却只拿了一截闪亮的红线（《创世记》38:27以下）。犹大得了一双儿子，正好顶替死去的厄尔和俄南，心中欢喜感恩不尽。觉得耶和华终于宽恕了自己，可以回去向父亲认错，求他原谅了。同时又十分惊讶，上帝居然如此恩待儿媳，满足她生子的愿望，让公公做她儿子的爸爸兼爷爷！心想，这一定是耶和华的安排了。于是再也不敢与塔玛同床，也没有另娶妻妾，生怕触犯了冥冥中的神意。“权柄不离犹大，节杖在他脚间”。上帝眷顾海枣女郎，自有他玄妙宏大的计划。将来，以色列众多的先知和士师，包括那定都圣城的大卫王（约公元前1010—前970年在位），都要托海枣子宫之福，从她的长子裴裂所出。千年过后，还要有圣人传布福音，教世界各地的人们笃信：有一位替天下万族指示生命之路的“示路王”或救世主（mashiah），投胎在童贞女腹中，做了大卫王亦即海枣与犹大的后
法布歌柔（１８２５—１９０５：《百合圣母》。
裔（《马太福音》1:3以下）。是的，到时候，天主将亲自降一喜兆：那一夜明星照耀，智士献礼，童贞女诞下一个男婴：“他眼睛赤若琼浆，他牙齿白如乳汁”；他的名字要叫耶稣（Iesous 意乔托（约１２６７—２３３７）：《耶稣入圣城》。
位门徒：你们到对面那个村子里去，有一匹母驴和一只驴驹拴在一起，把它们解开，牵来给我。我要实现先知的一个预言：“看哪，你们的王来了！他谦逊地骑在驴背上，母驴带着驴驹儿”（《以赛亚书》62:11）。门徒走进村子一看，果然，葡萄树下拴着一匹母驴和一只驴驹，便把它们牵了回来，又脱下外衣搭在驴背上，请救世主骑了（《马太福音》21:2以下）。他衣裳浸在酒池子里，用葡萄的鲜血洗涤。待到他再临这充满罪恶与谎言的世界（《启示录》19:12以下）：他的王袍将浸透鲜血，他的名字会叫“上帝之言”；他眼睛如熊熊火炬，他头戴重重冠冕，他口中吐出利剑。他就用这把利剑来扫荡异端，以铁铸的权杖统治万国；在全能的上帝酿造愤怒的酒池中榨出血酒，在滴血的王袍和大腿上，写下他的尊号：“万王之王、万主之主。”（BasileusbasileonkaiKyrioskyrion）二〇〇三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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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无言，死寂一片，约瑟听得见胸口怦怦的心跳。他慌忙后退几步，肩膀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说！你还做过什么梦，诅咒我们？”十双犀利的眼睛将他锁定，似乎哥哥们要看透他心里包藏的一切。他想解释，却说不出声。那次跟他们一块儿下田捆麦子，是他亲眼所见，绝对不是梦：午后歇息时靠着老橡树打了个盹，一抬头，怎么，一捆捆搁在田垄上的麦子突然站立起来，哥哥们扎的麦捆围着自己那捆，朝它拜了三拜！可是大哥吕便听了就拉长面孔，硬说他是小孩（na`ar）做梦。昨晚真的做了奇怪的梦：四下灰蒙蒙的仿佛黄昏，太阳收敛了光焰，迎接银盘似的月亮。接着升起一串星星，总共十一颗，与日月并排，一齐抖动辉芒向自己行礼……醒来，天已大亮了，帐篷里飘进了炊烟味儿。父亲掀开门帘进来，看丫头端来洗漱用的清水，帮约瑟把那件色彩斑斓、象征身份的长袍披上，才捋着胡须露出了笑容。约瑟把梦境说了。雅各皱起眉头，叹道：胡思乱想！你这梦无非是以日月星辰代表父母兄弟，预示以色列的未来。


第二部分第52章 创世记

可你妈妈拉结已经归天了，她怎么给你磕头（《巴比伦大藏/祈福篇》55a）？就算她能够复生，重回我的怀抱，受我们全家跪拜的也不会是你这爱做梦的孩子啊！遂叮嘱约瑟不要外传，免得引起误会；吕便他们对父亲专为约瑟缝制长袍一事已经很有意见了（见前文《犹大》）。但是，约瑟来到牧场，见哥哥们又像往常那样给自己脸色看，心里就愤愤不平了：妒忌也罢，羡慕也好，他们没有资格这样对待我！忍不住面对高山，把那预示未来的梦大声宣布了。他们听见，掉过头来，慢慢围拢，好像拿住一个闯进他们领地的窃贼。远处，羊群散开在山坡上，犹如朵朵白云，缓缓浮动。是我做梦，别当真哪，他想说。“说！”肩膀被二哥西缅抓得生痛，不用回头也能想见二哥眼里的凶光。约瑟呻吟起来。终于，那双鹰爪似的大手一松，他脱了身，赶紧弯腰赔礼哼哼再见……摩利先生开讲“约瑟传奇”之前，我去艾略特学院交读书报告。先生让我在书房稍候，我便在他的书桌旁坐了。那书桌不大，摆在靠窗的角落里。从门口望去，夹在天鹅绒落地窗帘和壁炉上那幅一人高的油画《婴儿摩西》中间，就更显得小巧。台灯偏低，桌上高高一摞学生作业几乎把整面墙都遮在阴影里了。灯下翻开着一本书，像是主人读到一半随手放下的。凑近去看，是本拉丁文小册子，纸张业已发黄，有一段用红笔勾出，吸引了我的目光：一五三四年……某日凌晨，睡梦中见自己跟着熙熙攘攘一大群人，沿右手一座高山的山脚奔跑。人群中男女老少穷人富人都有，五花八门的穿着打扮。我喘着气，向他们打听：这是去哪儿呀？去死！有人回答。如此冷峻的笔调，颇有几分但丁当年走迷了路的那座“昏暗的森林”（selvaoscura）的意境（《神曲/地狱篇》1:2）。这么一想，便觉得书房变陌生了，样样摆设、处处细节都透露出微妙的用意。正琢磨着，先生进来了。谈完读书报告，将灯下的小书合拢，道：“这个送给你，当年部队路过阿姆斯特丹，在那儿捡的。”（先生二战期间曾担任美军翻译）双手接过书来细看，原来是十六世纪意大利名医兼数学家贾丹奴（GirolamoCardano）的名著《自传》（De propria vita liber），有几页还写了批语，不禁喜出望外。“我看你对古人的梦学感兴趣，此书不可不读；作者是文艺复兴时期占星圆梦的巨匠。”走出学院，踏在初春的雪地里，思路豁然通达：圣祖亚伯拉罕一族源出“太阳升起之地”（'ur，今伊拉克南部），那里是占星圆梦之术的摇篮。所以世代相传，以撒、雅各、约瑟诸圣无一不是精于此术的智士（magoi）。他们的生活与信仰也就离不开“梦事梦言”，包括上帝不时借助梦兆或异象，给先知们的教导和启示。约瑟逃回家里，越想越气。干脆把吕便、西缅等历年犯下的错误通通整理出来向父亲汇报，特别渲染几个违背祖训、情节严重的事例，如追求迦南姑娘、偷宰迷途羔羊（na`ar）、吃“有生命”即未放血洗净的肉（《创世记》9:4）。雅各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猜到是没管住舌头，得罪了哥哥们。吩咐他不必参加放牧了，留在帐篷里，好好研习经文。心想：这孩子专挑别人的不是，该是心底特别虔诚，容不得半点瑕疵的缘故。或许可以培养当子民的祭司，专职服侍上帝。然而上帝为“虔诚者”（ha-zedeq）已经另外安排了前程。不久，吕便等赶着羊群到石肩附近放牧，几个星期没有音讯。雅各焦急了，怕儿子碰上仇人（见前文《石肩》）。便派约瑟前去探望，说：你到了那里，若人畜平安，就带个口信回来给我。约瑟告辞父亲，沿着希伯伦山谷北上，进入石肩地界，却在荒野里迷路了。绕了几圈，忽见右边走来一个通体放光的人影，忙站下行礼，向他打听哥哥们的去向。那人回答：你晚来一步，他们前几天拔营走了，说是去北面的督山（dothan）。约瑟赶到督山，果然遇上了自家羊倌。心中忖度：荒野里那个指路人，他会不会是天庭使者，奉耶和华之命（dath，谐音督山）来佑助我的？吕便他们正坐在路旁吃午饭。听得羊群那边狗吠，西缅抬起头来见是约瑟，向老三利未嘿嘿笑道：瞧，那个披彩袍的少爷又给咱们带美梦来啦，快快跪下，叫他一声老爷！说着，嗖地抽出腰刀，扔给老七迦得（gad，利娅的婢女齐琶之子）：你上回怎么说来着？小子告密，把他砍了（gadad，谐音迦得），尸体扔枯井里，看他美梦去哪儿兑现！约瑟来到哥哥们跟前，见西缅一脸杀气，利未两眼血红，迦得手握腰刀，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跪下苦苦求饶，却被迦得一掌打倒，踩在脚下。利未上前，将他剥得赤条条的，然后揪住头发，拿凉水泼他心口，如同屠宰牲畜一般。吕便一看，不好，动真格的了，急忙冲过去夺下腰刀：住手！他是我们的亲骨肉哇！


第二部分第53章 创世记

耶和华在上，你们几个千万不可学该隐的样，手上沾了亲兄弟的血（见前文《该隐》）！于是西缅叫把约瑟绑了，扔到前头的枯井里，“不放他的血，死活听天。”吕便竭力劝阻不成，只好垂着头走开去，寻一僻静地方祈告上帝。这时恰有一支以实玛利族的商旅经过，一头头骆驼满载树胶香料前往埃及。商人们走得口渴，远远望见野地上空许多鸟儿盘旋，以为有泉水。走到那里才发现是口枯井，井底躺着一个赤条条的少年。放下绳索救他上来，正要问他谁家的孩子，只听背后有人呼喊：“你们想干什么？”回头看时，一伙人气势汹汹从大路上下来，为首一员大汉双目炯炯，正是西缅：“他是我家的奴隶，因为干了背叛主人的坏事，扔在井里处死。你们想要赎他，就出个价钱！”商人们施了礼，打量一下约瑟，细皮嫩肉的，手掌上连块茧子也德欧夫贝克（１７８９—１８６９）：《约瑟卖为奴隶》。没有，道：这娃娃不像能干活的奴隶，不值钱。但我们好人做到底，救他一命，就给二十块银子吧，够老爷们每人买双鞋穿了！西缅道：怎么样？众兄弟异口同声：好！便把弟弟卖给了以实玛利人（《阿摩司书》2:6）。吕便祷告回来，走到枯井边一看，约瑟不在了！以为弟弟遇害，顿时天旋地转，捶胸哀号起来：他本想等西缅他们走了，悄悄救起约瑟交还父亲，立功赎罪的，即赎他偷窥父亲的妾洗澡、与她同床的乱伦之罪（见前文《犹大》）。不料弟弟命苦，不给他这个赎罪的机会！西缅等见大哥悲恸，也后悔了，扶起他来坦白了实情。吕便顿足道：你们连商旅去哪儿都没打听！弟弟没了，我们怎么向父亲交代？利未举手向天，恨恨地说：先指天主的圣名发誓保密，再想办法！十兄弟一起立了誓，都沉默不语。末了，老九以萨迦（yissakar，利娅第五子）一拍脑袋：有了！我们杀一只小山羊，把约瑟的长袍撕烂了，浸些血、沾些泥在上面。派个羊倌给爸爸送去，就说是在石肩城外的荒野里拾到的，不知是不是少爷那件，请老爷认一认。他准以为儿子被野兽吃了！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吕便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可怜雅各接到染血的长袍，羊倌的口信未完，便昏厥在地。幸好家人及时救醒，才哭出声来：是我儿约瑟，他的长袍！他、他死得好惨！边哭边撕衣裳，叫人在他的腰间围上麻布，召吕便等回家，为爱子举哀。约瑟的尸骨却一直没有找到。雅各求问上帝，亦无明确的指示。通常亲人去世，哀悼一年两年总会慢慢平静。但他听人说，如果亲人没死，悼念者就寻不到慰藉，停不住悲伤。雅各对爱子的思念即是如此，一天痛似一天：莫非人还活着？是呀，约瑟是阖家祈求耶和
西委拉斯凯兹（１５９９—１６６０）：《雅各接到血袍》。
华赏赐的儿子，上帝怎么会让他夭折？所以雅各不听家人的劝慰，坚持不除丧服，说：我不要节哀。我宁愿下阴间，追我儿去（《创世记》37:35）！以实玛利人是阿拉伯大漠的骄子（见前文《夏甲》），常驾着骆驼商旅来往于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之间，那天解救约瑟的商旅便是其中一支。这些好心人一路无事安抵埃及，卖掉了树胶香料。有人贩子见他们的希伯来小奴隶相貌举止与众不同，打听到法老的内臣兼侍卫长波提法（potiphar）家里需要仆役，便绘声绘色向波提法的夫人推荐。夫人起初并不在意，只说洗干净了送来过目。但约瑟走上台阶，一跪一起，果然姿态不俗；抬起他的下巴，红红的嘴唇怯生生地闭着；问他是不是以实玛利人拐骗来的，大眼睛便湿了，却又连连摇头。夫人立刻喜欢上他了。传话下去：小奴隶留下，赏以实玛利人四百块银子，介绍人另有厚报。约瑟便在波提法家里干起活来。经文上说，耶和华处处与他同在，主人交给他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成功的；还学会了埃及话。侍卫长十分满意，视为心腹。渐渐地，竟把家中的日常事务和财产往来都交在约瑟手里，提拔他当了管家。也是做主人的福气，侍卫长每天从宫里回来，“只管吃饭，其余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了”（《创世记》39:5）。于是，雅各的爱子沦落为埃及人的奴隶，反而感到比在家里当少爷还舒坦。再不用提心吊胆防范哥哥们的嫉恨了，他甚至开始淡忘了父亲；至少，偶尔想到他老人家，已经不觉得十分忧伤。心情一变，两颊便红润了；夫人夸他漂亮，他就越发注意打扮：梳头描眼睛画嘴唇，走路还摆起手来，学的是法老宫中流行的做派。姑娘见了，无不喜爱；一传十、十传百，竟成了她们追逐的偶像。每逢约瑟上街，她们就挤在窗口、爬上墙头，争着叫他各种好听的名字，还拿项链手镯鼻环等往他身上扔，希望美少年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圣杰罗姆《创世记释问》49:22）。一日，夫人设宴，约瑟伺候。几位女宾拿着削柑橘的小刀，望着美少年出神，连割破了手指也没感觉！斟酒的时候，夫人耳语告诉了他。羞得他满面绯红，赶紧低了头，背转身去。那天晚上，约瑟第一次发现，夫人细长的眸子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又温柔又炽烈，照得他心里暖暖的。他不敢再看她了（菲罗《论约瑟》40）。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尽量避免单独陪伴夫人。有时候借口出门办事，或者假装听错了她的吩咐，让别人去后院伺候。心里则不停祈祷上帝赐他力量，帮他抵御那野马似的情欲（《大串解》1:584）。终于，夫人不耐烦了，转身退入卧房道：别走，来房里伺候！


第二部分第54章 创世记

约瑟红了脸，跪下回话：夫人明鉴。老爷把全部家产托付给了奴才，大事小事任我处理，从不过问；里里外外都由我掌管，只除了夫人。恕奴才不敢从命！卧房里咯咯笑道：还很会说话呢，“只除了夫人”！今天饶了你，去吧！从此，夫人一有机会就要约瑟过去说话，但并不强迫。约瑟也就习惯了她的亲昵态度。转眼到了天狼星照耀尼罗河登岸的季节。埃及风俗，法老和大臣们要在满月那天到岸边祭祀神明，是一个万人空巷的节日。夫人称病，在家修养。待丈夫一早进宫，便浓妆艳抹了，示意约瑟，不要出门（约瑟夫《犹太史》2:4:3）。约瑟毕竟已是青春年华，夫人时时眉目传情，弄得他禁不住叹息自己卖身为奴的命运。便借口查账，一个人在账房里点了香案醒神。枯坐半晌，脑子里却老是摇曳着夫人的身影。午后，丫鬟厨娘都去了河岸。忽听后院似有琴声如泣，就再也坐不住了，轻轻走到夫人房前。门虚掩着，垂了窗帘，没有点灯。约瑟心头一热，推门进去了。
幽暗中，一股熟悉的芬芳包围了他，面颊已经被一双软软的手捧着了。不由得闭上眼睛，随那摇曳的身影轻轻坐到床上，让那双手解开衣扣安抚他颤抖的胴体，慢慢抽出他的腰布……突然，一阵晕眩，床头站着两个白衣人！他惊叫着跳起身来，白衣人已经立在门口了。他使劲睁开眼睛：啊，是父亲和母亲（《巴比伦大藏/疑奸篇》36b）！我在做什么淫梦呀，辜负了父母的谆谆教诲！他羞愧难当，挣脱夫人的拥抱，冲出门去了。明月当空，侍卫长兴冲冲回到家里，却发现丫鬟哭哭啼啼，乱作一团。惊问怎么回事，说是主母受欺负了，坏人是那个希伯来奴隶。急入后院，夫人已经哭着迎了出来，手里攥一件男人外袍，往他脚下一扔：你栽培的好人！假装斯文，背地里追着那些丫头调戏，好像我家就他一只种鸡！今天这色鬼看准家里没人，居然闯进卧房对我动手动脚（菲罗《论约瑟》51）！我拼命喊叫，他才松开爪子逃走，丢下这个在我身上！侍卫长拿起袍子一看，果然是约瑟平日穿的，还撕破一个口子。勃然大怒，喝令将约瑟绑了，不由分说，押解大牢。那牢头是个经验丰富的狱吏，侍卫长要他立即审讯，定作死罪。他便录了口供，查勘现场，取那件外袍来验证。发现撕破的口子在后摆，说明希伯来奴隶说的是实话：是他挣脱夫人跑出卧房时撕的；倘若夫人反抗，那道口子就该在前襟了（参见《古兰经》12:25以下）。心中明白了大半。但侍卫长是法老面前的红人，犯人是他亲自扭送指控的，他为保全夫人的面子和自己的声誉，必定不愿公开真相。想到这里，便换一个不服主人管教的罪名，将约瑟一顿皮鞭下了大牢（《太初集解》87:9）。命运的转折那么突然，刚才还是心腹管家，夫人的宠幸，转眼就打成了囚犯！约瑟平生第一次受刑，整个背脊、两条腿痛得好似断了几截。漫漫长夜，他惟有祈求上帝，父亲雅各即以色列的上帝了。他意普罗帕齐娅（１４９０—１５３０）：《约瑟拒诱》。就这样，干裂的嘴唇念着天主的圣名，昏睡过去了。原以为，摩利先生准备在课上讨论古人的占星圆梦之术，所以翻出那本贾丹奴《自传》送我。但他竟一句未提。课后有学生问起，亦不解释，只说你们自己看去。那学期我同时在侯敦（珍本善本）图书馆跟老馆长邦德先生上版本学，乘便查阅了几种中世纪抄本和早期印刷版本。记得有二世纪希腊名医阿忒米多鲁的《释梦》五卷（Oneirokritikon biblia pente），集古代梦学之大成，威尼斯版，装帧颇精。《自传》也用心读了。书中先生勾出的“梦高山”一节，有多个版本传世，作者晚年的定稿如下：一五三四年（那时我尚且浑浑噩噩，不知一生何去何从，日子却越过越糟），某日凌晨，睡梦中见自己跟着熙熙攘攘一大群人，沿右手一座高山的山脚奔跑。人群中男女老少穷人富人都有，五花八门的穿着打扮。我喘着气，向他们打听：这是去哪儿呀？去死！有人回答。我吓坏了。忽觉高山已在左边，急转身，让它回到右边，随即抓住藤子往山上爬。藤子上长了些枯叶，没有果子，如深秋所见。开头十分艰巨，因为山势极陡；爬到山腰才逐渐轻松了。上到山顶，正想攀缘枯藤继续向前，一低头，脚下却是光秃秃的峭崖，身子一晃，差点儿跌下黑洞洞的深渊！这是四十年前的一梦，现在想起，还觉得非常之压抑、恐惧。贾丹奴好谈梦，毕生研习占星圆梦之术；又嗜赌博，是数学概率论的先驱。最后因“妄论我主耶稣基督之生辰星象”，被宗教法庭判为异端，剥夺大学教职，终生禁止出版。他给自己圆梦算命，则精确到了去世的钟点日期。一说乃背弃教义自杀身亡，在梦中预示的那个黎明，被魔鬼推下了“黑洞洞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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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但丁游地狱时所言，黎明前的梦最为灵验（《神曲/地狱篇》26:7）。约瑟亦善圆梦。按古人释梦的学说，梦分两类：一类梦景（enypnia），重现欲望场景，意义单纯，比如情人入梦；另一类梦兆（oneiroi），预示未来事件，常有歧义，诡谲而费解。


第二部分第55章 创世记

阿忒米多鲁认为，对于虔诚而圣洁者，梦兆包括异象多是直白畅晓的，因为他们神的启示。歧义只发生在常人的梦兆，犹如谶语，需要智士解说。约瑟是耶和华的先知，号“虔诚者”，梦兆对于他应当是清晰而无疑义的。所以解经博士说，约瑟的囹圄之灾其实是应了他几番梦兆的启示。当初夫人问他，是不是非法拐骗来的，他没回答。因为他不愿揭露哥哥们的罪过，以父亲和全家的羞辱换取自由。卖身异乡为奴虽然不幸，却也是上帝的安排，自有他的正义的奥秘（《创世记》45:8）。正因为得了这个启示，约瑟对哥哥们并不记仇。相反，在遭受命运的愚弄和残酷打击之时，他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上帝；通过圆梦，重新走上耶和华的大道。这是我们下一篇的故事了。二〇〇三年十一月
S h o p p i n g m a l l
商城华灯初放，门厅里站着七八个小姐，一色大红旗袍。看我们进门，突然停了“欢迎光临”：“对不起，”她们把笑脸围拢来，对准老K嘴上的香烟。“娘个上海，阿拉到死也蹲不惯了，”老K有点尴尬。“让开！”焦黄的中指一弹，烟头擦着一个小姐的肩膀，射入三米开外一只崭新的垃圾桶里。“谢谢合作，”她们齐声回答。“老样子？他插兄戆脾气呀，从来不晓得讨厂长欢喜，只好第一批下岗摆摊头去了，”K太太略带歉意地对我说。“插兄？眼前这两位跨国大经理大教授，他们不是插兄呀？”老K瞪太太一眼。“七楼酒家！”一伙人嘻嘻哈哈挤进了电梯。是老样子。每次回国，老友相聚，两杯黄汤落肚，就一块儿重新上了哀牢山，跟老麂子思念往日的森林一样，眼睛充血了。今年聚会定在商城，却是因为K太太联系到一个“表弟”，在那里经营一爿“洱海女儿国”酒家，说是有从西双版纳植物园采了当天坐飞机空降上海的新鲜野菜：“你们在美国出一万块美金也觅不着吃的”。上到七楼，又一班旗袍小姐。K太太报了名字，那领班的满脸堆笑，说老板有事不能分身，但关照过了，开那间刚装修好的小厅：“有位带小囡的老先生，已经到了一刻钟了。”K太太回头笑道：你们猜猜看，是啥人？大家随领班来到小厅看时，圆桌旁一清癯长者，放下报纸缓缓起身，一头浓密的白发，一副玳瑁框眼镜：“活字典”WalkingDictionary孙老师！身边倚一男孩，腼腆地道了声“叔叔阿姨好”，定是他的宝贝小孙儿了。众人一片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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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几位女生的主意：去年附中校庆，她们返校见到老班主任，要了他的地址电话，答应送他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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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那沙哑而柔和的嗓音，朗诵莱蒙托夫的“孤零零的白帆”最美。好久没见了？伸出五指翻七番，三十五年！“那时我脖子上还挂着牌子，扫厕所呢！”他微笑着。K太太请老师认认学生，他马上一一叫出姓名；还把每人课上课下的好丑表现回忆了一二，例如老K如何躺在宿舍里装病，逃避劳动课之类。把上茶兼推介葡萄酒的两个“洱海女儿”也逗乐了。酒过三巡，吞云吐雾，气氛越发热烈。孙老师却沉默了，只附和着笑笑。大概因为话题转到云南，大家津津乐道的那些人事与他相隔太远。K太太等不停地给他和小孙儿搛菜，他连连道谢，说一老一少早已“撑饱”，肚皮顶着桌面了。吃完点心，他把我拉到一边，说透露一个秘密：当年做过一梦，梦见你们几个去云南的胸前戴红花上了大学。你看，果真应验了！我便问小孙儿多大了，什么名字。孙老师道：过来告诉叔叔，用英语讲！“Joseph，”孩子细声回答。爷爷脸上绽开了幸福的笑容：“翻成中文就是约瑟。”孩子把小脸一下藏到爷爷的椅子背后。“咦，你在家里怎么说的？跟叔叔练英语呀！”大家都笑了，K太太叹道：阿拉这把年纪，活该淘汰出局了！现在连托儿所的阿姨也要求会讲一至两门英语呢。约瑟又是啥个意思？孙老师把小孙儿推到我面前坐好，道：说来话长！我虽然文革当中吃了苦头，拨乱反正之后就年年评为先进模范，直至退休。现在一



第二部分第56章 创世记

无大病、二不缺钱、三世同堂，可谓灾消福长，苦尽甘来，犹如《圣经》里那个约瑟。对了，这约瑟的故事，你写过没有？……合影的时候，孩子转过脸来对我说：叔叔，我有中国名字的。“Josephmy dear，看照相机！”爷爷打断了小孙儿的自白。《圣经》上说，雅各之子约瑟至诚，耶和华处处与他同在：在他命途的最低点，身陷囹圄之际，上帝伸出救援之手，抚平了他受刑的伤口。牢头见他乖巧肯干，又年轻英俊，十分赏识。不久便提拔他做了监工，协理狱务（《创世记》39:22）。约瑟办事果然老到，首先改善犯人伙食和劳役条件。不出一月，众人便服了他，大牢里赏罚有度，井井有条，再听不到囚徒的骂詈厮打了（菲罗《论约瑟》16）。牢头这才明白，当初侍卫长为什么让这希伯来奴隶替他管家，并确信约瑟是受女主人诬告无疑了（见前文《高山》）。一日，大牢里解来两个垂头丧气的官员，乃是负责法老饮食的司酒和司厨。说是法老幸后宫赏花，王后率嫔妃置酒迎驾，大喜日子，却发现御用的酒杯里落进一只苍蝇，糕点上嵌了一粒砂子。法老顿时变了脸色。那些平素与司酒、司厨不和的太监（sarisim）乘机进言，指坏人陷害王后，内外策应图谋不轨，竟胆大包天拿法老的饮食做手脚，说不定哪天就搁了毒药！法老大怒，喝令将司酒、司厨拿下，投在大牢治罪（《太初集解》87:1）。按规矩，官员下狱待遇与百姓有别，生活得有专人服侍。牢头把这件差使交给了约瑟。一天早晨，约瑟过去服侍，见他们眉头紧锁坐立不安，便问何故。司酒道：昨晚我俩各做了一个怪梦，但不知如何圆它，故此烦恼。约瑟道：圆梦须仰仗上帝的启示，能否让仆人一试？司酒一想，也好，就把梦中所见描述了：一株葡萄，长了三根枝子。刚发芽即开花，枝头的葡萄马上熟了。我便摘了十粒葡萄，把汁挤在酒杯里，再将酒杯端到法老手上。约瑟听罢，闭目祈祷，心中蓦然觉悟：这梦兆预示的不是别的，是以色列的前程（《大串解》1:594以下）！三枝葡萄发芽开花，象征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三代族长筚路蓝缕创业的功勋。其后裔将来要如那株葡萄一样在埃及生长，被人摘取压榨，直至三位先知或领袖来世，即摩西、亚伦和他们的姐姐米莲（《弥迦书》6:4）。那法老酒杯盛的血红的葡萄汁，却是上帝为救子民出埃及而酿造的愤怒，亦即埃及人因为迫害以色列，在劫难逃的十次灾祸（《五十禧年书》48:7）。当然，天机不可泄露，约瑟只说了与司酒本人命运相关的启示：大人，恭喜了！三枝葡萄入梦，意为三天；不出三天，法老定会抬起你的头来，让你官复原职，重新为主公斟酒。“不过，”约瑟迟疑片刻，低声道，“大人复出之后，请记得在法老面前替仆人求情，放我出狱。我本是被强人从迦南拐来卖为奴隶的，从来没干过坏事。”司酒满口答应了。司厨在旁，见约瑟把司酒的梦圆吉利了，忙凑近了说：你也为我试试？我梦见头上顶着三只柳条篮子。最上面那只盛了供法老享用的各色糕点。可是飞来一群鸟儿，把糕点啄得一干二净！约瑟一听，面孔变得煞白：这梦兆讲的是以色列出埃及回迦南，立国之后的灾祸！三只篮子代表先后奴役子民的三大帝国，一个更比一个残暴；最上面那只，乃是独霸天下的罗马。而飞来啄食的鸟儿则是救世主，他要把罗马灭了才肯罢休。但天机不可泄露，约瑟只说了与司厨本人命运相关的启示：大人即将无忧了！三只篮子入梦，也意为三天；不出三天，法老定会抬起你的头来，把你吊上木杆，让鸟儿啄你的肉！第三天适逢法老生日，群臣朝贺，大赦天下。法老将司酒和司厨提出大牢，抬起了他们的头：司酒官复原职，照旧为法老斟酒；司厨

佛兰芒无名氏（约１５００）：《约瑟与夫人》。
却上了绞架，恰如约瑟预言。原来侍卫长呈交了“司酒司厨下毒案”审查结论：法老酒杯潜入苍蝇，无证据显示为司酒阴谋；砂子揉进糕点面团，却不能不算司厨失职。内臣渎职，君主之祸，且事涉后宫之安危。故类推欺君之罪，依律判绞，大恶不赦。法老准旨。然而司酒平反复出，亲友同僚轮流宴请，他一得意，就把约瑟的请托忘到脑后去了。一晃两年过去，又到了尼罗河泛滥的季节。法老忽得一梦，见自己独立岸边。突然河水乱响，七头肥壮的母牛走上岸来，到芦苇丛中吃草。接着，浑浊的波涛里又冒出七头瘦弱的母牛，追上那群肥壮的母牛，一张口，竟把它们吃了！法老心头一颠，醒了。不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睡去。只见田间一根麦茎上发了七朵麦穗，朵朵饱满。跟着又发出七朵，却被东风吹得枯黄。这七朵干瘪的麦穗贴上饱满的麦穗，一摇晃，便把它们吞了。法老猛然惊醒，方知又做了梦。早晨起来，心烦意乱，召集术士巫师进宫解梦，大殿上未免众说纷纭。一个声称，七头肥母牛预示陛下将生七位公主，但出世不久就夭折了，被瘦母牛即七种疾病攫走；另一个主张，七朵麦穗意为陛下将征服东方七国，虽然那七国定要起来造反，如同沙漠刮来的东风，烤得麦穗枯黄。这群占星圆梦的专家争论再三，莫衷一是。法老很不满意，通榜全国，重赏能解梦者；同时严禁含沙射影，诽谤朝政。吓得术士巫师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一句话说错，脑袋搬家。庭臣们正惶惶不可终日，忽闻司酒上殿叩见法老：托陛下的福，微臣今日记起自己的两桩大错来了：一是辜负了某人请托，二是疏忽了推举人才。遂将当年约瑟圆梦应验无误之事如实禀报了。“这希伯来奴隶确有奇才，可为陛下解忧。”法老将信将疑，传召希伯来奴隶。


第二部分第57章 创世记

牢头得旨，火速提出约瑟，叫他剃净胡须，沐浴更衣，拜见法老。约瑟垂手进了大殿，但见七十级意斯特罗齐（１５８１—１６４４）：《约瑟圆梦》。台阶之上金光璀璨一架宝座，高踞着“埃及七十种语言的主人”，忙下跪行了大礼。法老道：有人举荐你，说你善于圆梦，可是当真？约瑟伏地不起：陛下明察。仆人一无能耐，惟上帝可给法老吉祥的启示！法老便将梦境说了。约瑟听罢，举手向天，闭目祈祷已毕，缓缓道：陛下得梦恰在黎明，此时的兆头最为灵验（《巴比伦大藏/祈福篇》55b）。两个梦意思相仿，都是上帝的启示：那七头肥母牛和七朵饱麦穗，代表风调雨顺七个丰年；接下去七个荒年，埃及颗粒无收，亦即那后上岸的七头瘦母牛和被东风吹得枯黄的七朵瘪麦穗。同一梦兆重复两次，表明这事上帝已经决定，不可避免了。因此仆人斗胆建议：陛下起用精明审慎之人治理国政，同时在各地指派督办兴建德马丁·路德译《旧约》（１５２３）雕版插图：《法老二梦》。
官仓，在七个丰年期间征全国收成的五分之一入仓囤积，妥善保管。有了这七个丰年的粮食储备，埃及就能应付接踵而来的七个荒年，不至于被饥馑毁了（《创世记》41:25以下）。法老点头不语。约瑟再拜道：上帝欲使仆人取信于陛下，特许仆人为陛下报喜：此刻王后临盆，陛下将添一子。法老起身道：智士高见，寡人领了！即命送约瑟去国宾馆歇息。不一时，后宫飞报，王后顺产诞下一子。法老大喜：那希伯来智士句句言中！下令全国献礼庆祝。旋即召大臣商议，欲拜约瑟为相。群臣哗然，掌玺大臣出班奏道：陛下圣明。术士拜相，恐民心难服，外国耻笑。祖宗勒碑布法，万世不移，规定治埃及者须通晓全国七十种语言。何况那希伯来人本是从迦南买来的奴隶，老臣遍查史籍，未见一宗奴隶封官骑马的先例（《太初集解》89:7）！法老沉吟半晌，道：他有没有真才实学，你们明天考一考吧！约瑟在国宾馆里，得知要考他七十种语言，不禁犯了难。想来想去，只怪当初信仰不坚，才会请司酒向法老求情，把希望寄托在拜偶像的异教徒身上（约瑟夫《犹太史》2:5:1）。于是重新沐浴更衣，设香案向上帝深深忏悔。那悔悟者的心香最是耶和华的喜爱；当晚，即遣天使长加百列下凡，为约瑟传授语言，并赐名“约和瑟”（yehoseph），就是将天主圣名四音（YHWH）的第二音插入约瑟（yoseph）的名字，作为耶和华与他同在的见证。约瑟得了圣名的音，耳舌唇齿就如天庭神子般灵便，哪还有听不懂说不了的语言（《巴比伦大藏/疑奸篇》36b，串解《诗篇》81:5）！次日早朝，群臣操方言俚语轮番盘诘，约瑟应对自如，口若悬河。法老赞叹不已，命约瑟登七十级台阶，赐坐法老右手议事。问众大臣三遍：如此为神灵眷顾者，寡人去哪里找第二个？放眼三洲，可有谁比他精明审慎？无人回答。遂拜为宰相：当着满朝文武，将玉玺戒指摘下，戴上约瑟的手指。又亲自为他披细麻官袍，佩金项链，赐其出行乘骏马、坐法老副车，官名“神言而生”（zaphenath-pa`neah，埃及语，意为“蒙神眷顾而获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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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解经博士发现，此官名八个希伯来文字母（z-p-n-t-p-`-n-h），可分拆作八个词的首字母，恰指约瑟兼视者（zopheh）、救星（podeh）、先知（nabi'）、砥柱（tomek）之能力于一身，合善解（pother）、聪敏（`arum）、谨慎（nabon）、智慧（hakam）之美德于一体（《太初集解》90:4）。那一年约瑟三十岁。他从奴隶一变而为埃及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法老宣布，惟有大殿七十级台阶上的宝座高于约瑟（《创世记》41:40）。却说埃及自古依尼罗河分为上（南）下（北）两部：北部即尼罗河三角洲称下埃及；三角洲以南至阿斯旺，称上埃及。上下埃及的交界处有一座太阳城（'on，今开罗东北郊），是日神（Re）享受供奉的神庙所在。那神庙由一位大祭司主持，常年香火不断。大祭司无子，只有一个爱若掌上明珠的养女阿思娜，出名的美丽贤惠。难怪她家门口爱慕者的车马络绎不绝，尽是些贵族子弟。可是一次次说媒求爱，阿思娜都要父亲借故回绝了，因为她不喜欢时人的轻浮炫耀。终于有一天，燕子唧啾，门口冷清了。大祭司来到闺房，对女儿说：上下埃及没有一个青年是你看得中的，你只能试试那个人了；我听说他倒是虔诚稳重的性格！女儿笑问是谁，父亲道：当朝的希伯来宰相哪！“可我听说的不是这么回事，”阿思娜收起笑容。“他虽然贵为宰相，却是奴隶出身，迦南羊倌的儿子，因为调戏女主人未遂下的大牢。靠一点巫术伎俩，赢了法老的欢心（《约瑟与阿思娜》4:10）。父亲啊，这样的外族人有什么好？”大祭司不说什么，关门去了。


第二部分第58章 创世记

不久，约瑟巡视各地，路过太阳城，大祭司在府第设宴为宰相洗尘。刚刚入座，摆上菜肴，约瑟忽见后院楼台上人影晃动。觉得蹊跷，忍不住扭头再看。大祭司笑道：大人请勿误会，那是小女的闺房。她一向仰慕大人的品行，很想得到大人的祝福。约瑟道：原来如此。不知小姐能否赏光入席？大祭司便命丫头“传宰相之命”请女儿下楼。阿思娜在楼上看到约瑟望着自己，已经心怦怦跳了。来到宴席上，见约瑟俊秀恍若神子，想到自己说过他的坏话，羞得满脸红晕。慌忙行了大礼，低着头，请宰相祝福。约瑟也不好意思了，急上前道了祝福，却被她戴的一只项圈吸引了：那项圈不是埃及式样，有点眼熟；细看，还刻了天主的圣名！便问项圈的来历。大祭司把当年在神庙祭坛上发现婴儿即阿思娜的奇迹说了。约瑟大惊，想起来了：这是母亲生前用过的首饰！那么祭坛上“神赐”的婴儿，就是姐姐蒂娜的女儿了。蒂娜不幸被石肩强暴，怀孕生下一女，竟成为家人的耻辱。幸而雅各不许伤害婴儿，取这项圈刻了天主的圣名，给婴儿做护身符挂上，抱到野地里托付给了刺丛和金羽的大雕（见前文《石肩》）。想不到，耶和华保佑，大雕将婴儿送到埃及做了大祭司的爱女，并且今天，让雅各家一双失散了的亲人在异邦相会了！再看那外甥女，亭亭玉立，水灵灵一双黑眼睛望着自己。突然红了脸，竟一时无语了……这一切大祭司早已看在眼里，喜上心头。遂竭诚挽留约瑟在家住了七天。第八天，待约瑟依依不舍同阿思娜告辞了，便亲自进王城谒见法老，请法老做主说媒，将女儿许配了约瑟。经文上说（《创世记》41:47以下），约瑟在七个丰年期间勤俭施政，广建粮仓，从四方征收五谷。上下埃及仓廪储备之雄厚，如海滩上的沙粒，无从计算。就这样，耶和华处处与他同在；在荒年到来之前，阿思娜为他诞下两个儿子。约瑟给长子取名马纳西（menashsheh），以纪念上帝扭转厄运，“让我忘记（nashshani，谐音马纳西）过去的苦难连同父亲的家”；次子取名以法莲（'ephray-im），“因为上帝使我在厄运之地子息不绝（hiphrani，谐音以法莲）”！商城聚会不久，《尘土亚当》就写到了约瑟。灯下查阅古书辑录素材之际，常想起孙老师“灾消福长”一番感叹和他那旧梦的“秘密”。觉得其中有些意味与“虔诚者”的身世沉浮是相通的，便把那天的聚会和约瑟的故事合在一起讲了。另写一信给孙老师，征询老人家的意见。感恩节前一日收到复函，说过去的事不提它了，盼读我的新作；还附了商城的合影。看着照片上他和小“约瑟”灿烂的笑容及背面那熟悉的题字，窗外的风雪小了。那天晚上，我又挤上了那趟睡了三十五年吐着黑烟和煤屑的火车，终点即是起点。还是上海，阴郁的褪了色的天空和电车里褪了色的阴郁的乘客。我们约好在中苏友好大厦（上海展览馆）门口碰面，因为老K说那儿在举办一个全国“农业学大寨”展览，有各地选派的讲解员姑娘，百里挑一的身材相貌。大家便来了劲头，叫嚷着赶快参观。展厅里人不多，围着几处食品展台。看完新疆建设兵团的哈密瓜葡萄干和剪短发的女战士，都说上了老K的当，要罚他这个那个。转到青海展区，展台边一个熟悉的背影，带一顶老头帽缩着脖子，一副玳瑁框眼镜：“活字典”！还搀一男孩，为他指指点点，像是在解说什么。可他是老师当中最早揪出来剃了阴阳头的“历史反革命”（地主出身“对社会不满”），天天提着水桶扫帚当大批判靶子，怎么溜到这儿潇洒来了？正在疑惑，那“反革命”转过身来望了一眼，立刻低下头去，掏出手绢遮了苍白的脸。然后拉着男孩，匆匆折到展台背后。我没有叫他。不知为什么，也没告诉老K他们。事后也一直没有告诉……感恩节的黎明，我记起了一张淡忘已久的苍白的脸。我看得真切，照片上那双亲切慈祥而幸福的眼睛里，曾经有过对我的惊惧。但是他，就在他小心翼翼躲避我们的日子里，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责任，依然梦见了我们？为我们在毒日头下甘蔗地里失去的青春圆梦祝福，在我们胸前戴上红花……“青海没啥可看的，”记得我对老K宣布。于是我们嘻嘻哈哈走向下一个展区。二〇〇三年十二月
S h e b a s h e n e
七年丰登终于结束，七年饥馑接踵而来，恰如约瑟预言。各国都陷入了饥荒，惟有埃及尚存余粮。但后来埃及人也开始挨饿了，纷纷向法老请求救济。法老诏曰：你们去见约瑟，一切听从他的安排。三十年前初读“约瑟传奇”中这段文字（《创世记》41:53以下），几乎是“肚皮贴着脊背”感受的：哀牢山闹饥荒，到处是背篓空空要饭的哈尼女人。我的山寨小学校也接待了几批，学生们分些玉米和芋头给她们，说：这是最后一点，没得了，不能饿着老师呀！我分些大米和荞麦给学生，他们不吃，拿回家去给弟妹们吃，结果病倒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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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第59章 创世记

这些年龄跟我相仿乃至大我一两岁的“娃子”，正在长身板的当口儿，怎禁得住饿呢？我读的是钦定本《圣经》。下午课毕，回到小草屋里大声念一章，然后查字典背生词学习新的一章。起先，学生们喜欢蹲在门槛上听我念，后来习惯了我的叽哩咕噜，就散去了。“Andthefaminewasoverallthefaceof theearth”：天下大饥，我这吃皇粮的就是他们的好宰相约瑟了！边读边想。忽然门外狗吠。抬头看时，飞来一物，差点儿没伸手接住，却是朵蛇皮蕈！又是米娜，玉山大哥的顽皮女儿。看那蕈子，鲜嫩黑亮，带一股馋人的清香。“哎啦啦，谁家拿来的，当心有毒！”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蹦到身后，将蕈子一把夺了往床下扔。“寨子里说你笑话呢，半夜耗子哥打架吵醒老师，老师切了盘毒蕈子请耗子哥尝！”我拉开抽屉想拿粒水果糖招待她，却没找到。不过，这几天没听见耗子闹了，我说。“怕是床根脚盘了青蟒婆，翻了耗子窝？”她学着青蟒吐芯的样子冲我发出咝咝声，复又咯咯大笑：“叫你去吃蛇哩！阿爹接阿波（爷爷）回来了，在吊索桥下打着一条小手臂粗的金环蛇，请叔叔过去喝酒。”我合拢书，挎上手电筒，跟她一起上了干涸的水沟，往公社卫生所走。湛蓝的天空里盘旋着几只猎尸的大雕。去年此时，早已霉雨连绵了：老K刚调到农机厂（见前文《商城》），从县上下来，采了满满一衣兜蕈子。煮熟蘸辣子吃到一半，眼睛就直了，说我的枕头下面蚊帐缝里藏着好些手指头大小的人儿，恐怖极了。幸亏卫生所的玉山大哥及时赶到，给他吊了针才救醒过来。卫生所建在山头背面，和小学校一样也竖一杆红旗。五间砖瓦房，门诊药房病床宿舍一应俱全，但正规医生只玉山一人。阿波坐在宿舍门口吸水烟筒。听见我向阿波问安，玉山从门诊室出来招呼：老家断粮了，只好让老人“疏散”来公社。阿波点点头。屋里，大嫂已在炖蛇羹了。“今天运气好，它飞起来咬我，被我跳开了一棍子抽在它的七寸！”正说着那长虫的脾气毒性，摇摇晃晃走进一个人：“萨咿！什么香，我在山脚就闻着了！”是大队支书。我问他哪儿不舒服。玉山道：水肿，营养不良，你看他耳朵干饥饥的。来，跟我们一起“肿脖子”吧！支书也不客气，拖过草墩子坐了，道：老师呀，有个问题问

你。边疆哈尼人过去是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梯田修到山尖尖，从来饿不着。文化大革命成立人民公社反而吃不饱了，什么原因？发动群众斗私批修才找着原因，是阶级敌人……他还想倾诉，米娜把阿波的水烟筒和火绳拿来往他怀里一放，转身摇我的手：叔叔，讲个洋人的故事吧！阿波也想听呢。阿波年轻时是“抬着米酒三天三夜嗓子不歇”的山歌王，跟贝玛（祭司）学过颂神敬祖的“奴局”古歌。我正想向他请教，就讲了一段“约瑟传奇”。玉山笑道：约瑟这个名字，像是我们哈尼人呢！把大意翻译给阿波听了。老人捋着胡须缓缓道：这故事我晓得，我们祖宗唱过。古歌有言：哀伤眼，饥想家。阿爹哭坏了眼睛，所以看不清儿子的生死；但儿子在朝廷做官娶妻，他不该忘记了家人！说着，见大嫂把蛇羹端上桌子了，摆摆手道：请，老师先请！多年以后，我在摩利先生的课上读到，那句“哀伤眼，饥想家”的格言也是希伯来解经博士的说法。七年饥馑虽是约瑟预言了的，埃及百姓毕竟安逸惯了，认真储备的不多。所以旱涝虫病天灾一旦爆发，民间的存粮没坚持多久就见底了。约瑟看情况危急，下令开官仓赈民。岂料灾荒很快蔓延到周围各国，不出数月，昔日葱郁的绿洲沃野竟赤地千里，饿殍当道了。迦南亦不例外，居民一片恐慌。雅各听说埃及开了官仓，附近还走得动的都往那里去了，便对儿子们说：干吗你看我、我看你，唉声叹气？我们只有一条活路，去埃及购粮！说到埃及，心头一紧，想起了约瑟：自从接到爱子的血衣，他悲伤过度，竟闭上了耶和华先知的心目，以为爱子去了阴间（见前文《高山》）。现在饥荒逼他压下哀恸，他就动了寻找爱子的念头，觉得埃及是一线希望。便叮嘱吕便、犹大：到了埃及注意打听，万一约瑟未死，流落在那里，你们就赎他回来，不论出多大价钱（《太初集解》91:1）。不过雅各没让幼子本雅

明与哥哥们一同远行：他舍不得爱妻拉结留下的这根“独苗”。法老的王城里，约瑟正在部署救灾，闻报大批迦南灾民涌到边境，心里一阵凄凉。转念一想，说不定父亲会派哥哥们前来购粮？遂命各边防关口仔细登记灾民姓名，严防滋事。外国人购粮，一律在王城的官仓交款，其余官仓只赈济本国灾民。不久，约瑟果然在入关灾民的名册上发现了雅各之子吕便一行的名字。吕便等风尘仆仆来到王城，寻旅店住下，即去官仓排队交款。折回旅店，想起一路上逢人便问，约瑟的下落依然渺无线索，都有些泄气。老九以萨迦道：当初以实玛利人的商旅是往南去的。假如他们到了埃及，见约瑟长得漂亮，想卖个好价钱，谁是买主？


第二部分第60章 创世记

西缅一拍大腿：我们进宫向法老要去，他漂亮奴隶最多！以萨迦笑道：二哥性子恁急。你们看那王宫，数不清的高墙重门，只有我们曾祖母海枣夫人那
英阿尔玛－塔德玛（１８３６—１９１２）：《宰相约瑟》。
样的绝代佳人被法老接进去过（见前文《夏甲》）；那些走沙漠的商人连个太监都攀不上呢。我的意思，是怕他们把弟弟卖在青楼里了！众人一听，都焦躁起来。赶紧打听了城中妓院的所在，待明月初上，即去那里查访。不想才看了一处青楼出来，就被差役火把团团围住，说是奉宰相之命拿下这一干希伯来探子。解到相府，只见公堂灯火通明，宰相高坐堂上，侍从鸦雀无声。犹大忙示意大家跪下，高声叫屈：大人明鉴，这是误会呀！仆人们是十兄弟，从迦南来买粮，是本分人哪！他们没认出约瑟：埃及宰相之威，谁敢抬头细看？再说约瑟的面容也变了，他们记忆中的弟弟，还是当年扔在枯井里那个唇上无毛的少年。约瑟看哥哥们俯伏在地，想起从前梦中麦捆下拜的预兆（见前文《高山》），不禁感慨万端：这一切都是上帝早已安排了的（圣艾福兰《创世记评注》37:7）！但不知父亲是否健在？便厉声喝道：住嘴！明明是乔装灾民的探子，来我国刺探虚实（`erwath，本义裸身、羞处）；不然怎会鬼鬼祟祟潜入青楼问这问那？而且长相也不似兄弟！哥哥们慌了，把购粮寻弟的原委合盘端出：仆人家本是兄弟十二人；相貌有别，因为是父亲的四位夫人所生。现在父亲年迈，不便行走，留下小弟陪他。另有一个弟弟失踪多年了，父亲思念成疾，要我们来贵国寻找。我们四处打听不到他的消息，怀疑被卖在青楼了，才去那里查访的。约瑟听了，悲喜交加；喜的是父亲仍然健在，悲的是哥哥们还不认错。便挥手退堂，命将希伯来探子押下听候发落。吕便等提心吊胆熬到第三天，差役才来提堂。宰相怒气未消：你等说的实在离奇，但我念在你们老父的面上，姑且放一马：只扣你们当中的一个作人质，其余九个释放回家，把你们讲的那个小弟带来见我，证明没有撒谎；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哥哥们只好跪下谢恩，站起来却又互相小声埋怨：准是遭报应了，当初不该害了约瑟弟弟，现在受这个罪！吕便尤其痛心：那天我怎么说的？你们不听，才有今日！他们不知道，宰相脚下那通事的翻译纯是做样子的。约瑟听见哥哥们后悔，心中恻然，拂袖而起，退入后堂定了定神。回到案前，喝令将西缅绑了锁进大牢；官仓立刻出粮，关口为希伯来人放行。九个人垂头丧气回到旅店，发现粮草已经送来，一袋袋都放在驮篮里了，毛驴也喂得饱饱的，不胜惊讶。将驮篮放上驴背，便动身上路。傍晚宿营，老三利未照例先喂驴再吃饭（《巴比伦大藏/祈福篇》40a）。解开布袋去拿草料，却见布袋里一包银子，不多不少，正是交给官仓的粮款！忙喊兄弟们过来。大家看了，面面相觑：糟糕，这下子埃及人要把我们当贼看了！上帝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不敢回去还钱，怕有口难辩，反而误了家中老小的性命。回到迦南，老远就有人报信。小弟扶着父亲颤巍巍迎出帐篷来，却不见西缅。吕便把事情经过汇报了，雅各哭道：你们干的好事！约瑟叫野兽吃了不算，又让埃及人扣下老二，还要把小弟也交出去。你们干脆收拾我这把老骨头，扔阴间算了！众人默默无言，卸了驮篮。女人们便开始分粮。突然一声惊叫，粮袋里舀出了银子！而且马上发现，每只布袋里都放了“退回”的粮款。雅各气得浑身发抖：搞什么名堂？埃及人会白送我们粮食？不行，本雅明不能去埃及。去了就像约瑟、西缅一样，回不来了！迦南的灾荒望不到尽头，雅各家的三餐又没了着落。犹大提出再去购粮，带上小弟。“因为宰相警告过，不把小弟带来，一粒麦也休想！”但雅各两眼一闭，根本不愿意听；谁说，他就骂谁。末了，孙儿们饿哭了，围着妈妈要吃的。雅各也病倒了，躺在床上喃喃祷告：主啊，我一生虔信，为什么还这样折磨？犹大劝道：还是让小弟去吧！ 他不去宰相不会开恩；去了，或许会遇上麻烦，或许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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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第61章 创世记

那宰相人人都说他爱民如子、体恤困苦，他还专门问起您的身体健康呢。我们害怕，是因为交了的粮款回来布袋里了，觉得蹊跷。但小弟如果不去，营地上这百十来口人就只有等死的份了。爸爸，您不能老想着将来说不准的事情，不管眼前的灾祸哇（菲罗《论约瑟》32）！犹大还向父亲立誓，以自己今生后世在上帝眼中的赎罪之身担保，本雅明安全回家。雅各这才同意了。挣扎着坐起，把本雅明叫来，托付给了犹大。又精选一份土产，无非树胶香料蜂蜜杏仁开心果（botnim）之类，作敬献宰相的礼品（《创世记》43:11）。要儿子们带上双倍的银子（因为灾荒日久，谷价益贵），并记得归还上次的粮款。反复叮咛了才重新躺下，听着远去的吆喝声，心里不住为儿子们祈祷。众兄弟餐风宿露，不必细表。来到埃及王城，即直奔相府求见宰相。门开了，出来一位管家，扫视一眼，道：是上回来过的希伯来客人吧，宰相爷料定你们今天抵达，果然不差！吕便上前施礼问安：老爷，有一事请勿怪罪！上次买粮，我们回家解开布袋才发现，交给官仓的粮款不知怎的都在布袋里。现在我们特来归还那笔银子，外加新的粮款，烦请老爷收下。管家笑道：各位放心，不用害怕，上次的粮款是我收的。至于布袋里那些银子，该是你们的上帝降恩赏赐的吧！说完，命人把西缅领来。兄弟们本来担心二哥在大牢里受苦，不料他长胖了一圈，说一直住在相府，招待十分周详。众人喜出望外。管家领他们进到厢房，唤人给他们打水洗脚、喂驴。让他们歇一会儿，宰相爷下朝回府要设宴接见。中午听得一声“宰相有请”，哥哥们即拉着小弟，到宴会厅献上雅各准备的礼物，拜倒在地，一如当年约瑟梦中那十一颗列队致礼的星星（布伯版《谭忽玛串解》1:198）。约瑟道：上回你们说起令尊，他老人家可好？哥哥们回答：大人的仆人、我们的父亲向大人问安！说着，又一齐跪下。约瑟一眼就认出了犹大身边的小弟：他已是英俊的青年了，脸上分明印着母亲慈祥的面容！约瑟鼻子一酸，眼睛就模糊了。忙起身出去，入内室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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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心中炽烈的燃煤，只有眼泪能够浇灭”（《光明经》1:20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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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罢，洗了脸，回到宴会厅吩咐下人：上菜！约瑟自己坐一席，哥哥们坐一席；陪宴的埃及侍从另摆一席，因为他们和希伯来人的饮食禁忌与礼数不同。约瑟想让小弟挨近自己，但又不愿暴露身份，就拿起一只酒杯假装占卜，指着犹大道：原以为他是老大，因为他领头说话。但敲了这银杯才知道，他只是话多，并非长子。于是命吕便坐了上首。再敲一下酒杯，指着西缅道：他是老二，坐在大哥下面吧！就这样，约瑟让哥哥们按齿序一一坐了，还说出他们是否同母所生。轮到本雅明，道：小弟幼年丧母，有个同母哥哥，失踪多年了；巧得很，我也有个失散多年的同母弟弟，家母亦已逝世。就让小弟挨着我坐吧！哥哥们你看我、我看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约瑟令将自己桌上的菜肴分给哥哥们吃，但自己那一份让与小弟。阿思娜夫人和两个儿子见了，也吩咐把自己的一份端去给本雅明。于是本雅明面前堆了五份菜肴，倍受照顾，哥哥们不知是何道理（《创世记》43:34）。次日早晨起来，众兄弟见粮袋圆鼓鼓的都装满了，便高高兴兴赶着毛驴上路。出城不远，忽听背后有人叫唤，却是相府的管家。赶到跟前，说宰相爷占卜用的银杯不见了，要查一查。众人大惊。犹大道：老爷这话什么意思？仆人们上次在粮袋里舀出了别人放的银子都不敢取用，怎么会以怨报德盗窃相府？老爷如果发现我们当中谁藏了那只酒杯，就处死他好了，我们其余人甘愿负罪为奴！管家便要众人把驮篮卸下，解开粮袋，从吕便开始，挨个搜查。搜到本雅明，在他的粮袋里起出了那只银杯。哥哥们目瞪口呆，继而哭的哭、骂的骂，撕裂衣裳，牵了毛驴，跟管家回到相府。公堂肃穆，哥哥们低头进来，伏地请罪。约瑟厉声喝问：蠢人干蠢事！你们忘了，埃及宰相会占星神算？犹大回答：人赃俱在，我们喊冤叫屈也没用了；是上帝办了仆人们的罪，欠他的债不能不还哪（《太初集解》92:9）！请大人从速发落，将我们跟那个粮袋里搜出酒杯的一道锁了，赶去做奴隶吧！约瑟冷笑道：这倒不必。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只要你们的小弟，其余人可起来回家，如实报告你们的父亲，就说本雅明偷了宰相的银杯，是全家的羞辱，罪有应得！犹大不肯起来，恳求道：大人息怒！仆人们知罪了。但小弟是我们老父最宝贝的幼子；要不是营地断粮，小孙儿一个个都病倒了，加之仆人立了大誓担保小弟平安，他老人家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小弟来埃及的。所以伏望大人开恩，允许仆人代小弟受过，给大人为奴；让这孩子跟哥哥们一起回家，免得老人家再遭不幸。他已经失去了爱子约瑟，再夺走他的本雅明，他就活不成了！其实，那粮款和银杯都是约瑟让管家放在口袋里的，为的是试探哥哥们的真实想法，看他们是否还心存嫉恨，会不会悔过，能不能孝敬父亲、爱护小弟（《五十禧年书》42:25）。现在哥哥们都不愿抛下小弟，犹大又这样诚实勇敢，约瑟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创世记》45:1以下）——



第二部分第62章 创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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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出去！”他对侍从们大叫。所以约瑟向哥哥们公布真实身份的时候，没有外人在场。但他放声大哭，侍从们都听见了，消息传到法老的王宫。“我是约瑟”……他请哥哥们近前，待他们战战兢兢走近了，才接着说：我就是你们的兄弟，你们卖到埃及去的那个约瑟！不过你们千万不要再为这件事苦恼、责备自己了。是上帝为拯救全家人的性命，差遣我先来此地的。这次大饥荒到现在不
法多雷（１８３２—１８８３）：《兄弟相认》。黑白。过两年，还有五年既不能耕种也没有收成。上帝让我先走一步，就是要保全你们的性命，让你们在大地上繁衍后代。所以派我来的不是你们，是上帝；是他立我做了法老的亚父和管家，并整个埃及的宰相！国君尊宰相为“亚父”，是古代近东的习俗（见七十士本《以斯帖记》31:3f）。就这样，“虔诚者”约瑟遵从耶和华的诫命，对害过他的哥哥们不记恨也不报复（《利未记》19:17），心中了无芥蒂。他要他们赶快回迦南，把父亲和家人连同牛羊财产通通接来埃及避灾。
说完，他和本雅明抱头痛哭，然后又流着热泪，拥抱亲吻了每一个哥哥。法老在王宫里闻报宰相兄弟团圆，大喜，立即下诏邀请雅各阖家迁居埃及，并赏赐肥沃草场供其放牧。众大臣纷纷祝贺送礼。约瑟依照法老的指示为哥哥们备好车辆和干粮，又送每人一套新衣（本雅明另加四套及三百块银子）。他还给父亲送去十对毛驴：公驴满载埃及土产，母驴驮着专供雅各在路上享用的各色食品。临别，又嘱咐哥哥们：路上莫为小事斗气，别忘了你们接父亲的重任！“七载哀牢，奴局十二”。“奴局”是哈尼族传统古歌的通称，十二谓多，与月令物候的周而复始相合。内容有开天辟地、人兽起源、巫祝农医的知识和祖先南徙定居红河的历史等。歌中多警句格言，为山寨生活的伦理教导。我收集过一些，惜无暇研究。出国之后，玉山曾请人演唱录了磁带寄来，为我聊解乡愁，还题了这么一句，作相处七年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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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阿波已去世了。七年德佚名插图（约１４００）：《雅各举家迁埃及》。
记忆中，阿波总是乐于表演“奴局”的，虽然拜神属于“四旧”或“封建迷信”。那天在公社卫生所，老人也乘兴唱了两段；“歌颂新社会”，他用汉话解释。玉山说只能听懂一半；老辈的许多用语，年轻一代都隔膜了。支书喝了一碗蛇肉羹，干掉一漱口杯甘蔗酒便起身告辞，说今晚公社开会传达文件，不准迟到。“老师你那个约瑟的条件比我们好，他们可以走去外国买粮。可是边疆这里山高坡陡，群众思想落后，越南老挝那边也是一样……”嘟嘟囔囔去了。我听玉山摆了摆各处的灾情，也准备“开路”，回小学校继续念书。玉山道：金环蛇肉性热，吃了活血壮阳，但不宜马上用脑。让大嫂给你烧一壶“蚂蚁茶”提提神吧。喝了茶，口里苦苦的，果然清醒了。来到门外，群星灿烂，一片清辉染白了起伏的叠嶂。“叔叔，”米娜跟了出来。我嗯了一声，思绪飞向朦胧的天际……“后来呢？”她轻轻推我一下，月亮在她的银项圈上闪烁。后来？哦，后来约瑟把他家阿波接来埃及，一个火塘吃饭，阿波就再也不用爬箐沟挖野菜了，每天都像我们今晚一样肚子饱饱的，又喝酒又唱歌。完了！我拍拍她的脑袋，把一个个美丽的星座指给她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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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望着比星空更高的地方，“谁是坏人呢？”坏人？我拧亮手电筒。是呀，这望不到尽头的饥荒怪谁？但是我没有回答。我得走了，脚下还有一个多钟头的山路。二〇〇三年十二月
Q o l
我走在黑地里，深一脚浅一脚一个声音在夜空回荡：叔叔！不可能啊，我听见她回房的脚步的，哼着歌子落了门栓。她怎么会去了天上？我仰面在星座间把她寻找，那呼唤我的越来越高的声音。怎么会呢她竟然穿越了三十年的星光？合上经文，恍如秋汛乍到，尼罗河漫无边际三角洲水天一色千里不闻驼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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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伏在我的耳畔：再给我讲个故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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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想想
声音



第二部分第62章 创世记


法福莱尔（１８１４—１８８８）：《尼罗河畔》。让我试试。这样吧，你来我这诗里当雅各家的小孙女儿，八哥亚设（'asher）的姑娘。你阿爹兄弟十二，十个哥哥嫉恨一个弟弟，二十块银子将他卖掉。直至闹饥荒去埃及购粮遇上，才后悔了拜倒在弟弟脚下。返回迦南他们不敢见阿波，怕老人久病在床纸草样脆弱的身子，经不起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这任务就交给你，幸福（'osher）的女儿弹起你的七弦琴，去把阿波唤醒！瑟拉（serah）怀抱七弦琴，掀开雅各（以色列）的帐幕

坐到爷爷榻前，挨着沉默的香炉，轻轻拨动老人的回忆：高山枯井，荒野血衣。热泪淌下族长的面颊。她唱，那希伯来小奴隶得了主子的青眼，小心翼翼讨夫人喜欢，画黛眉描红唇扮美人，哪想到父亲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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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该他吃一顿皮鞭锁进大牢，可是不，耶和华垂爱！雅各的手指捏成了拳头。她唱，那法老黎明前的梦兆，上帝启示，七头母牛七朵麦穗的谶言：日神庙祭坛上族长家的耻辱长大，阿思娜赢了天主的回报。以色列的胸脯波浪般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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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异象直通云端，白羽神子指指点点什么道上黄尘飞扬，远远走来了运粮的队伍谁是，七十种语言领主的亚父——
—
爱子呀，你真的还在？倚着枕头爷爷伸出颤栗的手：啊，我的瑟拉，赐福的公主（sarah）耶和华保佑，愿黑翅膀的死亡为你让路！你的歌复活了我的生命我的希望……一脚深一脚浅，星斗满天一个声音阔别已久的声音，在喊：叔叔！——
—
是你？快

220扶起你家阿波，坐上法老馈赠的篷车经文记载，以色列带去埃及七十名子裔中间瑟拉是惟一的女儿（《创世记》46:17）。来吧，弹起你的七弦琴，跨过那群星游弋的大河——
—
你唱我的传奇。二〇〇四年元旦
下编
G e n e s i s 太初一章太初，上帝创造天地。标题，与片断结尾2:4呼应。2
大地无形，一片混沌，黑暗笼罩深渊。形容创世之前。上帝从虚无中创世，是希腊化以后的玄学解释，见次经《玛加伯下》7:28。上帝的灵，ruah，本义风、气。在大水之上盘旋。3
上帝说：光！一言。就有了光。创世开始。4
上帝看那光好，便把它与黑暗分开。黑暗非上帝所造。光（'or），也不是肉眼可见的光：当时还没有日月星辰。5
称光为“昼”，称黑暗为“夜”。夜去晨来，是第一日。古人以黄昏（`ereb）为一日之始。6
上帝说：大水中间要有苍穹，把水分开！水果然一分为二。7
于是上帝造了苍穹，让大水上下漫流。古代闪族人以为穹隆（raqia`）之上有天河。穹隆“开闸”，天河倾泻，造成淹没世界的洪水（7:11）。8
上帝称苍穹为“天”。夜去晨来，是第二日。9
上帝说：天底下的水要汇集一处，露出干地！干地果然升出水

面。


第二部分第63章 创世记

10
上帝称干地为“陆”，称汇集一处的水为“海”。上帝看了，觉得很好。11
又说：陆地要生长草木，有产五谷的也有带果子的，各结各的籽实！果然，12
地上就长出草木，有禾苗也有果树，各结各的籽实。上帝看了，觉得很好。13
夜去晨来，是第三日。14
上帝说：天穹上要有光体划分昼夜，标记时令节期，15
发光照耀大地！果然，就有了天灯：me'roth，视同供奉上帝的长明灯，见《出埃及记》27:20。16
上帝先造两盏最亮的，一大一小，大的管白昼，小的管黑夜，太阳与月亮的名字故意省略了，因它们是周边异教民族膜拜的神明。再造星星。17
将它们一一安上天穹，让它们照耀大地，18
统辖昼夜，划分黑暗光明。上帝看了，觉得很好。19
夜去晨来，是第四日。20
上帝说：水里要游动无数鱼鳖，nepheshhayyah，直译：生灵。空中要鸟雀展翅飞翔！果然，21
就有了巨鲸、
tanninim，或作海怪。各种各样的水族和飞禽，都是上帝所造。上帝看了，觉得很好，22
为它们赐福道：生吧，长吧，让鱼儿充盈大海，让鸟儿遍地孵育！23
夜去晨来，是第五日。24
上帝说：陆地上也要繁衍动物，各种各样的牲畜、爬虫和野兽！果然，25
就有了野兽、牲畜和爬虫，remes，统称蛇蜥昆虫等小动物。每一种都是上帝所造。上帝看了，觉得很好。26
于是上帝说：我要造人了，我：原文复数，“上帝”（'elohim）为复数名词。解作我们，指上帝与天庭神子，亦通。照我自己的形象，如同我的模样！人的形象（zelem）脱胎于神，象征超越其他物种而与神分享智慧、意志等品质。我要人做海里的鱼、空中的鸟以及一切牲畜野兽爬虫的主宰！野兽：原文“大地”。译文从圣城本（古叙利亚语译本读法）。27
所以上帝造人，取的是他自己的形象；男人女人，都依照他的模样。 28
上帝为人赐福，道：生儿育女吧，让子子孙孙遍布四方，征服大地！我要你们统治水里的鱼、空中的鸟、所有地上行走的动物。29
还说：看哪，我把大地出产的五谷和树上结的果实都赐予你们，做你们的食粮；30
而飞禽走兽和爬虫，我给它们吃青草嫩叶。所谓黄金时代，人与百兽和平共处，无肉食者，参见9:3。果然，31
一切都按上帝的意愿实现。上帝看了，觉得非常之好。夜去晨来，是第六日。二章就这样，天地万物全数造就。2
第七日，创世结束，上帝歇工。3
他为第七日赐福，定为圣日，即安息日（shabbath），后来上帝通过摩西在西奈山向以色列人宣布，作为与子民立约的标记，《出埃及记》31:12。因为在这一天上帝完成了创世，休息了。4
这，就是天地的开端，世界的来历。下接5:1。以下至3:24为渊源不同的另一创世片断。伊甸园
上帝耶和华造天地之初，圣名在经文中第一次出现：YHWH，读作yahweh。通说此名源于古希伯来语词根hwh，本义在、是、生。见《出埃及记》3:14注。5
大地茫茫，草木全无，因为耶和华还未曾降雨，也没有人开荒耕耘。6
滋润那大荒的，惟有地下涌出的清泉。'ed，或作水雾。7
耶和华便取地上的尘土造人，朝他鼻孔里吹进生命之气，亚当就有了灵魂，活了。抟土（'adamah）造人（'adam），故名亚当（'adam）。8
接着，上帝耶和华在东方的伊甸开辟一座园子，gan，七十士本作paradeisos，即后世所谓天堂乐园；伊甸（`eden），本义丰美。给新造的人居住。9
又让土里长出各种好看的树，挂满可口的果子；园子中央，却长一棵生命之树，并一棵善恶智慧之树。10
自伊甸发源一条河，灌溉那座园子；出园子，分为四支：11
一支叫皮逊河，流经沙国全境；hawilah，指阿拉伯。12
那地方的黄金最纯，还盛产树胶、玛瑙。shoham，某种宝石，无确解。13



第二部分第64章 创世记

一支叫基雄河，gihon，与圣城耶路撒冷的水源同名，后者是所罗门王受膏继位处，《列王记上》1:38。流经古实全境。kush，埃及以南，今苏丹、埃塞俄比亚、也门一带。14
一支叫底格里斯河，流经亚述东部。亚述（'ashshur），两河流域古国，今伊拉克北部。一支叫幼发拉底河。插入此段，形容伊甸园之神圣，非准确的地理描写。15
上帝耶和华将亚当带到伊甸园里安置了，命他修整照看园子。16
并下达戒谕：这园子树上的果子，你可随意摘吃。17
只有那善恶智慧之树的果子，你不要去吃它；因为辨善恶须有完全的道德独立或自由意志，是神的特权，不容人类篡夺（3:22）。故称禁果。吃了，你当天必死！18
上帝耶和华还说：亚当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好，我要给他造个般配的帮手。般配（kenegdo），非主仆关系，如后来上帝所诅咒的（3:16）。19
便取尘土造了飞禽走兽，带到亚当面前，让他命名；每一种动物都要由他口中得一个名字。20
可是亚当给飞禽走兽取完了名字，也没见着一个般配的帮手。21
于是耶和华使亚当沉沉地睡去。乘他酣眠之际，抽下他一根肋骨，再把肉重新合上。肉（basar），即下文24节夫妇结合之“体”，与赋予其生命的“灵”相对，代表人性脆弱易朽的一面（6:3）。22
就用这根从他身上取下的肋骨，耶和华造了一个女人，领到他的面前。23
亚当说：终于找到啦，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她该叫作“女人”，因为她出自男人！双关：原文“女人”（'ishshah）与“男人”（'ish）同源。24
这就是为什么男人要离开自己父母去依恋妻子，与她结为一体。禁果
25
亚当与妻子虽然光着身子，`arummim，与下一句蛇的“狡猾”（`arum）谐音，和下文3:7俩人食禁果知羞耻呼应。却并无羞耻的感觉。三章上帝耶和华所造的野兽当中，蛇最为狡猾。蛇（nahash），后世解作上帝与人类的敌手撒旦的变相，见次经《智慧书》2:24。蛇问女人：上帝真的说过，这园子树上结的果子，你们一概吃不得吗？2
女人回答：这园子里随便什么果子我们都可以吃。3
只有园子中央那棵树结的果子，上帝说了：你们不要去吃，也不许碰，否则你们一定死掉！4
蛇道：不会吧，你们怎么会死！果然，但被剥夺了担任上帝的园丁和长生的资格，见下文19节。5
当然上帝不会不知，那果子一旦被你们吃了，你们就开了眼，就会像神明一样，懂得辨善恶了。6
女人望着那棵树上的果子，那么鲜美悦目，还能赐人智慧！就忍不住摘下一个，吃了，又给身旁的丈夫一个。7
俩人一吃，眼就开了，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色欲坏了乐园。但此罪起于违背上帝的戒谕，根源在骄傲；故骄傲为“七宗罪”之首。赶紧用无花果树叶编了块腰布遮羞。8
傍晚，凉风中传来上帝耶和华走进园子的脚步声，他们忙往树丛里躲。9
耶和华唤道：亚当何在？10
亚当回答：听见你走进园子，我光着身子害怕，就躲起来了。11
耶和华问：光着身子，谁告诉你的？莫非你吃了我不许你吃的果子？12
亚当道：是你赐给我做伴的女人，人类第一次撒谎，推脱责任。其实蛇
法加巴内尔（１８２３—１８８９）：《逐出伊甸园》。
对女人说禁果的好处时，亚当在一旁听着，见上文第6节。她给我果子吃，我就吃了。13
耶和华便问女人：为什么？女人回答：是蛇诱骗了我，我才吃的。14
于是上帝耶和华对蛇说：因为你干下这桩坏事——
—
一切家畜野兽，惟有你受此诅咒：从此用肚皮爬行，蛇本来有足。终生以尘土为食。15
女人与你，永世为敌，子子孙孙，互相仇恨；人打扁你的头，你咬伤他脚跟。人：原文“它”，七十士本“他”；均指女人后代，最终的胜利者。16
接着，对女人说：我要倍增你怀孕的苦，分娩时越发痛不可忍！然而你却要依恋丈夫，要丈夫做你的主人。17
最后，对亚当说：因为你听从妻子的言语，偷吃我明令禁食的果子——
—
因为你，这土地要受我诅咒！从此你一辈子辛劳才能勉强果腹。18
遍野荆棘杂草，是你谋食的去处。19



第二部分第65章 创世记

汗流满面，才吃得上一口，直到你复归大地；因为你本是尘土所造，尘土终是你的归宿。指明人不得长生。基督教原罪说由此而起，见《罗马书》第五章。20
亚当给妻子取名夏娃，hawwah，解作活、生（hayah）；谐音亚兰语hewya'（蛇）。取名是行主人或家长之权。因为她是一切生民的母亲。21
上帝耶和华为亚当夫妇缝了两件皮衣，叫他们穿了。22
然后宣谕：向天庭神子。看哪，人已经变得和我们相差无几，懂得辨善恶了。蛇言不假，上文第5节。要是让他再伸出手去摘生命之树的果子吃，他就永远不死了！23
于是，耶和华将人逐出了伊甸园，令他耕耘土地，去造他的泥尘里谋生。直至获救，重返天堂；所谓原罪是世代遗传的。24
之后，又在伊甸园东面派下昂首展翼的神兽和旋转飞舞的火剑，神兽（kerubim），源出巴比伦神话，旧译基路伯天使，见《出埃及记》25:18。把通向生命之树的路封了。该隐四章亚当与妻子夏娃相认，yada`，婉言同房。夏娃怀孕，生下该隐，说：耶和华佑助，我得了一个男人！得了（qanithi），谐音该隐（qayin）。称儿子为男人（'ish），则颠倒了女人出自男人的说法（2:23）。2
后来又诞一子，即该隐的弟弟亚伯。亚伯放羊，做了牧人；该隐耕地，成为农夫。文明时代到来，如下文14节所述，已有家族、部落间的仇杀。
3
一天，该隐拿了些田里的出产，作祭品供奉耶和华。4
亚伯也从羊群里挑了头胎生的羔子，拣最肥嫩的献上。耶和华惠顾了亚伯和他的羊羔，5
却不接纳该隐和他的土产。拒绝土产，或与祭祀土地有关：种植比畜牧更依赖土地，神却不保证年年丰收，好似挑剔农夫的祭品或诅咒了土地（3:17）。该隐大怒，一脸阴沉。6
耶和华问该隐：你为什么沉下脸生气？7
你要是做对了，我自然会接纳；做得不对，罪就埋伏在你的门口，它要捉你、害你：就看你能不能将它制服！此节原文费解，译法歧出。从钦定本。8
该隐对弟弟亚伯说：咱们去田里走走！原文脱此句，据七十士本补。来到田间，该隐突然扑向弟弟，把他杀了。人类第一次谋杀，见《约翰一书》3:12。9
耶和华问该隐：你弟弟亚伯呢？该隐回答：我怎么晓得，我又不是他的看护！10
耶和华说：你干了什么呀？听哪，你弟弟的血，在地下向我哭诉！11
大咒临头了，你！你手上滴下弟弟的血，淌进了大地张开的口中；人血祭土，借自古代近东的生殖神话。12
大地就再不会为你出产，随你怎样耕种。你就到处流浪去吧！13
该隐向耶和华哀求：这样重罚，我实在受不了。14
今天，你把我从这块土地上撵走，将来我就得躲着你了。可怜我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谁遇上了，都可以打死我呀！因为杀流浪汉无族人报仇，不必害怕偿命。15
耶和华道：不，杀该隐的，要赔上七条性命。说着，便在该隐的额上作了记号，使碰见他的人不敢杀他。记号，当是该隐的部落图腾，警告血亲复仇。16
于是，该隐拜别耶和华，往伊甸东边一个叫“流荡”的地方去了。流荡（nod），流浪汉（nad）该隐之乡。该隐家谱
17
该隐与妻子相认，婉言同房，同上文第1节。妻子怀孕，生下儿子以诺。后来该隐建城，即以儿子的名字命名。据此家谱，该隐并未终生流浪，反而造了人类的第一座城安居繁衍，其子裔则开创了牧、工、乐、妓四大行业。18
以诺生雅莱，雅莱生米哈列，米哈列生玛土撒利，玛土撒利生拉麦。此节与下文亚当家谱中该南至拉麦一段（5:12以下）重复，惟人名拼写稍异，顺序辈分不同。19
拉麦娶了两位夫人：阿妲和琪拉。20
阿妲生牧伯，是住帐篷的牧人的先祖。21
牧伯的弟弟叫乐父，是弹琴吹笛的乐师的先祖。22



第二部分第66章 创世记

琪拉生五金该隐，是铜工铁匠的先祖。此句原文无“先祖”，据塔尔衮残卷补。该隐（qayin）在闪族语意谓铁匠。五金该隐的妹妹叫南妈。na`amah，本义可爱。据塔尔衮残卷，似为侍奉神明的庙妓之祖。23
拉麦对两位夫人说：阿妲、琪拉呀好好听，拉麦有话对妻子讲：有人伤着我，叫我宰了，小子惹我，我砍了他！24
杀该隐的赔七条命；杀我拉麦的，要他赔命七十又七条！古歌谣，尽言酋长拉麦之剽悍。塞特家谱
25
亚当同妻子再行相认。妻子诞下一子，取名塞特，因为她说：上帝又恩赐我一个孩子，恩赐（shath），谐音塞特（sheth）。接替被该隐害了的亚伯！26
塞特生有一子，取名“人类”。'enosh，旧译以挪士，见下文亚当家谱。自那时起，人类开始呼唤耶和华的圣名。即向上帝祈祷、礼拜。圣名降世的另一说法，见《出埃及记》3:14。
亚当家谱五章亚当的家谱如下：上接2:4，连接创世与下文洪水之间的历史。当初上帝造人，取的是他自己的形象。2
男人女人，都是他的创作。见1:26注。造毕，他还为人赐福，起名亚当。3
亚当一百三十岁时得一子，长相酷似父亲，上帝的形象代代相传，成为人性的一部分。取名塞特。4
之后，又延年八百，生儿育女，5
九百三十岁辞世。6
塞特一百零五岁生人类。据七十士本，第一个礼拜上帝者，见4:26。7
之后，又延年八百零七，生儿育女，8
九百一十二岁去世。9
人类九十岁生该南。10
之后，又延年八百一十五，生儿育女，11
九百零五岁去世。12
该南七十岁生马哈列。mahalal'el，即上文该隐家谱中的米哈列（mehuya'el）。13
之后，又延年八百四十，生儿育女，14
九百一十岁去世。15
马哈列六十五岁生雅莱。16
之后，又延年八百三十，生儿育女，17
八百九十五岁去世。18
雅莱一百六十二岁生以诺。hanok，在该隐家谱中为该隐之子、雅莱之父。19
之后，又延年八百，生儿育女，20
九百六十二岁去世。21
以诺六十五岁生玛土撒拉。methushellah，即该隐家谱中的玛土撒利（methusha'el）。22
之后三百年间，常与上帝一同行走，喻义人得上帝厚爱，见6:9。且生儿育女；23
至三百六十五岁，合古埃及太阳历一年之日数，象征完美。24
仍与上帝一同行走。后来突然失踪，被上帝接去了。活着进了天堂，如先知以利亚，《列王记下》2:11。25
玛土撒拉一百八十七岁生拉麦。26
之后，又延年七百八十二，生儿育女，27
九百六十九岁去世。《圣经》中最长寿者。古人尊祖为寿，源于生殖。


第二部分第67章 创世记

崇拜。参见6:3。28
拉麦一百八十二岁得一子，29
取名挪亚，说：因为耶和华诅咒了大地，所以我们才双手不停，辛劳不已。见上文3:17。但这孩子会给我们带来慰藉！niham，谐音挪亚（noah）。预言上帝降恩，特许挪亚传种更新人类；或指挪亚种植葡萄发明酿酒（9:20），亦通。30
之后，又延年五百九十五，生儿育女，31
七百七十七岁去世。此数象征完满。32
挪亚五百岁时，生有三个儿子：闪、含、雅弗。下接6:5。神子六章大地上人口日增，家家户户都生了女儿。2
神子们见人的女儿漂亮，就纷纷娶她们为妻。神子（bene'elohim），即天使。3
耶和华说：插入此节，宣示生殖崇拜（神子侍奉女人）与英雄时代为恶。人是属肉的，我的灵不可能永远与肉为伴。不如把他的寿数减了，以一百二十岁为限。此规定族长时代末期（本书结尾）方才实施：约瑟终年一百一十（50:26）。4
从此，世上便有了巨人一族。nephilim，事迹常见于各国神话。他们是神子与人的女儿交合所生，是古代大名鼎鼎的英雄。方舟
5
耶和华见人类一个比一个邪恶，整天在心里互相算计，6
便很后悔造了人在世上，痛心不已地说：7
我要把我造的人，连同鸟兽爬虫，从大地上统统消灭。当初真不该造他们的！以下洪水方舟故事，掺合了两个不同叙事传统，多有重复出入之处，不一一指出。8
然而，挪亚在耶和华的眼里赢得了恩惠。hen，倒读谐音挪亚，见5:29注。
9
挪亚的事迹如下：挪亚为人正直，乃当世惟一的完人，常与上帝一同行走。一如以诺得上帝厚爱，见5:22注。10
挪亚有三个儿子：闪、含、雅弗。但据下文，含是幼子（9:24）。11
那时世道邪恶，大地充斥暴行。12
上帝俯视众生，但见个个腐败，烂到根子了，13
便对挪亚说：我决心已定，众生的末日到了。因为人类使大地充斥暴行，我要将他们和大地一同毁灭！14
你快找歌斐木，gopher，或指一种松柏。此词仅此一用，无解。造一艘方舟。tebah，本义箱、柜。里面隔出舱室，内外都涂上柏油。15
方舟的尺寸是：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一肘（'ammah）合公制45.7厘米，方舟体积约137×23×14米。实为60进制之神数设计，即长60×5肘，高60/2肘，容积（60
3
×2）+（60
2
×5）立方肘。16
距顶篷一肘处凿窗，侧面开一扇门；舱室分上中下三层。17
听着，我要发洪水淹没大地了！天地间所有呼吸生命之气的生灵，都要灭亡，一个不留。18
但是，我要与你立约：berith，非平等主体间的约定，乃是上帝答应挪亚及其子孙的恩典。你得率领你的儿子、妻子和儿媳们一起登上方舟。19
那些动物，你每一种各选一对，一公一母，跟你进方舟保全性命；20
飞禽走兽爬虫，你每一种带上一双，以免它们绝种。如同大地，无辜的动物也受了人类恶行的连累。21
再备下各样粮草，好好储存起来，作为人畜鸟兽的食物。22
挪亚遵照上帝的指示，一一办了。七章终于，耶和华谕示挪亚：登方舟吧，带上你的家人。当今天下，我只见你一个义人。2
洁净的动物，你每一种挑七对带走；不洁净的，每一种只带一对。洁净与否，对祭祀而言，详见《利未记》第十一章。3
还有飞鸟，每一种也挑七对——
—
每对一公一母，让它们留在世上传种。4
七天过后，我要降大雨，整整四十昼夜，把我所造的一切生灵从大地上消灭殆尽！5
挪亚遵照耶和华的命令，一一办了。6
挪亚六百岁那年，洪水爆发，遍地奔流。7
挪亚率领儿子、妻子和儿媳们一起登方舟躲避。8



第二部分第68章 创世记

洁净的和不洁净的动物，鸟兽蛇虫，9
全都按照上帝的命令，雌雄成对，随挪亚进了方舟。10
七天过后，大地一片汪洋。11
那一年挪亚六百岁，那一天是二月十七：地下的深渊突然崩裂，万泉喷涌，天穹的水闸全部打开，见1:7注。12
大雨倾盆，一连四十个日日夜夜。13
就在那一天，挪亚和他三个儿子闪、含、雅弗上了方舟，携同挪亚的妻子和三位儿媳，先男后女。14
以及一队队飞禽走兽家畜爬虫。15
所有呼吸生命之气的动物，每一种各有一对，16
按照上帝的命令，每对一公一母，紧随挪亚进了方舟。门，是耶和华关上的。17
一连四十天，白浪滔滔，把方舟托起。18
水，越涨越大，激流拨弄着方舟；19
越涨越高，淹没了乌云下的群山，20
浩浩荡荡，竟比重峦叠嶂的巅峰还高出了十五肘。21
大地上所有的动物，鸟兽蛇虫同人类一起，都淹死了。22
所有鼻孔里存着一丝气息的生命，陆地上栖息的一切，23
一切生灵物种，水族除外。无一幸免。只有挪亚，还有方舟里他的家人和动物，活了下来。24
洪水汹汹，陆地不见，整整一百五十天。八章然而上帝惦记着挪亚，以及方舟里与挪亚为伴的那些动物。上帝让微风吹拂大地，洪水便平静了。风（ruah）临大水，回放创世之先的景象（1:2）。2
地下的深渊、天穹的水闸一一合上，大雨不再肆虐。3
渐渐地，水势开始回落。一百五十天过去，4
七月十七日那天，方舟搁上了亚拉
腊山。'ararat，今土耳其东部，与亚美尼亚、伊朗交界处。5
大水继续退却，直至十月初一，一座座山峰露出了水面。6
又等了四十天，挪亚打开方舟的窗子，7
放出一匹乌鸦。乌鸦飞来飞去，望不见一块干地。8
再放出一只鸽子，看地面的水退净没有。9
可是，到处一片汪洋，鸽子找不到落脚的地方，飞了回来。挪亚只好伸手把鸽子接进方舟。10
捱了七天，他重又把鸽子从方舟放出。11
黄昏时分，鸽子归来，嘴里衔着一片嫩绿的橄榄叶子！后世以鸽象征圣灵、拯救、和平。于是挪亚知道，水差不多退净了。12
再等了七天，放那鸽子出去；这一次，鸽子没有回来。13
挪亚六百零一岁那年，原文无“挪亚”，据七十士本补。正月初一，大水退净。挪亚打开方舟的顶篷张望：啊，干地！14
到了二月二十七日，地面完全干了。15
上帝谕示挪亚：16
可以下方舟了，带上你的妻子、儿子和儿媳们。17
那些同你一起乘方舟的动物，鸟兽蛇虫等各种生灵，把它们都放出来吧；让它们重返大地，从头繁殖起来！18
于是，挪亚率领儿子、妻子和儿媳们走出方舟。19
那些野兽牲畜飞鸟爬虫，也都一对接着一对，踏上了大地。20
接着，挪亚为耶和华造了一座祭坛，用洁净的牲畜和鸟儿每一种各选一只，献上祭坛烧化，作一全燔祭。`olah，将牺牲剥皮斩碎烧化成烟，贡献神明的祭礼。详见《利未记》第一章。21
耶和华闻着祭品的香烟，十分欣慰，心说：我再不诅咒大地了，绝不为人的缘故；即使他从小就心生邪念，我也决不让生灵湮灭，像这次一样——
—
22
只要大地不沉，就一定有春种秋收，寒冬炎夏， 昼夜交替，永无停息。上帝重新颁布自然法则，不因人类堕落而变更创世的目的。彩虹之约九章上帝为挪亚父子祝福，道：生儿育女吧，遍布四方吧。2
飞禽走兽爬虫游鱼都要畏惧你们；都交在你们手里，归你们统治。3



第二部分第69章 创世记

各种动物都是你们的食物，如同菜蔬，我全部赐给你们。上帝第二次祝福人类。从此，人与动物不再和平共处，比较1:28以下。4
只有一样例外：凡有生命即带血的肉，你们不可以吃。因生命存于血；一切生灵的血归于上帝，见《利未记》1:5注。5
别人欠你们的血债，我定会讨还。害人命者，我必要他偿命，无论野兽与人——
—
6
流人血者，必有人流他的血，报还血仇的义务由氏族或近亲承担，见《民数记》35:19注。因为上帝造人是照他自己的形象。7
多多生育吧，让子孙占据四方！占据（redu）：原文rebu（多育），似误抄。从七十士本改，参见1:28。8
接着，上帝向挪亚父子宣谕：9
听着，我现在与你们立约，与你们的子孙后代，10
连同所有伴随过你们的鸟兽蛇虫，所有从方舟出来的动物及大地上的生灵立约。比较第十七章，上帝与亚伯拉罕的割礼之誓。11
我答应你们：众生再不会葬身汹汹洪水，洪水也再不会毁灭大地。12
上帝还说：我与你们及伴随你们的众生立约，有一永久的标记：
13
看哪，我把战弓挂上云端，做我跟大地立约的标记。战弓（qesheth），转义彩虹：耶和华放下战弓，立和平之约。14
每当我在天空铺开云朵，看见彩虹展现云端，15
就会想起我同你们，同一切生灵的誓约；那洪水滔天灭绝苍生的灾难，就再不会重演。16
每当云端飞下彩虹，我看见它就会想到，上帝与大地芸芸众生之间，那万世不移的誓约。17
上帝嘱咐挪亚：这，就是我同天下生灵立约的标记。下接9:28。挪亚醉酒
18
从方舟下来的挪亚儿子是：闪、含、雅弗（其中含是迦南的父亲）。解释下文挪亚的诅咒。19
挪亚这三个儿子，全世界都是他们的传人。为第十章万族世系铺垫。20
挪亚本是农夫，他发明了种植葡萄。以及酿酒。21
一天，他喝得酩酊大醉，脱得赤条条的，躺倒在帐篷里。22
（迦南之父）含看见父亲光着身子，`erwah，即下一节说的“裸相”（羞处），暗示含违背了某种性禁忌。就去告诉帐篷外面的两个哥哥。23
闪和雅弗忙拿了件长袍，搭在肩上，倒退着走进帐篷给父亲盖上；他们始终背着脸，不看父亲的裸相。24
挪亚酒醒之后，得知幼子对自己无礼，显然故事原来另有一个版本，以迦南为挪亚的幼子。25
骂道：迦南该死！将来给哥哥们当奴隶的奴隶！26
还不解气，又说：赞美耶和华，闪的上帝，叫迦南做闪的奴隶！27
愿上帝保佑雅弗壮大，yapht，谐音雅弗（yepheth）。让他住进闪的帐篷，叫迦南做他的奴隶！诅咒和祝福，应验在三兄弟的后代身上。28
洪水之后，上接9:17。挪亚又延年三百五十，29
直到九百五十岁高寿，才告别人世。万族世系十章洪水过后，挪亚三个儿子闪、含、雅弗各有子裔，三分天下：雅弗子孙居北方，含的子孙住南方及迦南，闪的子孙得中部和东方，代表公元前八至七世纪以色列人对世界的认识。世系分列如下：2
雅弗生有七子：哥密、玛各、玛代、雅完、
yawan，泛指希腊人。图巴、米设、提拉。3
其中哥密有三子：亚实基拿、利法、陀迦玛。均为小亚细亚民族。4
雅完有四子：以利沙、他施、基提、多单。5



第二部分第70章 创世记

由此分蘖出沿海及诸岛各族。海，指地中海。以上是雅弗的子裔，原文无此句，据下文20及31二节补。各有自己的语言宗族和国土疆界。6
含生有四子：古实、
见2:13注。埃及、利比亚、迦南。kena`an，巴勒斯坦古称。7
其中古实有五子：西巴、沙国、
见2:11注。撒弗他、拉玛、撒弗提迦。均为东非及阿拉伯南部民族。拉玛有二子：示巴、底但。8
古实另有一子宁录，nimrod，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传说中的巨人。是第一个称霸世界的强人。9
他在耶和华眼里，又是英勇的猎人——
—
有成语为证：勇如宁录，耶和华面前的猎人。10
宁录先在示拿立国，示拿（shin`ar），巴比伦古称。包括巴别、以力、亚甲三城。11
然后北上亚述，建尼尼微、空地镇、迦拉三城，12
以及王城尼尼微和迦拉之间的勒城。resen，“辔头”，此城不见于楔形文字记载。迦拉和尼尼微曾先后为亚述帝国的都城。13
埃及有七子：路德、亚南、利哈比、拿弗土、
14
帕斯罗、迦斯路、克里特。原文“克里特、迦斯路”，与《申命记》2:23非利士人来自克里特岛（kaphtor）的记载不合。后者是非利士人的先祖。15
迦南有十一子：长子西顿、
zidon，黎巴嫩南部港口、腓尼基大城。次子赫提，het，小亚细亚民族，曾占据迦南北部；常借指迦南土著，如23:3以下。16
以及耶布斯、
yebus，耶路撒冷旧名，公元前1000年前后被大卫王征服建都，见《撒母耳记下》5:6。亚摩利、
'emori，特指迦南山区一部族，《民数记》13:29。革迦撒、
17
希未、亚基、西尼、
18
亚瓦底、洗玛利、哈玛。迦南诸部后来分布甚广，19
其疆域北起西顿，南抵基拉耳（在加沙附近），东到所多玛、俄摩拉、押玛、泽波（在拉沙附近）。画出古巴勒斯坦疆域。所多玛等四城位于死海南部，见14:2注。20
以上是含的子裔，各有自己的语言宗族和国土疆界。21
闪，雅弗的长兄，是希伯子孙的先祖。希伯（`eber）子孙即希伯来人。22
他生有五子：以兰、
`elam，两河流域古国，位于今伊朗西部。亚述、亚法撒、路德、
同上文13节埃及长子。亚兰。'aram，总称叙利亚诸部；希伯来人视为亲戚，见下文拿鹤家谱（22:21）。23
其中亚兰有四子：乌斯、户勒、基帖、玛施。24
亚法撒生沙拉，沙拉生希伯。25
希伯生二子：哥哥叫“分裂”，peleg，旧译法勒。因为自那时起人世就分裂了；一说指巴别塔之乱即语言分化。弟弟叫约坍。26
约坍所出：亚摩答、沙列、哈萨玛非、耶拉、
27
哈多兰、乌萨、德拉、
28
俄巴路、亚比玛利、示巴、
29
阿斐、沙国、约巴，共十三子，合为约坍诸部。即阿拉伯诸部，其中沙国、示巴同上文第7节古实子孙。30
其家园从米沙开始，直到东部的色法尔山区。31
以上是闪的子裔，各有自己的语言宗族和国土疆界。32
挪亚的各宗子孙，按其世系登录如上。洪水以降，世上万族皆是他们的传人。人类种族和语言由单一而纷繁的一种解释，与巴别塔故事恰成对比。


第二部分第71章 创世记

巴别塔十一章起初，天下只有一门语言，人类全说同样的话。2
后来，他们迁徙到了东方，miqqedem，解作从东方，假设人类发源于大河以东，亦通。在示拿地方发现一片平原，即幼发拉底河冲积平原上的巴比伦（希伯来语读若巴别），见10:10注。便住下了。3
彼此商议道：怎么样，我们造砖块吧，放火里烤得硬硬的！于是动起手来，砖块当石头垒，柏油作灰泥砌。4
又说：来呀，一块儿盖座带高塔的城，让塔尖直通天庭！巴比伦的七阶庙塔（ziggurat），高者可达90米，供祭司“登天”参拜神明。但此处通天塔是人类傲慢与城市文明堕落的象征。就此替我们自己扬名，免得拆散了流落四方。5
耶和华走下天庭，见人们忙着建城造塔。6
说：对众天使。原来他们抱团成了一个民族，说的是同样的语言！才起头，就造这个，将来只怕没有他们做不成的事了。7
快，让我们下去搅乱他们的语言，叫他们一个听不懂一个！8
说罢，耶和华将造城的人拆散了分遣各地；城，也就停建了。9
它因此得了“巴别”的名，babel，谐音搅乱（balal）。但此名实际来自巴比伦（亚甲）语，意为神之门（bab-ilu）。因为在那里耶和华搅乱了人类的语言，令他们散开去了世界各地。闪的家谱
10
闪的家谱如下：上接挪亚家谱（10:32）及第五章亚当家谱，为下文亚伯兰（亚伯拉罕）出场准备。闪一百岁生亚法撒，时在洪水过后二年。概数。挪亚五百岁时已生闪（5:32），六百零一岁洪水退净（8:13），再过二年，闪应该至少一百零三岁。11
之后，又
延年五百，生儿育女。12
亚法撒三十五岁生沙拉。13
之后，又延年四百零三，生儿育女。14
沙拉三十岁生希伯。15
之后，又延年四百零三，生儿育女。16
希伯三十四岁生分裂。17
之后，又延年四百三十，生儿育女。18
分裂三十岁生拉吴。19
之后，又延年二百零九，生儿育女。20
拉吴三十二岁生西鹿。21
之后，又延年二百零七，生儿育女。22
西鹿三十岁生拿鹤。23
之后，又延年二百，生儿育女。24
拿鹤二十九岁生泰腊。25
之后，又延年一百一十九，生儿育女。26
泰腊七十岁时，生有三个儿子：亚伯兰、拿鹤、
同祖父名。哈郎。泰腊家谱
27
泰腊的家谱如下：泰腊三子：亚伯兰、拿鹤、哈郎。哈郎生罗得，28
却死于父亲面前，在家乡迦勒底的吾珥。'ur，“太阳升起之地”，幼发拉底河下游古城。29
亚伯兰娶莎莱为妻；拿鹤娶弟弟哈郎之女蜜佳为妻（哈郎另一个女儿叫姨佳）。30
莎莱不育，膝下无子。31
泰腊率儿子亚伯兰、孙子（哈郎之子）罗得和儿媳莎莱，一起离开迦勒底的吾珥，前往迦南。但是他们抵达哈兰城，haran，幼发拉底河上游商城及交通枢纽。就住下不走了。32
泰腊在哈兰城辞世，享年二百零五岁。迦南十二章耶和华诏示亚伯兰：离开你的故土、你的族人和你父亲的家，到我为你指示的地方去！2
我要使你成为一大民族。后世尊为圣祖


第二部分第72章 创世记

我将赐福于你，让你名满天下，人人呼你而祈福——
—
3
祝福你的，我祝福他，诅咒你的，我诅咒他，世上万族，都要因你而蒙福！原文：呼你而祈福。即愿以亚伯拉罕之福为福。译文从七十士本。4
于是亚伯兰遵照耶和华的指示起身，罗得同行，离开了哈兰。在他七十五岁那年，5
亚伯兰率妻子莎莱、侄子罗得以及他们在哈兰积攒的财物和得来的奴隶，nephesh，直译：灵魂。一同上路，往迦南去了。见10:6注。进入迦南地界，6
他们继续南行，直至石肩，shekem，旧译示剑。城建在山肩，故名，遗址在耶路撒冷以北六十七公里处。来到那株神圣的摩利橡树下面（当时那里还住着迦南人）。摩利（moreh）：导师、赐神谕者。七十士本作“高耸”。7
耶和华忽然显现，对亚伯兰道：这块土地，我将来赐给你的子裔！上帝第一次应许圣地，指明圣祖徙居迦南的目的。于是亚伯兰在那里修起一座祭坛，供奉向他显现的耶和华。8
接着他们向南，进入伯特利东部山区，伯特利（beth'el），“神之家”，耶路撒冷北面的交通枢纽。在伯特利和东边的艾城之间，找地方扎了帐篷。在那里，亚伯兰为耶和华造了第二座祭坛，并以圣名祈祷。9
而后，他们又一程程地迁徙到了南地。negeb，迦南南端，誓约井（21:31）以南的灌区与荒野。埃及
10
时值迦南饥馑，灾情严峻，亚伯兰决定举家南下，到埃及逃荒。11
临入埃及，他对莎莱说：妻啊，你长得漂亮。12
埃及人见了，保准会说：瞧他的老婆！就把我杀了，将你留下。13
所以求求你，对他们说，你是我妹妹。一说丈夫认妻为妹，是古代哈兰（亚伯兰“老家”）上层社会的风气，使妻子获得双重社会地位。参见20:12。这样，他们就会为了你的缘故而好好待我，你就救了我的命了！14
来到埃及，莎莱的美貌果然招人瞩目。15
法老的大臣看见了，一个个都在法老面前盛赞她的姿色。于是法老把莎莱接进了后宫，16
并因此特别厚待亚伯兰，赏赐他许多牛羊驼驴和男女奴婢。17
不料，亚伯兰妻子莎莱一进后宫，耶和华便降瘟病，nega`im，本义打击。令法老的嫔妃不育。直译：狠狠打击法老和全家。通说指后宫不育之症，参见20:18。18
法老急召亚伯兰质问：你这是什么名堂？为何不说实话，她是你的老婆？19
反而胡诌什么“她是我妹妹”，让寡人纳她为妃！喏，这是你老婆，领回去，快给我滚！20
法老命令左右，将亚伯兰连同他的妻子及所有家产，马上遣送出境。罗得分道十三章亚伯兰带着妻子和家产，从埃及返回南地，罗得一路伴随。2
这时，亚伯兰已是成群的牲畜和大堆金银的主人了。法老的馈赠，12:16。3
他一程程地北上，回到伯特利，即当初他在伯特利和艾城之间扎帐篷、
4
建祭坛的地方。见12:8。安营已毕，亚伯兰又一次呼唤了耶和华的圣名。5
罗得一直与亚伯兰同行，他也有成群的牛羊和自己的帐篷。'ohalim，（复数）借喻家小。6
可现在他们两家的牛羊一多，草场就嫌小了；住在一起，7



第三部分第73章 创世纪


两家的牧人之间便免不了发生口角（当时那地方还住着迦南人和比利齐人）。perizzi，迦南山地土著。8
于是亚伯兰对罗得说：咱们是至亲，不能让下人吵架伤了和气。9
你看，天地宽着哪，咱们分头走吧：你往左，我就向右；你向右，我就往左。10
罗得四下望去，只见约旦河谷水草丰润——
—
那时耶和华尚未毁灭所多玛和俄摩拉——
—
仿佛耶和华的乐园，又好像埃及的沃野，一直伸展到小镇撮尔。zo`ar，位于死海南端，见19:20以下。11
他便选择了约旦河谷那一大片平坝，kikkar，“圆圈”，作者假设死海尚不存在，约旦河注入一圆形平坝。往东方去了。就这样，他们分了道：12
亚伯兰定居迦南；罗得去到平坝的城镇中间，把帐篷安在所多玛附近。13
那所多玛人却十分邪恶，是耶和华不会饶恕的罪人。罗得选择了安逸，生活在罪人中间，见18:20以下。14
罗得走后，耶和华谕示亚伯兰：抬起你的眼睛，从你站着的地方望去，南北东西，15
凡你目光所及之处，我都要赐给你和你的子孙，直到永远。第二次应许圣地，见12:7。16
我还要让你的后裔多如地上的灰沙：谁数得清地上的灰沙，谁才能说出你后裔的数目！17
去吧，去把这片土地直着走到头，再横着走到头，因为它是我决意赐给你的土地。18
于是，亚伯兰拔营南迁至希伯伦，hebron，在耶路撒冷西南，历史上曾是迦南王城。在幔利的橡树旁安了帐篷，幔利（mamre'），通说在希伯伦东北三公里处。见14:13注。并且为耶和华造了祭坛。下接15:1。下一章是插入的独立片断。西汀谷十四章却说那时有四位大王：示拿王安非拉、以拉撒王阿流克、以兰王哥头剌马、
kedor-la`omer，意为剌马之子，剌马是巴比伦神话英雄。戈印王提达。四大王均无历史记载，且分据四方，即南有示拿（巴比伦）、北有以拉撒（亚述）、东有以兰（今伊朗西部）、西有戈印（赫提，今土耳其东部）。2
这四大王兴师，攻打五个小王，即所多玛王比拉、俄摩拉王比沙、押玛王史纳、泽波王单以伯、贝拉（又名撮尔）王。五座城除撮尔外，后均被上帝毁灭沉入死海，19:25及《申命记》29:22。3
五小王把军队集结在西汀谷（今称盐海）。即死海。4
他们原先对哥头剌马俯首称臣，达十二年之久；第十三年，却一起举兵反叛。5
次年，哥头剌马率领盟军前来讨伐。先在双角阿思塔击溃雷发人，repha'im，巨人。在迦南宗教中转指祖先幽灵，住在地下。双角阿思塔（`ashterothqarnayim），在加利利湖以东，今叙利亚南部。接着在韩城大败苏西人，在阿音城平原败以米人，6
在毛岭败何利人，以上皆传说中约旦河东岸部族，见《申命记》2:10以下。一路追杀，直到荒漠边缘的巴兰橡树。'el-pa'ran，地点不详，参见21:21。7
然后回师审判泉（又名加迪斯），`enmishpat，南地交通要冲，位于西奈半岛北端。征服了亚玛力全境，`amaleqi，死海以南一游牧部族，见36:12。以及居住在海枣哈匝冲的亚摩利人。见10:16注。8
于是，五小王会师西汀谷，迎击四大王；所多玛、俄摩拉、押玛、泽波和贝拉（又名撮尔）的联军，9
对以兰王哥头剌马、戈印王提达、示拿王安非拉、以拉撒王阿流克，展开血战。10
那西汀谷遍地都是柏油坑。今死海南端仍有油田。所多玛王和俄摩拉王不支，败退时掉进坑里，残部大乱，往山里逃窜。11
四大王遂将所、俄二城的食粮财物洗劫一空。12
还抓走了寄居在所多玛的罗得，即亚伯兰的侄子，抢了他的家产。13



第三部分第74章 创世纪

有个逃生的人，跑来向希伯来人亚伯兰报信。当时亚伯兰住在亚摩利人幔利的橡树附近。上文13:18的地名幔利此处成了人名，两片断渊源不同故，见18:1。幔利和他两个兄弟葡萄和阿奈都是亚伯兰的盟友。即结盟的部落。葡萄（'eshkol）和阿奈（`aner）在别处也是地名，如《民数记》14:24，《历代志上》6:55。14
亚伯兰闻报侄子被俘，立即点起训练有素的家生奴丁三百一十八名，急急向北，赶到丹城。dan，位于加利利湖以北的河谷，在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文献中称狮城。15
他将家丁分成几队，趁夜色发动袭击。敌人溃败了；他们穷追不舍，直至大马士革北面的何巴，16
一举夺回全部掳去的财物：亚伯兰救下了侄子罗得和他的家产，连同女人和其他人口。
义王
17
亚伯兰打败了哥头剌马等四大王，凯旋归来，所多玛王专程到平谷（又名王谷）迎接。18
撒冷城的义王，malki-zedeq，旧译麦基则德。撒冷（shalem），通说即耶路撒冷。作为至高者上帝的祭司，也带了饼和酒来。《诗篇》110:4以义王比大卫王，而大卫王是救世主的先声，此段遂被解作关于救世主的预言；基督教更以饼和酒喻圣餐礼。19
他为亚伯兰祝福道：愿亚伯兰蒙受造物主至高者的赐福！20
愿至高者上帝永受赞颂因他把敌人交到你的手中！亚伯兰将战利品的十分之一献给了义王。如同向祭司纳什一捐，见《利未记》27:30。21
所多玛王对亚伯兰说：那些财物都归阁下，但请把人口还给我。22
亚伯兰回答：我向耶和华、向创造天地的至高者上帝举手发誓，23
凡属大王的，哪怕一根线一条鞋带，我也不拿，免得日后大王说：我让亚伯兰发了财。24
是的，我一样不要；只要我手下随从的吃用，以及前来助战的阿奈、葡萄、幔利，该他们得的那一份。肉块之约十五章此后忽一日，上接13:18。亚伯兰得一异象，mahazeh，一如梦境，可以是纯听觉的。听见耶和华之言：dabar，上帝创世之言的继续。 亚伯兰哪，你莫害怕。我做你的盾，你将来有厚报！2
亚伯兰道：我主耶和华啊！我都老了还膝下无子，因夫人不育（11:30）。你还能赐我什么？跟随我的管家是大马士革人艾利泽呀！'eli`ezer，“上帝佑助”，亚伯兰最信赖的仆人。近东古俗，主人无子，可由仆人继承家业。此句原文有讹，无定解。译文从通行本。3
他越说越伤心：因为你没有给我子裔，我只能让家生的仆人继承家业了！4
但是耶和华的话音回答：不，他不是你的继嗣；你的家业，该由你亲生的儿子传承！5
说着，领他到帐篷外面，道：你往天上看，把星星数一数，如果你数得过来——
—
将来，你的子裔就有那么多！6
亚伯兰信了耶和华；耶和华即认他的忠信为义。zedeqah，义既是道德要求（行义事），也是律法准则（除不义）。义出于忠信，更是传道者的一贯教导，《加拉太书》3:6。7
并且谕示：我是耶和华，我把你从迦勒底的吾珥领出来，是要把这片土地赐给你，做你的产业。8
亚伯兰问：我主耶和华啊，我凭什么知道，这份产业将来归我呢？9
耶和华道：你去找一头母牛、一匹母山羊、一匹公绵羊，都要三岁大的，再找一只斑鸠和一只雏鸽，拿来给我。10
亚伯兰备办了祭品，将牛羊剖为两半，一对对摆好，但鸟儿不剖。11
每当鹰鹫飞来，落在死畜身上，他便起身轰赶。12
待到红日西斜时分，亚伯兰竟昏昏睡去了。突然，一阵黑沉沉的恐惧包围了他。异象又来。13
传来耶和华的声音：记住，你的后裔将来要流落异乡，要受四百年的奴役和欺凌。约数，实为四百三十年，见《出埃及记》12:41。14
但那奴役他们的国家，即埃及。一定逃不过我的惩罚；


第三部分第75章 创世纪

你的子孙将重获自由，离开那里，还要带上无数财富。15
至于你，你将颐享天年，才归去与祖宗团圆。见25:8。16
而子孙们须经过四代，方能重返此地，因为亚摩利人的罪愆，此处泛指迦南土著，见10:16注。要到那一天才会期满。受罚交出土地。17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那一刻，蓦地出现一扇冒烟的火炉和一支熊熊的火炬，从那两行肉块中间穿过。近东古俗，立约者穿行肉块间立誓，若违约即如牺牲裂尸，见《耶利米书》34:18。火，象征上帝，如《出埃及记》3:2；上帝独行，表示神主动承诺。18
耶和华就在那一天与亚伯兰立了约：第三次应许。这片土地，我赐给你的后裔，从埃及河直到大河幼发拉底——
—
19
包括基尼人、克那斯人、东方人、
qadmoni，旧译甲摩尼人，所指不详。或泛称幼发拉底河流域的部族，见29:1。20
赫提人、比利齐人、雷发人、
21
亚摩利人、迦南人、革迦撒人和耶布斯人的大片土地。均为迦南及周边民族。夏甲十六章亚伯兰的夫人莎莱不育。她有一个埃及婢女，名叫夏甲。2
莎莱对亚伯兰说：丈夫呀，既然我怀不上孩子是耶和华的旨意，你就把我的婢女收房吧，没准她能替我生个儿子！美索不达米亚古俗，主母不育，荐婢女为妾，让她在自己膝下分娩，婴儿视为嫡出。见３０１以下。亚伯兰同意了。3
于是，莎莱把自己的埃及婢女给了丈夫为妾——
—
那时亚伯兰在迦南已经住了十年。包括埃及逃荒在内；圣祖时年八十五岁。4
圆房不久，夏甲就怀孕了。可是她一发现自己有喜，就不再把主母放在眼里。5
莎莱向丈夫抱怨：都是因为你，那丫头才敢对我不好！我亲手把她交到你的怀里，她怀上孩子就瞧不起我了。你我之间，愿耶和华主持公道！6
亚伯兰安抚莎莱道：好了好了，你的婢女，归你的手管教。怎样待她才好，随你的便！莎莱便狠狠地管教起来。夏甲受不了，就逃走了。7
耶和华的天使降临荒野，在书珥道上的一眼泉水旁，书珥（shur）荒野，在西奈半岛东北，是迦南的西南屏障（shur）。遇见了夏甲。8
天使问她：夏甲呀，莎莱的婢女，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夏甲哭道：我是从主母莎莱那里逃出来的。9
天使道：你还是回去，服从主母的管教吧！10
并且为她预言：我要让你的子孙昌盛，数不胜数。还说：11
看哪，你有喜了！你要生一个儿子，名叫以实玛利，yishma`e'l，意为上帝听见。因为耶和华垂听了你的哭诉。12
长大了，他要像头野驴：他与人为敌，人与他为敌，独往独来，傲视众亲族。以实玛利的后代是大漠里剽悍的阿拉伯人。13
夏甲蓦然觉悟：我见到了那看护我的上帝了！常人见上帝必死，故上帝借了天使的形象向夏甲显现。下文21:17，22:11，31:11同。所以她把对自己说话的耶和华称为“看护帝”。'elro'i，此节原文有讹，无善解。译文从七十士本。14
从此，那眼泉水便叫作“永生者看护之井”，be'er lahay ro'i，永生者即上帝。此井象征拯救，见同一母题下文21:19的重述。地点在加迪斯和巴列之间。见14:7注。15
后来夏甲为亚伯兰诞下一子，亚伯兰给儿子取名以实玛利。16
夏甲生以实玛利那年，亚伯兰八十六岁。下一章是第十五章“肉块之约”的重述与发展，但叙事渊源不同。



第三部分第76章 创世纪

割礼之约十七章亚伯兰九十九岁上，耶和华显现，向他宣谕：我乃上帝全能。shadday，含义不明，通说源自亚述语shadu（高山、大荒）。“全能”是七十士本和通行本建立的传统译名。你走我的道，做一个完人，犹如挪亚（6:9）。2
我便与你立约，使你子孙繁盛！3
亚伯兰慌忙俯伏在地，上帝道：4
听着，这是我与你立的约：你将来要做万民之父。5
所以，你不可再叫亚伯兰了，你的名字是亚伯拉罕，'abraham，亚伯兰的“繁体”读音，本义父亲高贵，谐音万民之父（'ab-hamon）。古人相信，更名可改变身份命运。因为我已立你做了万民之父，6
将来子裔无穷，万国万王，都要奉你为祖。故称圣祖。7
此约永世长存，乃是我专为你，并你的子孙万代立下的诺言：我做你的上帝，你的子子孙孙的上帝。8
我要将你今天寄居的这片土地亦即整个迦南，赐给你和你的后裔，做你们永久的产业——
—
因为，我是你们的上帝。9
接着又说：至于你，以及你的子孙后裔，你们必须守我的约，10
世世代代，坚守不懈：你们全体男子都要行割礼，11
即割去包皮。`arlath，割阴茎包皮，原是部落的成人礼或订婚入籍的仪式（34:14）。此习俗在近东始于古埃及。这是我与你们立约的标记。12
世世代代，你们家中所有的男子，包括在家里出生的和向外族人买来的奴隶，出生后第八天，即行割礼；13
不论家生的还是买来的，一律割去包皮。我的约须刻在你们肉里，才是永久的约。遂成为以色列子民区别于周边“不洁”异教民族（埃及人除外）的身份标识。14
凡未受割礼、不割包皮的男子，都要从族中除名——
—
因为，他违犯了我的约。15
上帝吩咐亚伯拉罕：至于你的妻子，不可再叫她莎莱，要称莎拉。sarah，实为同一名字不同方言的读音，意为公主。16
我要赐福给她，让她为你生子。我还要保佑她，教她做万民之母，万国的王由她所出。17
亚伯拉罕跪倒在地，忍不住笑出了声，如下文莎拉的笑（18:12）和以实玛利的笑（21:9），呼应下文19节莎拉儿子以撒的名yizhaq：他（上帝）笑了。心说：我这百岁老头还能得子？莎拉都九十了，还会生育？18
于是他向上帝请求：但愿以实玛利活在你的面前，蒙受你的恩顾！19
上帝回答：不，你妻子莎拉会给你生儿子的，这儿子你要取名以撒。我要同他坚守我的约，永世不变：做他的上帝，他的子孙万代的上帝。原文无此句，据七十士本补。20
至于以实玛利，你的请求我听见了！见16:11注。我也为他赐福，叫他子孙繁盛；他将来得做十二位酋长的父亲，也会成为一大民族。21
但是，我的约必须由以撒来守——
—
明年此时，莎拉要为你生一个儿子！22
说完，上帝升天而去。23
于是，亚伯拉罕奉上帝谕旨，当天就给儿子以实玛利和家中全体男子，包括家生的和买来的奴隶，割了包皮。24
行割礼那一年，亚伯拉罕九十九岁，25
以实玛利十三岁；26
父子俩同一天受了割礼。27
跟着，阖家男子，无论家生的还是买来的，都一一受礼，去了包皮。幔利的橡树十八章一天下午，暑气最盛的时候，亚伯拉罕正坐在帐篷门口乘凉，耶和华在幔利的橡树下向他显现了。见13:18。2
他一抬头，啊，那里站着三个人！上帝同两位天使，如下文13节与19:1所示。赶紧跑上前去迎接，俯伏在地：以额触地行礼，表示尊敬客人：此时亚伯拉罕还不知来者是上帝。3



第三部分第77章 创世纪

大人赏光！大人（'adon），单数，暗示两位天使是上帝的变相。基督教诸教父则解作“三位一体”奥秘的先声。请允许仆人我招待了再走。4
我这就叫人打水给各位洗脚，请在树下歇一会儿。5
我去拿点饼来，各位慢慢享用了再继续赶路：各位既然来到舍下，就是我的客人了。客人们道：行，悉听尊便。6
亚伯拉罕跑回帐篷，对莎拉说：快，拿三斗细面，和了烤饼！斗（se'ah），干量单位，一斗约等于公制15升。7
说完，又赶到牛群里，挑了一头肥嫩的牛仔，交给下人，叫他赶快收拾。8
最后，他取出凝乳和牛奶，连同刚烹饪好的牛肉，亲自端上，摆在客人面前。他们吃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的橡树底下。9
你的妻子莎拉呢？客人们问。在帐篷里呢，亚伯拉罕回答。10
一位客人便说：明年此时，我还要回来这里，那时你的妻子莎拉该生一个儿子。重复17:21预言。莎拉正好站在帐篷门口，在客人背后听他们说话。11
亚伯拉罕夫妇早已上了岁数，莎拉也绝经多年了。12
所以她听见客人那番话，不禁暗自好笑，讽刺：莎拉不知客人是谁，也不明白“笑”是将来儿子的名，见17:17注。心说：我早过了生育的年龄，丈夫也老了，这喜从何来？13
耶和华问亚伯拉罕：莎拉在笑什么？说什么我这把年纪了，当真还生得了孩子？14
难道耶和华还有做不成的事？明年此时，我一定回来你这里，那时莎拉要生一个儿子！预言三遍。15
莎拉心里害怕，意识到说话的客人是神。却不愿承认：我没笑呀。可是那客人说：不对，你刚才笑过。下接21:1。圣祖求情
16
三位客人用了餐，重新上路；亚伯拉罕为他们送行，陪他们走到远远望见所多玛的山上。17
耶和华心想：我此行的目的，何必瞒着亚伯拉罕？18
他将来要成为一大民族，天下万族都要因他而蒙福。见12:3注。19
何况我拣选了他，就是要他教导子孙后代守耶和华的道， derek，守（或走）耶和华的道，意为循上帝之法生活，见《申命记》10:12以下。行义事，做义人，好让耶和华实现对亚伯拉罕的诺言。20
想到这里，便对亚伯拉罕说：所多玛和俄摩拉，这两座城罪行累累，骂名实在太坏。21
我得下去看看，派天使。核实一下，是否真像人们向我控诉的那样，恶贯满盈！22
另外两位客人便转身朝所多玛走去。亚伯拉罕站在耶和华面前，原文：耶和华仍留在亚伯拉罕面前。传统本、诸译本均倒置主宾，敬神故。23
忍不住趋前问道：主啊，你真要把义人和罪人一同消灭吗？24
假如城里有五十个义人，你还毁灭它吗？为这五十个人，你能不能宽恕全城？古人信奉集体责任，此处问的不是冤枉无辜，而是就所多玛而言，几个好人才可求得上帝宽恕，救下全城性命。25
你总不能把义人罪人一起杀掉，让他们同样命运吧！不，不会是这样的：难道整个世界的审判者不主持公道了吗？26
耶和华回答：如果在所多玛能找到五十个义人，我就为他们饶恕全城。27
亚伯拉罕又问：主啊，我虽然身为尘土，却还要斗胆向你祈求。28
假如只有四十五个义人，你会因为少了五个而毁灭全城吗？耶和华：如果能找到四十五个，我也不毁灭那城。29
亚伯拉罕：假如只找到四十个呢？耶和华：为这四十个，我也不毁灭。30
亚伯拉罕激动起来：主啊，请不要对我生气，假如只有三十个呢？耶和华：如果能找到三十个，我也不毁灭。31
亚伯拉罕：主啊，请宽恕我大胆，假如只有二十个呢？耶和华：只有二十个，我也不毁灭。32
亚伯拉罕颤抖着：主啊，请不要对我发怒，让我最后祈求一次。假如只有十个呢？参见《耶利米书》5:1，《以西结书》22:30：上帝愿为一个义人饶恕耶路撒冷。耶和华：为这十个，我也不毁灭。33
说完，耶和华径自去了。亚伯拉罕只好下山回家。次日早晨又回来查看（19:27）。所多玛十九章黄昏时分，两位天使到了所多玛。即先前伴随上帝的两位“客人”（18:22）。罗得正坐在城门口，一见他们，忙起身迎接，上前俯伏在地，2
招呼道：大人！请到舍下洗脚歇息，住一夜，明天一早再赶路吧。客人道：不用啦，我们在空地上过夜就行。3
但是罗得恳请再三，他们这才跟他走，一起进到他家。罗得为客人做了一席晚宴，烤了无酵饼，他们坐下吃了。4
吃罢晚饭，上床时分，突然屋外人声嘈杂。一看，黑压压的，全城的男人都来了；老老少少，把屋子团团围住。5
只听有人嚷嚷：罗得开门！今天晚上来你家的那两个人呢？交出来，让我们认识认识！yada`，此处借指性交（所谓肉体知识）。6
罗得出来，把门在身后带上，7
说：各位弟兄，求求你们了，千万别干那种坏事。8
要不，我有两个女儿，还没有同男人相认，即处女。我把她们领来，你们拿去，随便怎样处置！显然，女儿的荣誉与安全，不及保护客人的义务重要。比较12:13。求求你们了，就饶了那两个在我屋顶下借宿的客人吧。9
可是那帮人喊道：滚开！还有人叫：哪来的外乡佬，居然扮起判官来了！不知天上的判官正注视着（18:25）。滚开，不然把你也收拾了，更比那两个人还惨！他们骂骂咧咧一拥而上，推开罗得，就要砸门。10
门却开了，伸出四只手来将罗得一把拉了进去，砰地又关上了。11



第三部分第78章 创世纪

门外的人们只见一片极亮的白光，眼前便一团漆黑，直译：（天使）以失明（的光）打击门外的人们。再也摸不着门了。12
两位客人问罗得：你在城里还有什么人？原文此处插入“女婿”一词，不通，似误抄。从圣城本略。儿子、女儿或者别的家人？带上他们，赶快离开！13
我们要毁灭这座城了：是耶和华派我们来的，因为祭坛前所多玛人的骂名实在太坏、太响！祭坛前，直译：耶和华面前。14
罗得慌忙出门，赶去找两个女儿的未婚夫，hathan，通译女婿，但此处指已订婚尚未迎娶者，法律上视同女婿。说：起来，快起来出城逃命，耶和华要来毁灭所多玛了！可是那两个未来女婿只当他在开玩笑。15
天将破晓，两位天使又来催促罗得：起来，带上妻子和身边这两个女儿，快走！不然这座城伏法灭亡，你们一同遭殃！16
罗得还在犹豫，却被天使将他的手和妻子女儿的手一把攥了，飞也似的带到城外——
—
因为耶和华怜悯罗得——
—
17
来到城外，才松了手，叮嘱罗得：快逃命去吧！绝对不要往身后看，也不可在平坝里停步；要一口气跑到那边山上，否则你们也一起灭亡！18
罗得一看，焦急起来：慢，慢，大人！单数，暗示上帝，同18:3。19
大人厚爱，保全仆人性命，仆人感激不尽！但恐怕我来不及跑到山脚，灾难就追上了，我还是没命。20
大人看见那边有个小镇吗？离这儿不远，让我去那儿躲吧。你看，就这么个撮尔小镇，留下它，给我逃生吧！21
天使道：好吧，我答应你，不毁你说的那个小镇。22
快，快跑过去！你不到那里我不好动手！因为这个缘故，那小镇后来便叫撮尔。zo`ar，本义微小，见13:10注。23
太阳升上地平线时，罗得刚好逃到撮尔。24
突然，漫天落下燃烧着的硫磺，顿时，所多玛和俄摩拉一片火海！25
耶和华夷平了这两座城和整条河谷，连同城中所有的居民和地上生长的草木。解释死海成因；地震可引起油气喷发和大火。一同毁灭的还有押玛（'admah）和泽波（zebo'im）二城，《申命记》29:22。26
罗得的妻子忍不住回头张望，立刻变成了一根盐柱。柱状的岩盐至今还是当地的景观。27
那天，亚伯拉罕早早起来，赶到他昨天在耶和华面前站立的山上，28
俯瞰所多玛、俄摩拉与河谷平坝。只见河谷里浓烟滚滚，仿佛一扇巨大的窑炉。29
就这样，上帝在毁灭河谷里那几座城的时候，没有忘记亚伯拉罕；他救下罗得，将他从大灾难中，从末日之城带了出来。以下嫁接一改造了的民族起源传说。罗得的女儿
30
罗得不敢在撮尔滞留，就带着两个女儿搬到山上，找一个山洞一起住下了。31
一日，大女儿和妹妹商量：爸爸上了年纪。世上却一个人不剩了，谁来迎娶我们？此片断原本与所多玛或死海成因无关，以大灾难毁灭人类为背景，讲述两个部族的起源。32
来，我们拿酒把爸爸灌醉了，跟他睡觉，由他传宗接代吧！33
黑夜到来，姊妹俩灌醉了父亲，姐姐和父亲睡了觉。但罗得对女儿上床下床一无所知。34
次日，姐姐又和妹妹商量：昨晚我跟爸爸睡过了。今晚我们再来灌他，你去跟他睡觉，也由他传宗接代！35
黑夜到来，姊妹俩又灌醉了父亲，妹妹和父亲睡了觉。但罗得对女儿上床下床一无所知。36
这样，罗得的两个女儿都怀上了父亲的孩子。37
大女儿诞下一子，起名摩押，mo'ab，谐音父出（me'ab），死海东岸一部族。即现在摩押人的先祖。38
小女儿也生一子，起名本亚米，ben`ammi，“亲人之子”，谐音亚扪子孙（bene`ammon），死海东北一部族。即现在亚扪人的先祖。


第三部分第79章 创世纪

基拉耳二十章亚伯拉罕离开幔利进入南地，在加迪斯和书珥荒野之间安营。他客居基拉耳的时候，基拉耳（gerar），今巴勒斯坦南部加沙附近（10:19）。2
每次在人前提及夫人莎拉，总是说：她是我妹妹。本章是第十二章“埃及”故事的寓言重述，莎拉依然年轻漂亮，但伦理观念已不那么“原始”。于是基拉耳的君主“我父王”派人把莎拉接进了后宫。我父王（'abimelek），暗示其夺母称父，旧译亚比米勒。3
当晚，上帝托一梦给国王，警告他说：你死期到了！你新纳的妃子，她是有夫之妇！4
国王还没有同莎拉亲近，忙说：主啊，你不会处死无辜的人吧？人：原文“民族”，衍文。从圣城本删。5
亚伯拉罕亲口告诉我“她是我妹妹”，连她自己也说“他是我哥哥”。这件事，我可是两手干净、问心无愧的呀！6
上帝在梦中回答：没错，我知道你纳妃问心无愧，所以才没让你碰她，以免铸成冒犯我的大罪。强调神的及时干预，比较12:15以下。7
现在你必须把人家的妻子送回去：亚伯拉罕是先知，nabi'，能与神沟通、传递神谕、代人祈求者，因特许“立于上帝面前”而不得侵犯，《诗篇》105:15。只有他可以替你求情，保你的性命。记住，若不送还，你与后宫都死路一条！后宫：原文“所有属于你的”，见下文１８节解释：上帝的惩罚是要他绝后。8
次日一早，国王召集群臣，把梦境说了，众人大惧。9
接着，传亚伯拉罕进宫，责备道：看你干的好事！请问寡人何处得罪了你，该你把寡人家国陷于如此大罪？你这样胡来可太不应该！10
还反复诘问：你这么干，究竟什么意思？11
亚伯拉罕拜道：窃以为贵国百姓不知敬畏上帝，怕他们图谋贱内，把我害了。12
但她也真是我的妹子，与我同父异母；是妹子嫁作了妻子。兄妹或近亲婚配先民视为理想，至摩西立法才明令禁止，见《利未记》18:6以下“乱伦律”。13
所以，当初上帝召唤我离开故土漂泊异乡之时，我吩咐过她：你若恩爱待我，就这么办。我们不论去到什么地方，你都要对人说：他是我哥哥。14
“我父王”命人将莎拉领来，归还亚伯拉罕，还一并赏赐了许多牛羊奴婢，15
说：喏，寡人的土地，任你挑选，你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16
然后向莎拉道：夫人请看，这一千块银子交给令兄，所谓“遮羞钱”。一千块是大数目；下文亚伯拉罕购家族坟地，花了四百块银子（23:15）。下一句原文费解，从圣城本。用以在族人面前为夫人的名誉作证，还尔清白！17
亚伯拉罕立即向上帝祈祷。上帝果然治好了国王、王后和众嫔妃的病，嫔妃（'amahoth），或作婢女，亦通，见21:12注。她们就又可以生儿育女了。比较12:17。18
原来，上帝为亚伯拉罕夫人莎拉动了怒，闭了“我父王”后宫所有女人的子宫。下接21:22。莎拉得子二十一章耶和华兑现诺言，眷顾了莎拉。上接18:15。2
莎拉怀孕了，在上帝指定的时刻，给年迈的亚伯拉罕生下一个儿子。3
亚伯拉罕为莎拉的儿子取名以撒。意为他笑，见17:17注。4
第八天，又遵照上帝的规定，替婴儿行了割礼。5
以撒出生那年，亚伯拉罕刚好一百岁。6
莎拉说：上帝带给我欢笑！听到喜讯的，跟我一块儿笑！7



第三部分第80章 创世纪

还说：从前谁肯告诉亚伯拉罕莎拉会奶孩子？可是我让他百岁翁得了儿子！以实玛利
8
以撒一天天长大。断奶那天，亚伯拉罕摆了一席盛宴。9
一日，莎拉看见埃及婢女夏甲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以撒一块儿嬉笑玩耍，原文无“和……以撒”，据七十士本补。此片断与第十六章平行，非续说夏甲故事，渊源不同。10
就对亚伯拉罕说：你得把那婢女母子给我撵走！我不能让婢女的小子将来分我儿子的家业。11
亚伯拉罕十分为难：“婢女的小子”也是亲骨肉哇！12
但是上帝安慰他说：别为那孩子和你的婢女发愁。婢女（'amah），妾的地位如奴，故习称婢，见《出埃及记》21:7以下“奴婢律”。就依莎拉说的办吧，因为只有通过以撒，你的名字才能传后。立以撒为嫡嗣，《罗马书》9:7。13
至于那婢女的儿子，我也要让他成为一大民族，重复17:20允诺。因为他也是你的儿子。14
次日天蒙蒙亮起来，亚伯拉罕拿了一叠面饼和一只皮囊，灌满水，交给夏甲。又把孩子让她背了，以实玛利仍是小孩，而非（根据上文第5节和16:16计算）十五六岁的少年。便打发她上路。她走啊走，在誓约井附近的荒野里迷路了。誓约井（be'ersheba`），在南地往埃及途中，见下文31节。15
皮囊里的水，也喝光了。她把孩子放在一丛灌木底下，16
自己退到大约一箭远的地方，心如刀绞：眼睁睁看着儿子死掉，我受不了！她坐得远远的，放声大哭。七十士本：那孩子大哭起来。17
上帝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上帝的使者从天上呼唤夏甲，实为上帝说话，见16:13注。问她：你伤心什么，夏甲？别怕，上帝已经听见那儿孩子的啼哭了。听见（shama`）：双关，暗示以实玛利的名字，见16:11注。18
快，去把孩子抱起来，好好搂着。将来，我要让他长成一大民族！至此允诺三遍，见上文13节。19
接着，上帝开了夏甲的眼。她望见一口水井，比较16:14。赶紧过去把皮囊灌满水，给孩子喝了。20
就这样，上帝与孩子同在——
—
那孩子在荒野里长大，成为百发百中的猎人。21
他安家在巴兰沙漠，pa'ran，在西奈半岛的荒漠北端，加迪斯附近。他母亲给他娶了一位埃及姑娘为妻。始终未提以实玛利的名字。誓约井
22
不久，上接20:18。“我父王”率三军统帅非格将军来访，暗含威吓。对亚伯拉罕说：先生每做一事，皆有上帝同在。23
请先生此时此地指上帝发誓：永不欺瞒寡人及寡人的后裔；寡人如何恩待了你，你也要如何恩待寡人，恩待你客居的国度！24
亚伯拉罕道：我发誓。25
随即，亚伯拉罕向国王提出抗议，指国王的仆人霸占了某某水井。控制水源对游牧部落生死攸关，常起争端，见26:15以下。26
国王大惊：有这等事情，是谁干的？先生怎不早说，叫寡人今日才得以闻知！27
于是，亚伯拉罕牵了些牛羊来赠给国王，表达善意。双方订了约。28
然后，亚伯拉罕从羊群里挑出七只母羔，另放一边。29
国王不解，道：请问先生将这七只羊羔另放一边，有何见教？30
亚伯拉罕回答：请大王收下这七只羊羔，kibsoth，用作祭牲；七，象征神的见证。作为我掘了这口井的证明！31
后来，那地方便叫做“誓约井”，也称七羊井，七（sheba`）与誓约（sheba`）同音，见26:33。因为亚伯拉罕与“我父王”曾在那里起誓订约。32
誓约既订，国王带着三军统帅非格将军返回非利士人的领地。史误：当时基拉耳一带还没有非利士人（pelishtim）。后者从克里特岛来迦南殖民建国，始于公元前十三世纪末。33
亚伯拉罕在誓约井栽了一株红柳，并设祭坛呼唤



第三部分第81章 创世纪

永恒的上帝耶和华的圣名。34
他在非利士人的领地客居了很长一段时间。献子二十二章此后忽一日，上帝决定考验亚伯拉罕，便唤他：亚伯拉罕！在这儿呢！亚伯拉罕回答。2
上帝道：带上你的儿子、你心爱的独生子以撒，长子以实玛利已被赶走。去到摩利亚地方。moriyah，地点不详。传说即《历代志下》3:1所载，所罗门建耶路撒冷圣殿的小山。童子祭是迦南“邪教”仪式。我会为你指示一座山，你到山上将他做全燔祭献给我！3
次日一早，亚伯拉罕起来备了毛驴，劈好献祭用的木柴，带上两个仆人和儿子以撒，一起动身前往上帝指示的地方。4
第三天，走了三天路程，见30:36
。亚伯拉罕举目眺远，果然有座小山。5
便吩咐仆人：你们牵着驴在此等候，我同孩子上山，祭拜了就回来。6
他把献祭用的柴放在以撒肩上，自己手里握着火石和尖刀，ma'akeleth，屠宰用刀，如《士师记》19:29。火石：原文“火”。父子俩一前一后，往山上走。7
爸爸？以撒叫父亲。什么事，我儿？亚伯拉罕回头道。爸爸，我们火石和木柴都有了，可是做全燔祭的羔羊在哪儿？8
亚伯拉罕回答：儿啊，那做全燔祭的羔羊，上帝会亲自预备的！父子俩一前一后，往山上走。9
来到上帝指定的山顶，亚伯拉罕便动手垒起一座祭坛。他在祭坛上铺好木柴，把儿子捆了，放上柴堆。10
然后取尖刀在手，举起，对准儿子……
11
亚伯拉罕！亚伯拉罕！耶和华的天使在云端大喊。我在这儿！亚伯拉罕回答。12
住手！天使叫道：实为上帝说话，同21:17。不可伤了孩子！现在我知道你敬畏上帝了——
—
为了我，你连自己的独生子也没顾惜！13
亚伯拉罕抬眼看时：啊，一匹公绵羊，'ayil，常用作祭牲，如《利未记》5:15。犄角缠在灌木枝里了！急上前擒住那羊，献作全燔祭，替下了儿子。14
后来他把那座山命名为“耶和华预备”。yir'eh，同上文第8节。七十士本作“看顾”，亦通。至今仍有一句成语：山上自有耶和华预备。原文：耶和华的山上有异象。似附会圣殿山传说，译文从七十士本。15
天使从云端再一次呼唤亚伯拉罕，16
传达耶和华的诺言：我以圣名起誓，因为你今天的壮举——
—
为了我，连自己心爱的儿子也不顾惜——
—
17
我定要降大福于你，令你子孙蕃衍，多如繁星海沙。你的后裔将占领仇敌的城门；见下文24:60。18
世上万国都要因他们而蒙福：只因你，服从了我的旨意！19
亚伯拉罕下山与仆人会合，一起返回誓约井，仍旧在那里居住。拿鹤家谱
20
后来，亚伯拉罕接到家人音讯，弟妇蜜佳也为弟弟拿鹤传了子嗣：见11:29。21
长子乌斯、次子布斯、三子克木尔（亚兰之父），与“万族世系”说法不同（10:22以下）。22
以及凯色、哈琐、必达、益拉、彼土利；23
后者即利百加之父。插入语，为第二十四章故事铺垫。以上八子，都是拿鹤之妻蜜佳所生。24
拿鹤另娶一妾，名流玛，生四子：提八、贾罕、塔獾、玛迦。ma`akah，也作女子名。通说此十二子合亚兰（古叙利亚）人十二支族。


第三部分第82章 创世纪

双洞二十三章莎拉享寿一百二十七岁，2
逝世于迦南四城子，qiryath'arba`，位于耶路撒冷西南，因四部落建城，城分四区而得名。现名希伯伦。见13:18。亚伯拉罕回来为她举哀，悲恸不已。3
哭罢，他从夫人的灵前站起，对赫提人说：赫提人，或赫提子孙，指当地的迦南人，见10:15注。4
我是客居此地的外乡人。请允许我置一块坟地，让我移灵入土。5
赫提的子孙回答：6
老爷放心！您在我们这儿是上帝的宠臣。nasi'，本义王公、贵人。您就挑我们最好的墓茔安葬夫人吧，没有人会拒绝您的请求的！7
亚伯拉罕起身向土地的主人赫提人下拜，8
然后提出请求：若各位愿意让我移灵入土，请务必答应我，替我向苏哈之子以弗仑恳求，9
要他出售他家田地尽头的那个双洞。makpelah，传说分上下两层，旧译麦比拉洞。请他当着各位的面按实价卖给我，给我作墓地之用。10
正巧以弗仑就坐在人群里，他高声答复，让他的同胞即所有在城门内居住的赫提人都能听见：仿佛全体居民开会。11
不！老爷请听我说。那块田连同田头的山洞，我都送给您；当着族人的面，我请您收下。您就放心办您的丧事吧！12
亚伯拉罕再一次向土地的主人下拜，13
然后回答以弗仑，声音让每个人都能听见：先生若不嫌弃，请听我说。地价我是一定要付的，您把钱收下了，我才敢移灵！14
以弗仑笑道：15
老爷太客气了！那块田不过值四百块银子，块（sheqel），巴比伦和波斯银币单位，参见20:16注。这在老爷和我之间，又算什么？请放心办您的丧事吧。16
亚伯拉罕明白以弗仑的意思，一说以弗仑坚持山洞连田地一起卖，是赫提人的规矩：主人须对整块地产负责。就照他在众人面前报的价钱，即流行的市价，称了四百块银子给他。17
于是，以弗仑在幔利东边的双洞那块田，包括田头的山洞和地界内的树木，18
都成了亚伯拉罕的产业：当着赫提人即城门内全体居民的面，他买下了那幅地。自此以色列人在迦南有了法律承认的立足之地。19
之后，亚伯拉罕安葬了莎拉夫人，在迦南的幔利（今希伯伦）东边的双洞。见13:18注。20
就这样，那幅地和田头的山洞一起，由赫提人转让给亚伯拉罕，做了他家的墓茔。嘱托二十四章亚伯拉罕上了年纪，事事蒙受耶和华的赐福。此片断写亚伯拉罕临终嘱托。但编者为插入香娘一段（25:1以下），将逝世挪后了（25:7以下）。2
他把总管家产的老仆人叫来，老仆人，通说即上文15:2提及的艾利泽。道：把你的手放在我大腿下面，大腿（yarek），借指私处。古俗，立誓人手触邀约者子孙的出处发誓，誓约即牢不可破，参见47:29。3
我要你指天地之主宰上帝耶和华起誓：决不在我们周围那些迦南人的女儿中间为我儿娶妻。4
你要回到我的家乡，幼发拉底河上游哈兰城一带，11:31。在族人中间替以撒选一位姑娘。5
老仆人问：万一那姑娘不愿跟我来迦南，我怎么办？能不能带小主人回老爷家乡去呢？6
亚伯拉罕道：万万不可！7
天地之主宰上帝耶和华，原文无“地”，据七十士本补。当初他领我离开父亲的家和族人故土时，曾允诺把迦南这片土地赐给我的子裔。见12:7。他必定会遣天使为你的向导，助你为我儿求亲。8
即使那姑娘不愿跟你回来，也不算你违背誓约。只是无论如何，你不可带以撒回老家去！9
于是老仆人把手放在主人腿根，向亚伯拉罕起了大誓。


第三部分第83章 创世纪

利百加
10
老仆人从主人的骆驼群里挑出十头，史误：近东驯养骆驼始于铁器时代（公元前1200年以后），在此之前长途运输靠毛驴。满载礼物，动身向北，前往美索不达米亚。'aramnaharayim，“河间亚兰之地”，今叙利亚北部。译名从七十士本。来到拿鹤城外，地名，按上文第4节，应在哈兰城附近；或作拿鹤（居住）之城，即哈兰城，亦通，如下文27节。11
已近黄昏，女人们出城打水之时。他让骆驼在井台前跪下，12
然后举手祈祷：耶和华啊，我主人亚伯拉罕的上帝！求你恩待我的主人，让我今天就成功吧！13
你看，我站在泉边，城里人家的女儿正一个个走来打水。14
我要对其中一位姑娘说：能放下瓦罐，让我喝口水吗？假如她说：喝吧，老人家，喝了我再给您的骆驼饮水！那么，我愿她就是你为你的仆人以撒选定的新娘——
—
我也就明白了，你守信恩待了我的主人。15
老仆人话音未落，城门口走出一位肩顶水罐的少女——
—
利百加，亚伯拉罕弟弟拿鹤与夫人蜜佳之子彼土利的女儿。16
这少女出奇的美丽，姑娘身子，还未曾与人相认。即处女，见19:8。她下到井台，打了水便往回走。17
老仆人急忙迎上前去，说：请把瓦罐里的水给我喝一口，好吗？18
少女道：您老人家请！立刻放下肩上的瓦罐，双手托着，请他喝。19
待他喝完，又说：我给您的骆驼也打些水来，让它们解解渴！20
说着，把瓦罐里的水倒进水槽，又转身去井台打水；来来回回，直到给十头骆驼都饮了水。21
老仆人站在一旁望着，不敢出声，不知耶和华会不会让他此行成功。22
一俟骆驼饮足，便取出一枚半舍克重的金鼻环和一对十舍克重的金手镯，给少女戴上，一舍克（sheqel）等于公制11.4克。23
问她：好姑娘，请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女儿？你父亲家里可有地方让我们

过夜？24
少女回答：我是拿鹤与蜜佳之子彼土利的女儿。符合拿鹤家谱（22:20以下）。但在原始版本里，利百加是拿鹤之女，编者未尽删除，见下文29和48节注。25
接着又说：我们家饲料很多，过夜的客房也有。26
老仆人一听这话，跪下了，连声拜谢耶和华：27
赞美耶和华，我主人亚伯拉罕的上帝！他始终以仁慈忠信恩待我的主人；他一路指引，让我找到了我主人弟弟的家。拿鹤的家，见上文第10节注和下文48节。28
少女一口气跑回家里，向母亲和家人报告。29
利百加有个哥哥，名叫拉班。显然拉班是家长，故此处只言母亲而不提父亲彼土利（或原始版本的拿鹤）。30
拉班一见妹妹戴了金鼻环和金手镯，又听她叙述一老人家如此这般的问话，赶快跑去迎接。果然，井台那儿站了一位老者，手里牵着骆驼。31



第三部分第84章 创世纪

忙上前招呼：请，耶和华赐福的人！我已经为你们腾出房间，备好骆驼的饲料，为什么还站在城外？32
客人们一进屋，拉班便命人卸骆驼，喂饲料；又打了水来，请老者和他的随从洗脚。33
然后为他们摆好饭菜，可是老者道：慢，请允许我说明了来意再吃。拉班道：请！34
老者道：在下是亚伯拉罕的仆人。35
耶和华每每降福保佑我的主人，他如今非常富有了，牛羊驼驴、金银和奴婢不计其数，都是耶和华的赐予。36
主人上了年纪，原文：她上了年纪。译文从七十士本。主母莎拉才诞下一子。主人把所有家产都传给了这个儿子，见25:5。37
并命我起誓，说：经文口颂传承，故转述多重复（直接引语）。不一一指出。你决计不可在我们周围那些迦南人的女儿中间为我儿娶妻；38
要回到我父亲的家，在族人中间为他选一位姑娘。39
我说：万一那姑娘不愿跟我回来，我怎么办？40
主人说：我走了一辈子耶和华的道，他必定会遣天使与你同行，助你为我儿求亲，替他在老家族人中间择一位新娘。41
答应我，你一定要去到我的族人那里；即使他们不肯嫁女儿，也不算你违背誓约！42
今天我来到水井旁，曾这么祈祷：耶和华啊，我主人

亚伯拉罕的上帝！求你保佑我此行成功！43
你看，我站在泉边，假如有姑娘下来打水，我要对她说：请把瓦罐里的水给我喝一口，好吗？44
假如她说：喝吧，老人家，喝了我再给您的骆驼饮水！那么，她就是耶和华为我的小主人选定的新娘了。45
这话我在心里还没说完，利百加就肩顶水罐，走出城来！她下到井台打了水，我就上前讨水喝。46
她马上放下水罐，说：喝吧，老人家，喝了我再给您的骆驼饮水！47
我问她：好姑娘，你是谁家的女儿？她说：我是蜜佳与拿鹤之子彼土利的女儿。于是我给她挂上鼻环，戴上手镯。48
然后跪下，拜谢赞美耶和华，我主人亚伯拉罕的上帝，是他一路指引我来此地，相中了我主人弟弟的女儿！与上文24及47节矛盾，合上文27节：原始版本中拉班、利百加兄妹是拿鹤的子女，见下文29:5。49
现在，若大人们愿以恩义善待我的主人，请指示在下；若不愿意，也请坦诚相告；在下好有个定夺，向右还是往左。50
拉班和彼土利回答：彼土利突然出现，也是本片断惟一一次。但家长仍是拉班，如53节以下所示。这事既是耶和华的旨意，我们还能说它的是非？51
瞧，利百加就在你面前。你接她去吧，让她做你家主人的儿媳，一如耶和华的训示！52
一听这话，亚伯拉罕的老仆人立刻俯伏在地，拜谢了耶和华。53
接着，拿出一件件金银首饰和漂亮衣裳送给利百加，她哥哥和母亲也得了许多贵重的礼物。54
之后，他和随从才开始晚餐，住进招待他们的客房。次日一早起来，老仆人便提出：请允许在下告辞，回复我主人去！55



第三部分第85章 创世纪

利百加的哥哥和母亲恳求道：让孩子和我们住几天，至少十天再走，行不行？56
老仆人道：大人不必挽留，既然耶和华让我求亲成功，就请准许我告辞，回去见我主人吧！57
哥哥和母亲道：我们把孩子叫来，问问她的意见，怎么样？美索不达米亚古俗，兄嫁妹，须征得本人同意。若父亲包办，则无此要求，见29:15以下。58
说着，便叫利百加，问她：你愿意现在就跟客人去吗？利百加回答：愿意。59
于是，家人都来为利百加和她的奶妈送行，看她们跟亚伯拉罕的老仆人一行一起上路。60
临别，又齐声为新娘祝福：远行的妹妹呀！愿你做千千万万人的母亲！愿你的子子孙孙占领仇敌的城门！呼应22:17上帝的祝福。61
利百加和她的使女们骑上骆驼；老仆人走在头里，带着新娘，踏上了归途。完婚
62
这时，以撒已经从“永生者看护之井”迁回，见16:14。在南地安营。63
一天傍晚，他正在田野里漫步沉思，suah，此词仅此一用，无定解。译文从七十士本。一抬头，叮叮当当，一支骆驼队正向他走来！64
利百加也远远望见了以撒。她跳下骆驼，65
问老仆人：田间那个向我们迎来的人，他是谁？老仆人回答：他是我的主人。以撒已继族长之位，见上文第1节注。利百加忙拿面纱把脸遮了。新娘蒙面直至入洞房，此风俗至今犹存。66
老仆人向以撒详细报告了求亲的经过。67
之后，以撒把新娘迎入母亲莎拉住过的帐篷，母亲莎拉：可能是后加的注。利百加做了以撒的爱妻：在深深的爱里，在失去慈母之后，以撒找到了慰藉。香娘二十五章亚伯拉罕复娶一妻续弦，名香娘。qeturah，后裔据西阿拉伯“香料之路”，故名。旧译基土拉。此片断至下文18节为圣祖故事收尾，情节不连贯。2
香娘生有六子：心兰、约珊、米但、米甸、
midyan，阿拉伯半岛西北角，巴勒斯坦东南一部族。摩西曾在米甸避难娶妻，《出埃及记》2:15以下。伊施巴、书河。3
其中约珊有二子：示巴、狄旦。狄旦所出：阿述、勒都士、勒乌米三族。4
米甸有五子：以法、以弗、哈诺、亚比大、艾尔达。以上俱是香娘的后裔。属于阿拉伯诸部。5
亚伯拉罕把家产全部传了以撒。6
对庶出的儿子们，庶出：原文“妾”（复数），指夏甲和香娘。他在世时也各有馈赠。不过他让他们远远离开嗣子以撒，移居去了东方。圣祖辞世
7
亚伯拉罕得寿一百七十五岁，8
颐享天年，方才归去与祖宗团圆。如上帝所言，15:15。9
儿子以撒与以实玛利将他安葬在幔利东边的双洞。10
那幅地，就是当年亚伯拉罕从赫提人苏哈之子以弗仑手里买下的。见第二十三章。现在，他同夫人莎拉都安息在那里了。11



第三部分第86章 创世纪

亚伯拉罕辞世之后，上帝降福于他的儿子以撒。以撒的帐篷，便安在“永生者看护之井”附近。以实玛利家谱
12
以实玛利是亚伯拉罕与莎拉的埃及婢女夏甲之子，家谱如下：13
以实玛利所出，按长幼齿序：尼拜约（长子）、基达、
qedar，“黑肤”战士，参见《雅歌》1:5。泛指阿拉伯人或贝督因游牧部族。阿德贝、米弗散、
14
米施玛、杜玛、玛撒、
15
哈大、提玛、伊突、纳菲士、基德玛。qedemah，“东方人”。参见上文15:19。16
共十二子，乃是十二部族的酋长；属于北阿拉伯诸部。其居住的村庄、驻扎的营地皆以他们的名字命名。17
以实玛利享年一百三十七岁，寿足，才归去与祖宗完聚。18
他的后裔住在埃及之东，从书珥到沙国一路直至亚述：独往独来，傲视
众亲族。重复16:12。以扫与雅各
19
以下是亚伯拉罕之子以撒家的事：toledoth，本义家谱、世系。亚伯拉罕生以撒。20
以撒四十岁娶利百加为妻。利百加是美索不达米亚的亚兰人彼土利的女儿，拉班的妹妹。亚兰人，此处为哈兰城居民的泛称。21
以撒因妻子不育，如同莎拉，11:30。为她向耶和华求福。耶和华答应了他的祈祷，利百加就有喜了。22
不想腹中胎儿踢打不停，她说：怎么偏偏我怀孕就这么苦呢？此句原文或脱字，无确解，从七十士本。去求问耶和华，即到上帝显现的圣地（如幔利的橡树）祈问。23
耶和华回答：你腹中孕育了两个国家，你要生一对相争的民族；一个要比另一个强大，老大要向老二臣服。老二常受神的惠顾，如亚伯（4:4）、以撒（21:12）。24
待到分娩，果然是一对双胞。25
先出娘胎的那个，皮肤通红，遍体绒毛，犹如穿了一件毛衣，因此起名以扫。`esaw，音近多毛（se`ar）。26
后落地的弟弟，小手紧紧抓住哥哥的脚跟，故起名雅各。ya`aqob，谐音脚跟（`aqeb），参见下文27:36。兄弟俩出世那年，以撒六十岁。27
这对孪生儿渐渐长大，以扫成为老练的猎人，终日出没于山野；雅各好静，tom，本义单纯、完好。爱呆在帐篷里。28
以撒喜欢以扫，因为他爱吃野味；但是利百加欢喜雅各。29
一天，雅各在家里煮豆羹，以扫狩猎归来，又累又饿，30
对雅各嚷嚷：你锅里红乎乎的东西，快给我吃两口，我饿得不行啦！——
—
因为这个缘故，他后来又叫红哥。'edom，双关谐音：出生时皮肤通红（'admoni），又喝了红乎乎（'adom）的豆羹。旧译以东。31
雅各道：行哪，不过你得先把长子权卖给我。长子有权继承双份财产，其余儿子每人一份，见《申命记》21:17。32



第三部分第87章 创世纪

以扫不耐烦了：什么？我都快饿死了，这长子权要它干吗？33
可是雅各坚持说：你先给我发个誓！以扫就发了誓，把长子权卖给了弟弟。34
雅各这才拿了饼子和小扁豆羹给他。小扁豆（`adashim），可制豆饼，古时为穷人的主食。以扫一口气吃饱喝足了起身就走——
—
竟如此看轻长子的名分。下接26:34。以撒在基拉耳二十六章有一年，当地爆发饥荒。插入两片断至26:33，与亚伯拉罕故事重叠，比较12:10以下和第二十章。与从前亚伯拉罕遭灾时一样，以撒也举家迁到基拉耳，投靠非利士人的君主“我父王”。2
此前，耶和华曾向他显现，谕示：你不可南下埃及，要留在我为你指示的地方。3
暂且寄居此地，我会与你同在，为你祝福；我会将这块土地赐予你和你的后代，履行我对你父亲亚伯拉罕的诺言。4
我要你子孙蕃衍，多如繁星；要他们领受这大片疆土，世上万国都要因他们而蒙福：5
因为，亚伯拉罕绝对服从我的旨意，严守了我的诫命与法例！重复对圣祖的应许，22:17以下。6
于是，以撒在基拉耳住下了。7
每逢当地人问起他的夫人，以撒都说：她是我妹妹。他不敢说是妻子，心想：利百加漂亮，招人瞩目；这些人为了她，怕饶不过我的性命！8
如此说了，居然相安无事一段时间。一天，国王临窗眺望，忽见以撒正与夫人利百加做爱抚状。mezaheq，谐音以撒（yizhaq），见17:17。9
大惊，急召以撒问话：哼！她明明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说“她是我妹妹”？以撒回答：因为我怕别人抢她，把我杀了。10
国王叹道：岂有此理，差一点闹出乱子！倘若臣民中有谁把你妻子娶了去，shakab，直译：睡觉。臣民（`am），七十士本作“族人”，亦通。寡人岂不背上大罪！寡人：原文“我们”。上文暗示国王对利百加有意，故作第一人称“君主复数”解。11
遂通令全国：凡触犯此人或其妻者，一律问斩。水井纠纷
12
以撒往地里播种，当年就有百倍的收获。耶和华赐福，13
他一天天发达，终于成了富甲一方的大户，14
牛羊成群、仆役簇拥。非利士人见了，十分嫉妒。15
他们就起了坏心，把以撒的水井统统封了，用土填死。这些井还是以撒的父亲亚伯拉罕在世时，命仆人挖的。16
“我父王”对以撒说：先生之兴隆甚于敝国，恕不敢挽留！17
以撒只好拔营上路。他在基拉耳山谷搭了帐篷住下；18
从前亚伯拉罕在世时，曾在那里打过几口井，死后被非利士人堵上了。以撒将水井一一掘开，仍旧沿用父亲为它们起的名字。19
可是，当掘井的仆人在山谷里发现一眼活水时，20
基拉耳的牧人跟以撒的牧人吵了起来，说：这水是我们的！以撒管那口井叫“争吵”，`eseq，参见21:25注。因为那些人同他争吵不休。21
不久，以撒的仆人又打了一眼井，基拉耳人又来恶狠狠地吵架。以撒称那井为“树敌”。sitnah。不敌当地人，又避让一次。22
最后，他离开山谷，到别处另挖一井。这一次没有人来吵闹，井的名字便叫“空地”，rehoboth，如下句解释。以撒说：蒙耶和华恩赐安身之地，我们即将在这儿繁盛起来！23
以撒从那儿北上，抵达誓约井。见21:14注。24



第三部分第88章 创世纪

当晚，耶和华再次显现，为他谕示：我是你父亲亚伯拉罕的上帝。你无须害怕，我与你同在；为了我的忠仆亚伯拉罕，我要祝福你，让你子孙蕃衍！25
于是以撒就地筑起一座祭坛，呼唤耶和华的圣名。谢恩，如当年父亲所为，21:33。接着，扎下帐篷，仆人们便开始打井。26
忽然“我父王”率军师阿户扎、
'ahuzzath，本义财产；军师（merea`），本义友伴。三军统帅非格将军，自基拉耳驾到。比较21:22以下。27
以撒对他们说：陛下既然视仆人为敌，下了逐客令，今屈驾来访又为何故？28
他们回答：当初不识耶和华与先生同在。故不揣冒昧，希望与先生起誓立约，互相保证：29
先生不得侵害敝国，一如敝国不曾触犯先生，一向厚待先生，直至平安离境。今后，愿耶和华赐福予先生！30
以撒便设宴款待来宾。31
次日清晨，双方立誓已毕，以撒送他们上路，互道再见，和好如初。32
同一天，仆人来报掘井的进展，说：找着水了！33
以撒替水井命名“誓约”。shib`ah，“七”。译文从七十士本，如21:31。后来那地方建城，称誓约井，至今未变。以扫娶妻
34
以扫四十岁上，上接25:34。娶了两个赫提女子为妻：比利之女尤迪丝和以伦之女芭色玛。赫提人指迦南土著。参见下文以扫家谱（36:1以下）。35
这两位儿媳给以撒和利百加添了许多烦恼和痛苦。因她们拜的是“邪神”。下接27:46。夺福二十七章终于，以撒老了，两眼昏花，看不清东西。他把长子以扫叫到跟前：儿啊？在这儿哪！以扫回答。2
以撒说：你看，我这把岁数，说不定哪天就不中用了！3
听着，带上你的弓箭猎具，到野地里给我打些野味来，4
照我喜爱的口味烧好，端来给我吃。乘我没去之前，让我的灵为你祝福！灵（nephesh），此处指生命、身心。
5
不料以撒对长子以扫说的这番话，被利百加听见了。她见以扫往野地里打猎去了，6
就赶紧告诉爱子雅各说：方才我听你爸爸对你哥哥以扫说：7
你去打些野味来，给我做点好吃的。我要在临去之前，在耶和华面前为你祝福。8
儿啊，你听仔细了，按我说的做！9
快，去羊群里给我挑两只肥嫩的山羊羔子。我照你爸爸平时喜爱的口味烧好，10
你端去孝敬他，让他在去之前把祝福给你！11
雅各回母亲道：可是，哥哥以扫一身长毛，我却是光滑皮肤。12
万一父亲伸手摸我，发现我在诓他，我不就丢了祝福，自找诅咒了？13
但是他母亲说：那诅咒我替你兜着！儿啊，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快去吧，把羊羔给我取来！14
于是，雅各跑去把羊羔抱了来，交给母亲。利百加便照以撒平时喜欢的口味烹饪了。15
然后翻出以扫留在家里的最好的衣裳，给小儿子雅各穿上，16
又用羊羔皮子将他的双手和颈项光滑的部位裹住；17
这才把烧好的羊肉和烤熟的饼子放到雅各手里。18
雅各走到父亲跟前，喊了声：爸爸！诶！父亲应道：儿啊，你是谁？19
雅各回答父亲：是我，您的头生子以扫。我按您的吩咐办了，请坐起来吃我的野味吧。吃了，让您的灵给我祝福！20
以撒问：儿啊，今天你怎么一下就打着野味了？雅各道：是您的上帝耶和华，谎言虽语及上帝，不算亵渎；古人相信上帝是一切事物的直接的因。他让我交了好运。21
以撒道：儿啊，你近前来，让我摸摸看，是不是我儿以扫。22
雅各挨近父亲。以撒摸了摸，道：听声音仿佛雅各，可摸着手却像是以扫！23
他辨认不出雅各，因为雅各的手毛绒绒的，和哥哥以扫一模一样。就道了祝福，即问候语祝福。24
接着又问一次：你真是我儿以扫吗？是呀！雅各回答。


第三部分第89章 创世纪

25
于是以撒说：上肉吧！待我吃了我儿的野味，让我的灵为你祝福！雅各便端上肉，伺候父亲用餐，又递上酒，请他喝了。暗示如挪亚醉酒，9:21以下。26
以撒道：儿啊，你上前来，亲吻我吧。27
雅各上前吻了父亲。以撒闻了闻他衣服上的气味，终于信了。开口祝福：啊，我儿身上的香气，馥郁如耶和华恩顾的土地。28
愿上帝赐你甘霖沃野，五谷美酒，享用不竭！29
愿你有万民服侍，万国朝拜；愿你做众兄弟的主子，兄弟，如下句“儿子”，泛指以扫后裔。受你母亲的儿子跪拜！凡诅咒你的，必受咒诅；凡祝福你的，必定得福。30
祝福已毕，雅各刚退出父亲的帐篷，以扫就打猎回来了。31
他也烧了香喷喷的羊肉，端了给父亲送来，一边喊：爸爸，请坐起来吃孩儿打来的野味吧，吃了，让您的灵为我祝福！32
父亲惊问：你是谁？是我，您的儿子，头生子以扫哇！传来回答。33
以撒周身剧烈地颤抖：那么刚才打了野味拿来给我吃的，他是谁？你进来之前，我刚吃过他烧的肉，为他祝福了。啊，这祝福永远是他的了！祝福如同诅咒，说出即不可收回。34
以扫听到这话，放声痛哭：爸爸，爸爸，求您也为我祝福！35
可是父亲说：你弟弟用诡计骗了我，夺了你的福分。
36
以扫哭道：怪不得他叫雅各！他这是第二次耍诡计骗我了！骗（`aqab），谐音雅各，见25:26注。上一次他骗走了我的长子权，现在，又夺了我的福分。berakah，谐音长子权（bekorah）。但是爸爸，您就没有留给我的祝福了吗？37
以撒还在颤抖：啊，我已经立他做了你的主人，将他的兄弟都给他当了仆人；你、兄弟，均指以扫后裔，如上文29节。参见挪亚的诅咒，9:25以下。还许下五谷美酒，供他享用。儿啊，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38
爸爸，您只能祝福一次吗？为我，您就再祝福一次吧！以扫还在苦苦哀求。以撒说不出话来，原文无此句，据七十士本补。以扫又放声大哭。39
良久，以撒才喃喃道：啊，你的家园没有甘霖，没有沃土。以扫（红哥）后裔称红族，住在死海以南山地，靠近沙漠。40
你谋生要靠你的刀剑，惟一的祝福：做强盗去。你弟弟拿你做了臣仆。可是你一旦奋起反抗，此句散文，或是红族对犹大（雅各后裔在迦南建立的王国）独立后补入的，见《列王记下》8:20。必将打碎颈上的枷锁！41
以扫因为被雅各夺了父亲的祝福，把弟弟恨得咬牙切齿，心里盘算：给父亲戴孝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我就宰了他！42
有人把长子的心思透露给了利百加，她忙打发人把小儿子雅各叫来，叮嘱道：听着，你哥哥以扫想找你算账，跟你拼命呢。43
儿啊！听我的话，立刻动身，逃到哈兰寻你拉班舅舅去，44
在他那儿躲一阵子。等你哥哥怒气消了，45
心情好了，把你对他做的事放到脑后了，那时我再派人接你回来：我可不想一天之内失去两个儿子！指血亲复仇的习惯法：以扫若杀雅各，自己也难逃一死，见《民数记》35:19。 出走
46
计议已定，上接26:35。本片断至28:5与上文27:41以下平行，给出另一条（渊源不同的）以撒出走哈兰的理由。利百加对丈夫说：那两个赫提媳妇烦死我了。如果雅各也娶个赫提女人本地媳妇，那我还不如死了的好！二十八章于是以撒把雅各叫来，为他祝福，并谆谆告诫：千万不可娶迦南人的女儿为妻。此处迦南人与上文赫提人同义。2
起来，马上出发去美索不达米亚，到你外公彼土利家里，在你舅舅拉班的女儿中间选一位成婚吧。3
愿上帝全能赐福予你，使你子孙蕃衍，成一大族！4
愿上帝将亚伯拉罕之福赐给你和你的后裔，见12:3注。将来，让你拥有你现在寄居的这片土地，上帝应许亚伯拉罕的产业！5



第三部分第90章 创世纪

说完，即命雅各上路，去美索不达米亚找舅舅拉班：亚兰人彼土利之子、雅各和以扫的母亲利百加的哥哥。红哥尽孝
6
以扫见父亲为雅各祝福，命他去美索不达米亚择妻，又听父亲祝福时明令不许弟弟娶迦南人的女儿，7
而雅各遵从父母之意，启程去了美索不达米亚：8
他这才明白，父亲不喜欢迦南媳妇。红哥孝顺。9
于是，他到伯伯家娶回一位姑娘，即亚伯拉罕之子以实玛利的女儿、尼拜约的妹妹玛哈拉，mahalath，但在以扫家谱中与芭色玛混同（36:3）。尼拜约（nebayoth），以实玛利的长子（25:13）。添作第三房夫人。 天梯
10
雅各离开誓约井，往哈兰走。向北，如亚伯拉罕遣老仆为以撒求亲那次（24:10）。11
红日西沉时分，暮色中见一处空地，便停下过夜。就地搬了一块石头当作枕头，躺下身子，便进了梦乡。12
梦中，只见一架奇长的阶梯，sullam，形象取自巴比伦七阶庙塔通向塔顶神龛的长阶，古人拜见神明之处，见11:4注。立在地上，梯顶直达云天；梯上，一队队天主的使者上上下下。13
忽又见耶和华高高站着，降下谕旨：我乃耶和华，你祖父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我要把你身子下面这块土地赐给你和你的子孙。14
将来，你的后裔要多如地上的沙尘，遍布四方，世上万族都要因你和你的后裔而蒙福。15
记住，我与你同在。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护佑你，领你回到这块土地，因为我决不会离弃你：凡我答应的，必定实现！16
雅各从梦中惊醒，道：原来耶和华就在这儿，而我却一无所知！17
他心中一阵战栗：这地方真让人害怕，智慧始于畏惧，《箴言》1:7。定是上帝的居所、天庭的门户无疑了！18
清晨，雅各早早起来，把枕在头下的石块立在地上，作一石柱，在柱顶浇上油。立石柱（mazzebah）膏油供奉神明，本是迦南旧习。石柱最初象征男根，表示神在，后为摩西之律所禁，见《出埃及记》23:24。19
他把那地方叫做“上帝之家”，beth'el，即亚伯拉罕初来迦南时驻扎过的伯特利（12:8）。废了旧名路斯。luz，本义杏树。20
接着，许下大愿：倘若上帝与我同在，佑我旅途顺利，赐我衣食，21
并送我平安回到父亲的家，那么耶和华就一定是我的上帝了！22
这石块我立为石柱，将来便是上帝的居所；神龛与圣地。你恩赐我的一切，我必取十分之一献在你的面前！答应什一捐，参见14:20。
拉班二十九章雅各重新上路。一日，来到东方人地界，见15:19注。2
抬眼望去，只见野地里一口井，周围卧着三群羊。那井是供羊群饮水的，井口却盖了一块大石。3
那大石要等各家的羊群到齐了，羊倌们一块儿使劲才能移开。待羊群饮完水，再合力把大石转回原处，盖住井口。4
雅各便向那些羊倌打听：喂，朋友！打哪儿来的呀？羊倌们道：我们是哈兰人。5
雅各问：有个拿鹤的儿子拉班，见24:48注。你们认不认得？众人回答：怎么不认得！6
雅各大喜：他还好吗？众人道：他好得很呢！这不，他家的小妹拉结赶着羊儿来了。7
雅各接着问：瞧，日头还高着呢，回圈还太早。怎么就不给羊儿饮水，让它们继续吃草了？8
羊倌们道：饮不成！要等大伙儿到齐了，才推得动井口那块大石，各家的羊群才好饮水。9
他们正说着话，拉结赶着父亲的羊群到了：她也是个羊倌。ro`eh，双关：拉结意为母羊（rahel）。10
雅各一见舅舅的女儿拉结和羊儿，就大步上前，将那压井石一下掀开，给舅舅的羊群饮水。11
然后他吻了拉结，激动得流下了眼泪，12
边哭边自我介绍：是她爸爸的外甥、利百加的儿子！拉结一阵风跑回去报告了父亲。13
拉班一听是妹妹的儿子雅各，赶快跑来迎接，拥抱亲吻了接到家里。雅各把家中情况一一说了，14
拉班笑道：你果真是我的亲骨肉哇！



第三部分第91章 创世纪

利娅与拉结
雅各在拉班家住下了。过了一个月，15
拉班对他说：虽说你是我的外甥，也不能替我白干活呀。告诉我，你要多少工钱？16
拉班有两个女儿，姐姐名利娅，le'ah，意为母牛。妹妹叫拉结。17
利娅的一双眼睛温柔妩媚；rakkoth，另解从七十士本：两眼无神，亦通。拉结却生得身材窈窕、容光焕发，18
是雅各的心爱。所以他回答说：为了小妹拉结，我愿意给舅舅干七年活！19
拉班道：好，与其把她嫁给外人，不如给你。你就留下干活吧！20
于是，为了拉结，雅各一干就是七年。七年岁月，他感觉好像几天功夫，因为他心里只有对拉结的爱。强调沉浸在爱情里，而故意不写焦急等待。21
七年一过，雅各马上对拉班说：请把我的妻子给我吧！因已订婚，可称妻子，见19:14注。期限满了，我可以同她圆房了。22
拉班便摆开婚宴，邀请全城居民一同热闹。23
待到合卺之时，却把大女儿利娅送进洞房，与雅各做了夫妻；新娘披纱蒙脸，故可以调包，见24:65注。24
还陪嫁一个丫鬟齐琶，给利娅做婢女。25
天亮醒来，雅各才发现是利娅！急找拉班质问：你搞什么名堂？说好的娶拉结，我才替你干了七年。你干吗骗我？26
拉班回答：没法子呀！本地的规矩，不许妹妹在姐姐前头嫁人。27
这样吧，等这一周喜事办完，我把小妹也嫁给你；姐妹同嫁一夫的习俗，后来才为律法禁止，见《利未记》18:18。条件是，你得为我再干七年。28
雅各同意了。一周婚庆过后，拉班果然把拉结也嫁了雅各；29
还陪嫁一个丫鬟碧腊，给拉结做婢女。30
雅各终于同拉结圆了房：他爱拉结，远在利娅之上。为了拉结，他给拉班又干了七年。
曼陀罗
31
耶和华见利娅被丈夫冷落，便开了她的胎，而拉结却一直荒胎不育。主母不育及其克服，是贯穿以色列家史的母题，见16:1及25:21。32
利娅怀孕生下一子，取名吕便。她高兴地说：耶和华看到了我的苦楚；ra'ahbe`onyi，音近吕便（re'uben）。现在，我丈夫要喜欢我了！33
不久，她又怀孕诞下一子，说：耶和华听说我被冷落，又赐我一个儿子！因此取名西缅。shim`on，谐音：他听说（shama`）。34
接着，她第三次怀孕得子，笑道：这下子我丈夫可要恋着我了，因为我给他养了三个儿子！故取名利未。lewi，谐音：他要依恋（yillaweh）。35
最后，她第四次怀孕得子，说：这一回，我要赞美耶和华！故取名犹大。yehudah，谐音：我要赞美（'odeh）。后世“犹太”一词源于此名。之后便停了生育。三十章拉结没能给雅各生子，十分嫉妒姐姐。她对雅各说：你得给我孩子，不给，我就寻死！2
雅各火了，对她说：难道我能代替上帝不成？是他让你子宫不育的呀！3
拉结道：那好，这是我的婢女碧腊。你去跟她睡觉，让她在我膝下生子，我就可以借她的胎得子了！见16:2注。4
于是，拉结把自己的婢女碧腊给了丈夫为妾。圆房不久，5
碧腊就有喜了，替雅各生下一子。6
拉结笑道：上帝还了我公道，巧借莎拉埋怨丈夫的话，16:5。他垂听了我的祈求，赐我一个儿子！故取名丹。dan，谐音：还我公道（dananni）。7
后来，婢女碧腊再次怀孕，又诞下一子。8
拉结说：我和姐姐拼命斗到现在，终于赢了！故取名拿弗他利。naphtali，谐音：我斗了（niphtali）。9
那边厢，利娅见自己不再生育，就把自己的婢女齐琶领来，也让丈夫收房为妾。10
齐琶果然替雅各产下一子。11
利娅欢呼道：真是幸运！故取名迦得。gad，意为幸运。12



第三部分第92章 创世纪

后来，婢女齐琶又诞下一子。13
利娅说：我有福了，哪个女人不羡慕我的福气！故取名亚设。'asher，谐音：我有福（be'oshri）。14
麦收季节，有一天，吕便在田里找到几枝曼陀罗，duda'im，“爱情果”。古人以为曼陀罗的根、果能催情怀子，故名。带回家交给母亲利娅。拉结看见了，对利娅说：你儿子采的曼陀罗，分我一点好吗？求求你了。15
利娅回答：你抢走我的丈夫不说，还要夺我儿子的曼陀罗？拉结道：好吧，今晚我把他让给你，换你儿子的曼陀罗！16
傍晚，雅各从田里回来，利娅迎出门去，说：今晚你得陪我睡觉，我用我儿子的曼陀罗果子把你租下了！sakar，讽刺拉结，与下文18节“报酬”是同一词。那一夜，雅各上了利娅的床。17
上帝应允了利娅，她又怀孕了，第五次为雅各产子。18
她得意地说：上帝给了我报酬，因为我把自己的婢女送了丈夫！故取名以萨迦。yissakar，谐音：我的报酬（sekari）。19
不久，利娅第六次怀孕得子，20
说：这是上帝赏赐我的厚礼；从现在起，我丈夫一定好好待我了，因为我给他养了六个儿子！故取名西布伦。zebulun，谐音：赐我（zebadani）、礼物（zebed）、好好待我（yizbeleni）。后者或解“与我同居”，亦通。21
后来，她还生了一个女儿，起名蒂娜。dinah，意为正义、公道。22
上帝也没有忘记拉结。他应允了拉结，开开她的子宫。23
她居然怀孕了，诞下一个儿子！说：上帝拭去了我的耻辱！24
因此取名约瑟，yoseph，谐音拭去（'asaph）；与下一句“再添”（yoseph）同音。还说：愿耶和华给我再添一子！见35:16以下生幼子事。花皮树枝
25
拉结生下约瑟之后，雅各向拉班提出：请舅舅准许我回家乡去，26
带上妻子儿女一起走。为了他们，我这些年一直给您干活；做了多少事，您一清二楚。就让我走吧！27
拉班堆下笑脸回答：倘若外甥看得起我……话未完，表示挽留之意。我占卜得知，耶和华是为了你的缘故才赐福于我的。拉班（拿鹤）家非上帝子民，另有家神供奉，见下文31:19。28
随即话锋一转：你尽管开工价，我一定照付不误！29
雅各道：我辛辛苦苦干活，我管的牛羊只只肥壮，舅舅不会不知。30
您的财产，从我来之前的那一点点变成今天的成群遍野；真是我一落脚，耶和华便为舅舅降福！可我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攒起自己的一份家业？31
拉班还是那句话：你说，我该怎样酬劳你？雅各回答：舅舅什么也不用给，只消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照旧给您放牧，当您的羊倌：32
让我今天把您的羊群过一遍，将其中黑色的绵羊和带斑点、杂色的山羊通通挑出来。原文“其中”后有“带斑点、杂色的羊”一语，似为衍文，从七十士本略。这一类羊，就算作我的工钱；33
今后您来清点我的工钱时，也容易证明我的诚实：我的羊群里，凡不带斑点、不是杂色的山羊，或者毛色不黑的绵羊，都算是我偷的。34
拉班道：好，一言为定！当地通常是白绵羊，黑山羊。拉班以为捡了便宜，可以不付或少付工钱。35
可是当天，他就把有条纹带斑点的公山羊和带斑点、杂色的母山羊，以及黑色的绵羊挑出来，一总交给自己几个儿子，36
赶去与雅各相隔三天路程的地方放牧。雅各则留下看管拉班其余的羊群。37
雅各却不慌不忙，砍了些白杨、杏子和梧桐树的嫩枝，剥去几段树皮，露出一截截白心。38
然后，将剥好的花皮树枝插在羊群前方的水沟或水槽里，羊群来饮水时便在那里交配。39
那些山羊在花皮树枝前交配了，生下的羔子就一只只都斑斑点点、带着条纹。40
他再把绵羊另外隔开，让它们面对拉班的羊群里那些带斑纹或全黑的山羊。生出的羔子便是那样的毛色。如此，雅各繁殖起自己的羊群，和拉班的羊群分开放牧。41
每当肥壮的羊要交配时，他就把花皮树枝插在水槽里，让饮水的羊看见，在树枝前交配。42
而瘦弱的羊交配时，就不插树枝。羊肥壮者交配早，瘦弱者交配晚。渐渐地，瘦弱的羊都归了拉班；肥壮的羊则全是雅各的了。此段渊源甚古，文字晦涩，似有删改。大意谓雅各用巫术（花皮树枝等）控制羊群的交配生育，实现他对拉班的“光荣”报复。43



第三部分第93章 创世纪

结果，雅各大富，越来越多的羊群、奴婢、骆驼和毛驴都成了他的产业。不辞而别三十一章雅各听到拉班的儿子们议论：那雅各快把父亲的家产都掏空了，他是靠掏空我们父亲发的财！2
同时雅各发现，拉班对自己的态度也大不如前了。3
耶和华谕示雅各：回你祖父和父亲的家园即你的出生之地去吧，我必与你同在。4
于是，雅各派人请拉结和利娅到他放羊的田野里，拉结在前，因是宠妻。5
对她们说：我发现你们父亲的脸色变了，不如从前友善，但是我父亲的上帝始终与我同在。6
你们说，我给你们父亲卖力，是不是任劳任怨？7
可他却欺骗我，在工钱上耍花招，十次都不止！幸而上帝不许，他害不着我。8
只要他说，带斑点的羊算你的工钱，羊群就都生带斑点的羔子；他改口说，有条纹的羊算你的工钱，羊群就都生有条纹的羔子。9
所以是上帝把你们父亲的牲口夺了，转赐我的。10
羊儿交配的季节，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抬眼望去，嘿，那些骑着母羊的公山羊，一只只全是带着斑纹或杂色的！11
上帝的使者在梦中叫我：见16:13注。雅各！我忙回答：在这儿哪！12
天使说：你看仔细了，那些骑母羊的公山羊，一律是带斑纹或杂色的。因为那拉班整你干的坏事，我都看见了。13
我，就是在“上帝之家”向你显现的上帝。原文无“向你显现”，据七十士本补。你曾在那儿立石柱膏油，对我许下大愿。见28:18以下。
快起来！离开哈兰，回你的出生之地去！14
拉结和利娅回答雅各：父亲的家业，我们哪会有份！15
他早把我们当作外人了：卖了我们不算，还把身价一口吞了！美索不达米亚古俗，父亲应将收取的聘礼（mohar，新娘身价）“还”一些给出嫁的女儿。16
上帝从他手里夺来的那些财产，原本就是属于我们和我们孩子的。所以上帝如何吩咐，丈夫你只管去做！17
雅各便命儿女妻妾骑上骆驼，18
自己驱赶牛羊，带着他在美索不达米亚挣得的人畜财物，起身上路，往迦南即父亲以撒的家去了。19
那天，拉班刚巧外出剪羊毛，拉结趁机进屋，偷了几个父亲的家神像。teraphim，小神像，一说与家产的继承权有关，故拉班发现后大怒，下文30节。20
就这样，雅各不辞而别，瞒着亚兰人拉班悄悄走了。亚兰人，七十士本作叙利亚人，下同。21
他携带全部家产，急急启程，跨过大河，幼发拉底河。朝基列山进发。约旦河以东，今约旦境内。见证山
22
第三天，拉班才得知雅各逃走了。23
他叫上族人，七十士本作兄弟，亦通。下同。急追七天路程，在基列山赶上了雅各。24
当晚，上帝托梦给亚兰人拉班，警告他说：当心，不可对雅各乱来！直译：好坏都不可说。即不许惹是生非。25
拉班追上雅各时，雅各已在山上扎了帐篷。拉班与族人便在基列山下安营。26
拉班呵斥雅各：你小子想干什么？瞒着我，拐走我一双女儿，把她们当剑下的俘虏了！27
你这么偷偷摸摸的，要走，干吗不说？我一定唱歌弹琴，打起铃鼓欢送你呢！28
但是你做得太绝，连让我亲一亲儿女，同他们道别的机会都不给——
—
傻瓜！29
要不是昨天夜里，你父亲的上帝托梦对我说“不可对雅各乱来”，你小命就没了！此节两个“你”，原文作“你们”。译文从七十士本。30
就算你真是思乡心切，要回父亲的家去，可你为什么偷我的家神像？31
雅各拜道：舅舅息怒。外甥是害怕，怕您拦下令爱，不让她们走。32



第三部分第94章 创世纪

至于家神像，您要是在谁的身上搜出来，就叫那人没命！您就当着各位族人的面，亲自搜查一遍，我这儿如果有舅舅家的东西，您尽管拿去！雅各不知道，偷神像的是拉结。33
拉班便进雅各的帐篷搜查，接着又搜查利娅和两个妾的帐篷，一无所获。他从利娅的帐篷出来，掀开拉结的帐篷。34
拉结却把偷来的家神像藏在骆驼鞍子下面，自己坐在鞍子上。拉班翻遍帐篷，也没发现。35
拉结对父亲说：老爷请别见怪，恕女儿身子不便，不能起立迎接！拉班四处搜了，也没找到他家的神像。36
雅各忍不住了，他好不生气，质问拉班：我到底触了什么法，犯了什么罪，要你把我当作贼来追拿？37
你翻遍了我的行李，可找到一样你家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各位族人面前，让大家给我们俩评评理。38
我在你家干了二十年，你的绵羊山羊没有一只掉过胎；你的公羊，我没吃过一头。39
野兽咬死了羊，我从来不带回家给你看，都是自己赔上。不论白天黑夜，只要丢了羊，你就要我偿还。习惯法，牧人如拿回野兽咬死的牲口，则不必赔偿主人，见《出埃及记》22:12。40
我白天顶着毒日头，晚上忍着刺骨霜，没睡过一次安稳觉。41
这二十年在你家就是这么过来的：十四年，为娶你两个女儿，给你白干；六年，为你的羊群——
—
可你还在工钱上耍花招，十次不止！42
要不是我祖父亚伯拉罕的上帝，即以撒之敬畏与我同在，以撒之敬畏（pahad）：上帝名号之一，仅见于此节及下文53节，从七十士本解。你早就打发我空手回家了。但是上帝看见了我吃的苦、干的活，昨晚谴责了你！指上文24节托梦事。43
拉班口气软了：你的女人是我女儿，孩子是我外孙，牛羊也是我的牛羊生的：你眼前的一切，都是我的。可事到如今，我还能拿亲生女儿和她们的孩子怎么办？44
这样吧，我跟你立个约，你我之间……此处或有脱文，见七十士本。以此为证！45
于是雅各搬来一块石头，立在地上，作一石柱。为拜上帝，见28:18。46
对族人们说：堆石堆吧！大家便捡了石块，堆起一个石堆；为拜拿鹤的神，下文53节。然后在石堆旁一同坐下吃喝。47
拉班称那石堆为“伊甲撒哈杜塔”，雅各把它叫做“基列”。两个名字一为亚兰语（yegar-sahadutha'），一为希伯来语（gal`ed），意思都是“石堆见证”。48
拉班道：今天，这石堆是你我之间立约的见证！后来，那地方便叫做“见证山”；49
又名“了望台”，mizpah，谐音下句上帝“监督”（yizeph）。因为拉班说：分手之后，愿耶和华监督我们的誓约。50
如果你虐待我的女儿，或者在她们之外另娶，你不要以为无人知晓；记住，有上帝在你我之间作证！51
拉班对雅各还说：看，你我之间，我堆起这石堆，你立这石柱。52
石堆和石柱一并是划界的见证：我决不越界去侵犯你，你也不越界来伤害我。53
愿亚伯拉罕的上帝和拿鹤的神，原文此处插“即他们先祖的神”一语，似补加的注，从七十士本略。在你我之间主持公道！接着，雅各指着父亲以撒之敬畏的名也起了誓。敬畏：见上文42节注。古俗，立誓双方各指家族的神为证。54
然后他在山上宰了牲口设祭，邀请亲族一起用餐。吃完，众人就在山上宿夜。三十二章次日，拉班早早起来，与孙儿女儿一一吻别，先男后女。为他们祝福了，启程回家去了。拉丁语通行本此处分章，节数减一。2
雅各率家人复又上路。路上，有上帝的天使驻防，组成天军。3
被雅各看见了。雅各说：这是上帝的军营！遂将那地方命名为“双营”。mahanayim，双数，暗示下文第8节“两营”。 备礼
4
雅各遣使者先行，到红岭拜见哥哥以扫，红岭（'edom），旧译以东。死海以南山区，红哥驻扎之地，见27:39注。



第三部分第95章 创世纪

叮嘱使者：告诉大老爷，就说仆人雅各启禀：仆人客居母舅拉班家，延宕至今，6
方才略具家业，牛羊驼驴奴婢等，尽数携归故乡。特谴使者报知大人，望大人不吝垂爱！7
使者回来禀报雅各：见到大老爷了，他点了四百家丁前来同老爷会面，已经在半路上了！8
雅各大惊，忧心忡忡。他将人畜分为两营，见上文第3节。9
心想：若以扫袭击其中一营，另一营或有机会逃脱。10
拿定注意，便开始祈祷：耶和华啊，我祖亚伯拉罕的上帝、我父以撒的上帝！你指示我：回你的出生之地去吧，我必使你昌盛！11
你施予的仁慈忠信，仆人我本不配领受万一：当初我渡约旦河时，仅随身一根拐杖；离家出走。如今我拥有两营人畜，衣锦还乡。12
救救我，我求你，让我逃脱我哥哥以扫的铁掌！我怕他要来杀我，妇孺老幼一起遭殃。13
你可是答应了的，要恩待我，让我子裔多如海沙，数不胜数。见22:17及28:14。14
他就地宿了一夜。下接33:1。以下至22节是源于另一传统的平行叙事。次日，挑选出一批牲口，作为献给哥哥以扫的礼物，计有：15
山羊绵羊各二百二十匹，按一雄十雌搭配；16
哺乳母骆驼三十头，各带吃奶的驼驹；牛五十头，按一雄四雌搭配；驴三十匹，按一雄二雌搭配。17
他把这些牲口分为几群，每群派一名仆人驱赶。命令他们：你们赶着牲口走在大队前头，各群之间保持一段距离。18
又指示领头的仆人道：大老爷遇上你，会问，你是谁家的？往哪里去？你赶的这些牲口又是谁的？19
你就这么回答：大人，这些牲口都是您的仆人雅各的，是他敬献以扫大人的礼物。大人您看，他就在后面，马上就到！20
接着，雅各把同样的指示对第二个、第三个，对所有赶牲口的仆人都吩咐一遍：见到大老爷，你们必须如此这般回答，21
一定要说：大人，您的仆人雅各就在后面，马上就到！雅各心里盘算：我先给他送些礼物去讨他的欢心，然后同他见面，他也许就宽宥了我。22
于是他让礼物先行，自己则留在营内过夜。下一片断至本章末尾是插入的。以色列
23
睡到半夜，雅各起来，带上妻妾和十一个儿子，到雅博河渡口涉水。雅博河（yabboq），约旦河支流。横跨死海以北的基列（见证）山。24
把他们都送到对岸，又回来打发其余的人畜过河。25
自己却一个人留在后面。忽然，过来一个人影抓住他摔跤，一直斗到破晓时分。26
那人见赢不了，探手往雅各的大腿窝一摸，大腿（yarek），常婉称生殖器。手触男根也是立约的仪式，见24:2注。雅各正在使力，大腿就脱臼了。27
那人说：天快亮了，放我走吧！雅各喘着气道：你不祝福我，我就不放你走！28
那人问：你叫什么名字？雅各答了。29
那人说：你的名字以后不要叫雅各了，要叫以色列。因为你跟神和人角力，神（'elohim），或作上帝，亦通。俗解：以色列（yisra'el）即“与上帝（'el）角力（saritha）者”。都占了上风。30
雅各道：请问我怎么称呼你呢？那人回答：何必问我的名字？言毕，祝福了雅各，去了。原来是上帝的使者。31
雅各便为那地方命名“上帝照面”，peni'el，即上帝化作天使与雅各照面：以色列也可分拆解作“见上帝者”（yishra'ah'el）。因为他说：我面对面见了上帝，居然还留了性命！凡人见上帝必死；不死，定有特殊的恩惠，见《出埃及记》33:20。32
红日初升，他告别“上帝照面”；由于大腿脱臼，只好一瘸一瘸地

法莫罗（１８２６—１８９８）：《与神角力者》。走。33
故而，以色列子民至今不吃大腿窝的筋，此食物禁忌经文中仅此一处记载。因为那人击中了雅各的大腿窝，伤了他的筋。兄弟和解三十三章雅各举目了望：上接32:14，故不言渡河。不好，以扫来了，率着四百家丁！他急忙将儿女分为三组，交给利娅、拉结和两个妾带领；2
让两个妾领她们四个儿子先走，利娅携她的六子一女跟着，最后是拉结与约瑟。3
雅各自己走在头里，一连七次俯伏在地，直至来到哥哥跟前。4
以扫一见，飞奔过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吻他喊他；兄弟俩哭到了一处。5



第三部分第96章 创世纪

然后以扫抬起泪眼，看见周围的妇人和孩子，问道：这些是你的什么人？雅各回答：这些孩子都是上帝赐给仆人的。6
两个妾便拉着孩子上前，拜见伯伯。7
接着，利娅带领儿女，拉结牵着约瑟，依次上前跪了。8
以扫又问：我先前遇上的那一营人畜，指上文32:8所述两营之一，非32:15以下的几群牲口，故不明所以。又是怎么回事？雅各道：那是我讨大人欢心的礼物。9
以扫说：弟弟呀，我什么也不缺，你自己留着吧！10
不，不！雅各坚持道：大人若不嫌弃，请一定收下这点薄礼！大人如此仁爱为怀，仆人有幸见大人一面，犹如沐恩于上帝圣颜。既是奉承，也暗指上文“上帝照面”（32:31）。11
这份薄礼是仆人专为大人准备的，大人就赏脸收下吧；蒙上帝厚待，我现在什么都有了。雅各恳求再三，以扫才收下了。红哥厚道。12
然后提议：这就拔营上路吧，我同你一块儿走。钦定本：我在你前面走。亦通。13
雅各回答：可是大人您看，孩子们都还幼小，那些吃奶的羊羔牛仔也需要我照料。如果催赶太急，即便一天路程，这群牲畜恐怕都保不了。14
还是请大人先行，让仆人随后，跟着牛羊和孩子们的脚步，慢慢走；等到了红岭，再同大人会合吧！15
以扫道：那么我就留下几个人来陪你。不用不用！雅各连忙说：大人太客气了！直译：愿在大人眼里蒙恩。套话。16
于是，以扫当天即动身折回红岭。17
雅各却另外寻路去到苏克，sukkoth，“棚子”，距雅博河与约旦河交会处不远。在那里为自己盖了房屋，为牲畜搭了些棚子。所以那地方后来人称“棚子”。石肩
18
雅各自美索不达米亚返回迦南，一路平安，来到石肩城下，即当年亚伯拉罕初到迦南建第一座祭坛处（12:6）。面对城门搭了帐篷。19
那块安营的地，是他花一百块银子从石肩之父哈莫的儿子们手里买下的。石肩，人名从城/部落名。20
他还在那儿造了一座祭坛，名为“大能者，以色列的上帝”。'el'eloheyisra'el，宣示“抓脚跟”的雅各之族长地位。蒂娜三十四章蒂娜是利娅给雅各生的女儿。见30:21。本章为一独立片断，渊源甚古，通篇未提上帝。一天，蒂娜出门去看望她的迦南女友，2
被当地酋长希未人哈莫的儿子石肩看见了。希未人（hiwwi），迦南土著之一，见10:17。他抓住蒂娜，将她强暴了。3
可是他的心迷上了雅各的女儿，恋恋不舍，居然想赢取少女的芳心。直译：对少女的心说话。4
于是央求父亲哈莫说：给我去她家提亲吧，我要娶她！所以不放蒂娜回家。5
雅各听到女儿被污辱的消息，没说什么，因为儿子们赶着牲口去牧场了，他要等他们回来。6
石肩的父亲哈莫来见雅各，为儿子提亲的时候，7
恰好雅各的儿子们从牧场回来。他们听说妹妹遇劫，悲痛愤怒极了，因为石肩抢雅各的女儿睡觉，乃是以色列的耻辱：以色列代指全体族人。绝对不能容忍。8
哈莫与他们商量道：我儿子石肩的心已经系在你们家姑娘身上了。请将她许配给石肩吧。9
让咱们两族通婚，结为亲家：你们的女儿嫁到我家，我家的女儿给你们为妻，10
大家一块儿居住。今后，你们就以石肩城为家，自由自在地生活，想置业也成！11
石肩也来了，向蒂娜的父亲和哥哥们赔罪：求你们高抬贵手！你们提条件吧，我什么都答应，12
无论多少聘礼都行！求求你们了，让我娶她。13



第三部分第97章 创世纪

雅各的儿子们听了，心生一计，为报还妹妹遭受的污辱，对石肩和他父亲哈莫说：14
不行。我们妹妹不嫁没受割礼的人，嫁了便是莫大的耻辱。后来摩西之律禁止与外族通婚，以免子民追随邪神，背弃上帝，《申命记》7:3。15
除非你们答应这个条件：你们的男人都要像我们一样受割礼。16
答应的话，我们就把女儿嫁给你们，娶你们的女儿为妻，与你们同住，结为亲家。17
如果你们不同意这个条件，不愿行割礼，我们就只好带走蒂娜，离开石肩！18
哈莫和石肩觉得可以接收。19
小伙子一口答应，因为他正恋着雅各的女儿；何况在家里，人们一向都顺着他。直译：他最受尊重。20
于是哈莫父子来到城门口，对全城居民宣布：21
这些人十分友善，让他们在这儿住下，自由放牧吧。sahar，本义走动、往来，引申作买卖（如七十士本），亦通。见42:34。反正这儿地多，足够容纳他们。我们可以娶他们的姑娘，他们也可以娶我们的姑娘。22
但是他们提出一个条件，就是我们的男子必须像他们一样受割礼。只有同意这个条件，他们才肯和我们同住，结为亲家。23
我们就同意他们吧！让他们留下住在我们中间；将来，他们的大群牛羊和财产不就归了我们？
24
所有进出城门的族人，都赞成哈莫和他儿子石肩的提议。全城男子一起割了包皮。此处原文重复“所有进出城门的”，从七十士本略。25
岂料第三天，他们正在疼痛难忍之际，雅各的两个儿子、蒂娜的哥哥西缅和利未提着刀剑，西缅、利未和蒂娜是同母兄妹。进得城来，见男人就砍！可怜那一城男子竟无一幸免。26
两兄弟杀了哈莫父子，从石肩家带走了蒂娜。27
雅各其余的儿子踩着尸首洗劫了全城，为妹妹受辱向石肩人报复。点明血亲复仇的义务和侵害方的集体责任，见18:24注。28
他们掠夺了牛羊毛驴及城内城外的一切，29
小孩女人，连同屋子里的钱财细软，全部掳走。30
雅各对西缅和利未说：你们给我闯了大祸！参见雅各的临终祝福/诅咒，49:5以下。从此这地方的迦南人、比利齐人，见13:7注。都要恨死我了。我们人少力薄，一旦他们联合起来攻打我们，我们家就厄运难逃了！31
可是西缅和利未不服气，说：难道妹妹是娼妓不成，让人随意糟蹋？上帝之家三十五章上帝谕示雅各：本章为不同渊源多个片断的集合，不避重复，亦不连贯。起来，往上帝之家进发，到那儿安营，为上帝造一座祭坛：当年你逃避哥哥以扫，上帝曾在那地方向你显现。见“天梯”片断，28:10以下。2
于是雅各吩咐家人和随从：把你们带着的那些异族神像给我扔了！例如拉结偷的家神像（31:19）。然后净身更衣，准备参拜耶和华的圣地，见《出埃及记》19:10。3
准备动身去上帝之家。我要在那儿为上帝筑一座祭坛，因为我蒙难的时候，他垂听了我的祈求；无论我走到哪里，他始终与我同在。 4
众人便把家中的异族神像和耳环统统交了出来，耳环（nezem），古代近东男女都戴，常饰有神像或动物图案。雅各将它们埋在石肩附近的那株橡树下。橡树象征上帝，见12:6及18:1。5
他们拔营启程时，上帝使周围的部族突然心中充满了恐惧，没有一个人敢出城追击雅各的儿子们。即不敢复仇。6
就这样，雅各率领族人南下至迦南的路斯（今上帝之家），见28:19。7
筑起一座祭坛，并将那地方命名为“上帝之家”，原文：伯特利的上帝。译文从七十士本及28:19。因为当初他逃避哥哥时，上帝曾在那里向他显现。8
这时，利百加的奶妈黛波拉去世了，见24:59。安葬在上帝之家下面的一株橡树下。那树因此被人叫做“泪橡”。'allon bakuth，橡树也是寿木。9
雅各从美索不达米亚回来以后，上帝再次显现，为他赐福。第一次在梦天梯时，28:12以下。10
上帝说：你的名字是雅各，但今后不要叫雅各了，要叫以色列——
—
所以雅各又名以色列。复述32:29，但渊源不同。11
上帝还说：我乃上帝全能。见17:1注。我要你子孙昌盛，不止一国从你所出；天下诸王，都要奉你为先祖。12



第三部分第98章 创世纪

我要将应许亚伯拉罕和以撒的土地，赐给你和你的后裔！13
说完，上帝升天而去。此处原文另有：在上帝降旨处。似误抄下句，从圣城本略。14
雅各在上帝降旨处立一石柱，在柱顶酹了酒，又浇上油。祭礼通常用橄榄油，见28:18注。15
他把上帝为他赐福的地方命名为“上帝之家”。拉结难产
16
他们离开上帝之家往南走。快到以弗拉时，'ephrath，即伯利恒，在耶路撒冷南面。拉结临盆了，是难产。17
眼看支撑不住了，接生婆安慰她说：别怕，这回又是个儿子！18
咽气之前，拉结为婴儿起名“悲儿”。ben'oni，因来世即失去母亲。但是父亲管他叫本雅明。binyamin，“南儿”：南通右，右作“福”解。见48:14以下。19
拉结死后，葬在通往以弗拉（今伯利恒）的路旁。20
雅各在拉结的坟前立了一块石碑，至今犹存。吕便
21
以色列继续前行，过了望羊塔，migdal-`eder，一说在伯利恒东面。扎下帐篷。22
他们住在那儿时，长子吕便曾与父亲的妾碧腊同床。见雅各临终祝福（49:4）。这事后来传到了以色列的耳里。雅各家谱
雅各计有十二个儿子。由此衍生出以色列十二支族，见49:28。23
利娅生六子：吕便（雅各的长子）、西缅、利未、犹大、以萨迦、西布伦。24
拉结生二子：约瑟、本雅明。25
拉结的婢女碧腊生二子：丹、拿弗他利。26
利娅的婢女齐琶生二子：迦得、亚设。雅各这些儿子都出生在美索不达米亚。但本雅明生于迦南，上文18节。以撒逝世
27
终于，雅各回到了父亲以撒身旁；四城子（今称希伯伦）的幔利，既是亚伯拉罕也是以撒客居的地方。28
以撒享年一百二十八岁，29
寿数用足，才归去与祖宗团聚。经文片断渊源不同，此寿数非基于前文叙述。以撒临终祝福在第二十七章，至此才交代逝世。安葬他的，是他的儿子以扫和雅各。下接36:6。
以扫家谱三十六章以扫（又名红哥）的家谱如下：本章为多个家谱片断的集合，不避重复，亦不连贯。2
以扫先娶两位迦南女子为妻：赫提人以伦的女儿阿妲、何利人齐便之子亚纳的女儿娥丽巴玛。原文：希未人齐便之女亚纳。据七十士本及下文20节改。下同。一说希未人即何利人。3
后又娶以实玛利之女、尼拜约的妹妹芭色玛。三位夫人的名与上文26:34及28:9不符，家谱渊源不同故。4
阿妲生以利法；芭色玛生流珥；5
娥丽巴玛生三子：耶乌施、雅兰、可拉。以扫这五个儿子都生于迦南。6
以扫后来与弟弟雅各分手，上接35:29。率领妻妾儿女及家中奴婢，带上在迦南获得的财物，驱赶牛羊，去别处生活。7
两兄弟家业大了，免不了发生些摩擦；牧场却小了，放不下他们两家的牲畜。渊源不同：不提雅各欺骗、兄弟阋墙，而以亚伯拉罕与侄子罗得分道事比附，13:5以下。8
因为这个缘故，以扫迁居到了毛岭：se`ir，即红岭；多草木，犹如以扫多体毛，故名。以扫即红哥。9
以扫的后代称红族，世居毛岭山区。见27:39以下。家谱如下：10
以扫与阿妲生以利法，与芭色玛生流珥。11
长子以利法所出：特曼、
teman，“南人”，长孙；常泛指红族，如下文34节。阿抹、洗玻、迦坦、克那斯。见15:19。12
以利法另娶一妾亭娜，生亚玛力。死海以南一游牧部族，以色列世敌，见14:7。以上六子皆是以扫夫人阿妲之孙。13
流珥所出：拿哈、谢拉、沙玛、米撒。以上四子皆是以扫夫人芭色玛之孙。14
以扫另一位夫人娥丽巴玛是齐便之子亚纳的女儿，生有三子：耶乌施、雅兰、可拉。以下至19节为家谱另一版本，强调酋长地位。



第三部分第99章 创世纪

以扫后裔各支的酋长如下：长子以利法所出，六酋长：特曼、阿抹、洗玻、克那斯、
此处原文插入“可拉”，衍文，抄自下文18节。从圣城本删。16
迦坦、亚玛力。六酋长皆是以扫夫人阿妲之孙。17
次子流珥所出，四酋长：拿哈、谢拉、沙玛、米撒。四酋长皆是以扫夫人芭色玛之孙。18
自以扫夫人娥丽巴玛所出，三酋长：耶乌施、雅兰、可拉。三酋长皆是亚纳女儿娥丽巴玛之子。19
以上十三酋长，皆是以扫即红哥的后裔。下接40节。毛岭家谱
20
何利人尊毛岭为祖，拜乡土为祖宗。何利人（hori），半游牧部族，后为红族所灭，《申命记》2:12。是当地土著。毛岭所出：罗坍、朔巴、齐便、亚纳、
21
狄顺、以察、狄珊。七人都是红岭一带何利人的酋长，毛岭后裔。22
罗坍生二子：何利、希幔。罗坍有一妹，名亭娜。嫁以利法为妾，上文12节。23
朔巴生五子：阿勒文、玛拿哈、以巴禄、示玻、阿南。24
齐便生二子：亚雅、亚纳（即为父亲放驴在荒野中找到温泉者）。yemim，无定解，从圣城本作温泉。七十士本作人名。25
亚纳得一子狄顺、一女娥丽巴玛。同上文第2节与14节。26
狄顺得四子：韩但、艾希班、益兰、基兰。27
以察生三子：辟罕、撒番、亚干。28
狄珊生二子：乌斯、阿兰。29
以上罗坍、朔巴、齐便、亚纳、
30
狄顺、以察、狄珊七人，都是何利人的酋长，组成毛岭诸部。原文“诸酋”，译文从七十士本。
红岭诸王
31
红岭归属以色列王之前，七十士本：红岭在以色列未有君王之前。亦通。曾有诸王如下：32
比珥之子比拉，建王城于亭哈巴。地点不详。33
比拉死，波茨拉人谢拉之子约巴继位。波茨拉（bozrah），红岭都城。34
约巴死，特曼人户珊继位。见上文11节注。35
户珊死，比达之子哈达继位；他曾在摩押之野击败米甸人，见19:37及25:2注。建王城于阿威特。地点不详。36
哈达死，玛士利加人桑拉继位。37
桑拉死，河畔空地人少罗继位。河，传统上指大河幼发拉底。参见10:11。38
少罗死，阿革波之子巴力哈南继位。39
巴力哈南死，哈达继位，建王城于巴乌。地点不详。王后名美塔贝利，是金水之女玛特蕾的女儿。金水（me-zahab）或为地名。七十士本作：金水之子。或另有所本。续以扫家谱
40
以扫后裔各支的酋长，上接19节，但渊源不同。按族系地区排名如下：亭纳、阿勒瓦、
`alwah，“恶”；一说即上文23节的阿勒文。耶帖、
41
俄力巴玛、橡树、
'elah，或是地名。皮农、
42
克那斯、特曼、要塞、
mibzar，或是地名。43
玛基叠、以兰。以上是红岭诸部十一酋长，皆尊以扫为红族之祖。



第三部分第100章 创世纪

约瑟三十七章雅各在父亲生前客居之地即迦南住下了。自此至全篇结束，除三十八、四十九两章外，为一大致连贯的“约瑟传奇”。2
以下是雅各家的事：约瑟满十七岁了，常跟着哥哥们去放羊，给父亲的妾碧腊和齐琶的儿子们做帮手。可是他老把他们干的坏事向父亲报告。3
儿子当中，以色列惟独对约瑟——
—
他的老年所得——
—
特别宠爱；似乎幼子本雅明还未出世（35:18），见下文10节注。他专门给爱子缝了一件色彩斑斓的长袍。kethonethpassim，长及手腕和脚踝的外袍，缀以颜色，表示身份尊贵，见《撒母耳记下》13:18。4
哥哥们见父亲偏爱约瑟，未免嫉恨不平，当面背后对约瑟都没有一句好话。5
一天，约瑟得了一梦，告诉哥哥们，结果他们更加恨他了。6
约瑟说：我做了个梦，你们听听。7
我梦见我们一块儿下田捆麦子。忽然，我那捆麦直直地站立起来，你们的麦捆都围绕着它，朝它下拜！8
你想当我们的王，做我们的主子？哥哥们恼了。因为他这个梦和他这番话，他们越发怀恨在心。9
不久他又得一梦，描摹给哥哥们听：喂，我又做了个梦，梦见太阳、月亮带着十一颗星星，一齐向我行大礼！10
他不但告诉哥哥们，还讲给父亲听。父亲一顿呵斥：你这是什么梦！难道我和你妈，据上文35:19，此时拉结已死于难产（生“悲儿”本雅明）。但“传奇”显然另有所本，不衔接，见43:29。还有你的哥哥们，见你都要下跪磕头不成？11
哥哥们恨死了他；父亲却把这事存心里了。
血衣
12
某日，哥哥们放羊去了石肩。13
以色列叫约瑟：你哥哥他们是不是在石肩放羊？你给我去那儿看看。约瑟应道：诶，我这就去！14
父亲叮嘱道：你去看看，哥哥他们若人畜平安，就带个口信回来给我。约瑟辞别父亲，沿希伯伦山谷北上；来到石肩，15
却在荒野里迷路了。有人见他转来转去，人，有意模糊身份；传说中为一天使。问他：你找什么呀？16
约瑟回答：我找我哥哥他们。请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放牧？17
那人说：他们已经走啦，我听他们说：咱们上督山去吧！约瑟赶到督山，dothan，在石肩北面。果然找到了哥哥们。18
他们也远远看见了约瑟。乘他走近之前，一块计议下手害他，19
你一言我一语：瞧，做梦的人来啦！20
来得好！咱们把他干掉，扔枯井里，就说被野兽吞了，看他那些美梦怎么成真！21
大哥吕便在一旁听见，试图营救弟弟，说：我们可不能害他的性命，22
手上沾血！不可学该隐杀弟，受上帝诅咒，见下文26节犹大告诫。吕便建议：把他丢在野地那边的井里算了，用不着杀他！饿死不算谋杀。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盘算着如何从他们手里救下约瑟，交还父亲。23
约瑟来到哥哥们面前，他们一拥而上，剥了他身上的长袍，那件缀色的外衣，24
将他一把提起，扔下井去——
—
那是口空空的枯井。25
然后，他们坐下用餐。正吃着，抬头一看，一支以实玛利族的商旅从见证山来，见31:48
。往埃及方向去；一头头骆驼满载着树胶香脂没药之类。见24:10注。26
老四犹大便对兄弟们说：我们杀掉弟弟，掩盖他的血迹，防止受害人的血向上天呼唤复仇，见上文4:10及《约伯记》16:18以下。有什么好处呢？27
还不如把他卖给那伙以实玛利人，我们自己就不用下手了；毕竟他是我们的弟弟，亲骨肉哇！众人称善。28



第三部分第101章 创世纪

所以当那队米甸商人经过时，他们把约瑟从枯井里拉上来，讨了二十块银子的身价，卖给了以实玛利人。同一传说两个版本：米甸人救起约瑟，以实玛利人买下为奴。两版本糅合而不剔除矛盾文字，尊经故。下同。那商旅带上约瑟，往埃及去了。29
吕便回到井边，接上文24节叙述。大吃一惊：约瑟不在了！吕便劝不杀约瑟、犹大主张卖弟为奴也是两个版本，编者未协调。故吕便不知约瑟去向。他撕破衣服，表示悲痛。30
折回众人那里哭道：小弟不见了！我可怎么办哪？31
他们拿来约瑟的长袍，杀一匹山羊，把长袍在羊血里浸过，32
然后派人将那件缀色的长袍送去给父亲，带口信说：暗指上文14节“口信”，见45:27。这是我们捡到的，不知是不是少爷那件，请老爷认一认。33
雅各一看就大哭起来：是我儿约瑟，他的长袍！他、他被野兽吃了，撕了，撕了呀！34
他撕碎衣裳，腰间围上麻布，为儿子举哀，悲恸了许久。35
子女们都来劝慰，但他坚持不除丧服，说：我不要节哀。我宁愿下阴间，she'ol，人死后的去处，非指地狱，《民数记》16:33。恶人下阴间受惩罚是后起的说法，《诗篇》31:17。追我儿去！就这样，父亲为爱子哀哭不止。36
这时，那些米甸人已经抵达埃及，将约瑟卖给了法老的内臣兼侍卫长波提法。potiphar，意为日神赐予，见41:45注二。下接39:1。塔玛三十八章与此同时，犹大和兄弟们分手，搬去一位名叫希拉的亚杜兰人那里居住。亚杜兰（`adullam），伯利恒西面一小城。2
他结识了当地一个迦南人书亚的女儿，书亚（shua`），本义财富。便娶她为妻。圆房不久，3
妻子怀孕，诞下一子，取名厄尔。`er，谐音恶儿（ra`）、不育（ma`ar）。4
复又怀孕得子，取名俄南。'onan，谐音力气、财力（'on），反讽力竭财空。5
再生一子，取名示拉。示拉出世时，犹大正在坷市。kezib，附近一小镇，谐音谎言（kazab），下文14节。6
犹大为头生子厄尔娶了妻室，名叫塔玛。tamar，本义海枣。0作恶，冒犯耶和华，被耶和华取了性命。8
犹大对次子俄南说：该你陪嫂嫂睡觉了！尽你做小叔的义务，替你哥哥传宗接代吧。小叔（yabam）娶寡嫂，所生头胎子归亡兄，继承其家产名分，见《申命记》25:5。9
但是俄南知道子裔将来不归自己名下，每次与嫂嫂合欢，就把精液射在地下，不给哥哥传后。10
耶和华厌恶他这样做，便也取了他的性命。因俄南出于私心拒绝履行替家族传种的义务，非谴责体外射精或避孕。11
犹大怕了，吩咐儿媳塔玛：你先回娘家去守寡，娘家，直译：父亲家。下同。等我儿子示拉长大成人。再来迎娶。心想：他可不能像两个哥哥那样，突然死了！塔玛就回娘家住去了。12
光阴荏苒，犹大夫人（书亚的女儿）去世了。还不迎娶。居丧期满，犹大同朋友亚杜兰人希拉约了，一起上亭拿城给羊群剪毛。亭拿（timnah），在亚杜兰西北。13
有人告诉塔玛：喂，你公公要上亭拿城剪羊毛呢！14
于是塔玛卸了孀服，用心打扮了，拿面纱蒙了脸，坐到亭拿道上的双目镇路口。pethah`enayim。不作地名，译为“一处空地”（如钦定本），亦通。因为她屈指算来，示拉明明已经长大成人，却迟迟不来娶她。15
犹大过来，见一女郎戴着面纱，以为是卖笑的。根据打扮如面纱的戴法。16
便从路上下来招呼：喂，让我亲近亲近！——
—
全然不知她是自家的儿媳。让你亲近，你给我什么好处？她问。17
犹大笑道：我从羊群里挑只小山羊送来给你，怎么样？好呀！她说：不过小山羊没来之前，你得给我留个抵押才行。18
犹大问：你要什么作抵押？女郎道：你的手杖和印章，hotham，形如戒指，有身份的男子所佩。连同印章链子！犹大便交了抵押，同她宽衣解带：塔玛由公公怀了孕。19
事毕，塔玛起身离去，回到家中，取下面纱，重新穿上孀服。20
犹大托他的亚杜兰朋友，送一只小山羊去给那女郎，换回抵押。可是希拉找不着她，21
向当地人打听：双目镇路旁的那个庙妓哪儿去了？庙妓（qedeshah），特指迦南生殖崇拜的执礼者或女祭司；泛指妓女（zonah），如上文15节。那些人回答：这儿可从来没什么庙妓。22
希拉只好回来报告犹大：找不着她，而且当地人都说：这儿从来没有庙妓。23
犹大道：算了，让她拿着吧，传出去叫人笑话。反正我没食言，给她送过小山羊，对得起她了！24



第三部分第102章 创世纪

过了三个月光景，有人告诉犹大：你家媳妇塔玛在外头勾搭汉子，把肚皮都弄大了呢！卖淫虽低贱，并无大罪。但塔玛在名分上已与小叔订婚，当娼妓便是通奸，由家长（公公）管教惩罚。犹大大怒：把她给我拉出来，烧死她！依摩西之律，通奸是死罪，见《利未记》20:10。25
塔玛被人拉出门去时，托人传话给公公，说：是这几样东西的主人让媳妇怀孕的。请大人明断，这手杖、印章和印章链子，都是谁的？26
犹大一看，全明白了，道：她占着理了，是我的不对，即承认塔玛扮妓是尽她的义务，为亡夫传种。故为后人所赞颂，《路得记》4:12。因为我没叫我儿示拉去迎娶嫂嫂！此后，犹大再没有与她相认。婉言同房；反言认媳为妻，塔玛得了名分。27
快要分娩了，才发现塔玛肚里怀的是双胞胎。28
临盆的时候，一个胎儿伸出一只手来，接生婆抓住小手，系上一根闪亮的红线，说：喏，这一个先出！29
不料他把小手缩了回去，反被他兄弟挤上占了先。接生婆道：你倒会钻空子，抢在别人前头！因此取名裴裂。perez，意为（钻了）空隙。30
跟着，那小手腕系红线的弟弟也落了地，于是，就叫他谢拉。zerah，意为（红线）闪亮。拒诱三十九章话说约瑟被以实玛利人带到埃及，上接37:36。卖给了法老的内臣兼侍卫长波提法。内臣（saris）、侍卫长（sarhatabahim），七十士本作太监、主厨；字面虽通，却与故事情节不符。2
但是耶和华与约瑟同在，令他在埃及主人家里事事顺利。3
主人也发现，耶和华处处与约瑟同在，交给他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成功的。4
便十分满意，视为心腹；渐渐地，竟把家中的日常事务和财产往来都交在约瑟手里，5
提拔他当了管家。埃及人多神崇拜，故也感谢约瑟的上帝造福。为此，耶和华降福于埃及主人，让他家里里外外，都蒙了耶和华的恩典。6
就这样，波提法把家中的一切托付给了约瑟；主人回家，只管吃饭，其余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了。约瑟长得匀称俊美。7
忽一日，女主人眼睛辣辣地盯着他，说：来，伺候我睡觉！8
约瑟不肯从命，回话说：夫人明鉴。老爷把全部家产托付给了奴才，大事小事任我处理，从不过问；9
里里外外都由我掌管，只除了夫人，因为是老爷的夫人。我怎敢背信弃义，做冒犯上帝的事？10
尽管夫人天天挑逗勾引，约瑟始终不肯陪她睡觉。11
一天，约瑟进屋办事，恰巧房里没人，12
夫人便拉住约瑟的外袍，道：陪我睡一觉如何？约瑟赶紧挣脱了转身就走，袍子却被夫人扯下了捏在手里。13
她见约瑟丢下袍子跑了，恼羞成怒，14
大喊起来，对仆人们说：你们都看见了，老爷带回家的那个希伯来人，竟敢调戏我！刚才他摸进房里对我动手动脚，15
我一叫，他慌了，扔下这袍子在我身上，逃出去了！16
她将袍子攥在手里，作为强奸未遂的证据。一直等到约瑟的主人回家，17
又把同样的话哭诉一遍：你领回家的那个希伯来奴才，他闯进屋来羞辱我！18
我拼命喊叫，他才扔下这袍子在我身上，跑了！19
约瑟的主人一听夫人哭诉：你的奴才对我如此这般，勃然大怒。20
当下喝令将约瑟绑了投入大牢，sohar，下文指明是地牢（40:15）；侍卫长兼掌刑罚（40:3）。跟国王的犯人一处关了。国王，指埃及法老。下同。
司酒与司厨
不过约瑟虽然身陷囹圄，21
耶和华仍与他同在，时时施恩予他。一如卖身为奴，牢狱之灾也是上帝的安排，《诗篇》105:17。因此牢头颇为赏识，22
派他监督其他囚犯，协理狱中一切杂务。23
又见他处处有耶和华同在，助他成功，那牢头干脆把大事小事都交在约瑟手里，自己不操心了。重复本章开头的母题。四十章某日，埃及王的司酒和司厨冒犯了他们的君主。2
法老震怒，怪罪司酒和司厨这两个内臣，原文：司酒长和司厨长。下同。但第5节和13节复称司酒、司厨，无“长”字。3



第三部分第103章 创世纪

将他们下在侍卫长府内的牢里，侍卫长，通说即波提法。即囚禁约瑟的地方。4
侍卫长让约瑟服侍他们。官员入狱，仍有专人服侍，也是规矩。这样捱过一段日子。5
一天夜里，埃及王的司酒和司厨各做一梦，两个囚徒得了不同的梦兆。古人将梦划分几类，或重现欲望场景，或兆示未来。6
早晨，约瑟过来服侍，见他们满面愁容，7
就问这两位与自己一同落难的法老内臣：今天怎么了，大人有何烦恼？8
他们回答：昨晚我们各做了一个怪梦，可是没人替我们圆它。约瑟道：圆梦全靠上帝，能否让仆人一试？暗示上帝与自己同在（39:21）。9
司酒便把梦境描述了，说：我梦见一株葡萄，就在我面前，10
长了三根枝子。刚发芽即开花，枝头的葡萄马上熟了。11
我手里拿着法老的酒杯，摘了葡萄，把汁挤在酒杯里。再将酒杯端到法老手上。12
约瑟听罢，道：这梦须这样看：三枝葡萄意为三天。13
不出三天，法老定会抬起你的头来，比喻宽宥赦罪。让你官复原职，重新为法老斟酒，如同先前当他的司酒时一样。14
不过，大人复出得志了万望记得仆人，行行好，为我在法老面前求情，救我出狱。15
我本是从希伯来人地方拐卖来的，在这里也从没干过什么该蹲地牢的坏事！16
司厨在旁，见约瑟把梦圆吉利了，忙说：你也为我试试？我梦见头上顶着三只柳条篮子。sallehori，无确解，或作白（面饼）篮子。17
最上面那只盛了供法老享用的各色糕点。可是飞来一群鸟儿，把糕点啄得一干二净！18
约瑟回答：这梦须这样看：三只篮子入梦，也意为三天。19
不出三天，法老定会抬起你的头来，原文此处加注：去掉（你的头）。意指下一节“抬头”双关。把你吊上木杆，让鸟儿啄你的肉！20
第三天，适逢法老生日，大宴群臣，接受朝贺。法老果然将司酒和司厨提出大牢，抬起了他们的头：21
司酒官复原职，照旧为法老斟酒；22
司厨却上了绞架，恰如约瑟预言。23
但是，司酒却没有记着约瑟，把他抛在脑后，忘了。法老二梦四十一章一晃两年过去，法老忽得一梦，梦见自己独立尼罗河畔。2
突然河水乱响，七头肥壮的母牛走上岸来，到芦苇丛中吃草。3
跟着，波涛里又冒出七头瘦弱的母牛，上岸追到那七头肥母牛身后站下。4
这七头瘦母牛一张口，竟把那七头肥母牛吃了！法老一惊，醒了。5
不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睡去。只见田间一根麦茎上发了七朵麦穗，朵朵饱满。6
跟着又发出七朵，却被东风吹得枯黄。东风，从阿拉伯沙漠刮来的热风。7
这七朵干瘪的麦穗贴上那七朵饱满的麦穗，一摇晃，便把它们吞了。法老猛地惊醒，方知又做了梦。8
早晨起来，法老心烦意乱。派人召集全埃及的巫师智士进宫，巫师（hartom），精通埃及象形文字的巫祝书记。把那两个梦说了，但没有一个人能为法老圆梦。9
众人正在惶惶，忽闻司酒叩见法老：微臣今日记起自己一件过错来了。忘了约瑟的嘱托。10
当年陛下动怒降罪，下微臣、司厨于侍卫长府内大牢。11
某夜，微臣和司厨各做一梦，得了不同的梦兆。12
当时有个希伯来青年与我们同囚，他原是侍卫长的家奴。我们把梦告诉他，他便为我们圆解，将梦兆一一说破。13
后来居然全都应验，与他的预言不差分毫：微臣复职，司厨处绞。14
于是法老传召约瑟。大臣得旨，从地牢里火速提出约瑟，让他修面更衣，前来谒见法老。15
法老对约瑟说：寡人得了一梦，无人能解。有人举荐你，说你善于圆梦，可是当真？16
约瑟拜道：仆人一无能耐；惟上帝可给法老吉祥的启示！见40:8。17
法老遂把梦境说了：寡人于梦中独立尼罗河畔，18
突然，七头肥壮的母牛走上岸来，到芦苇丛中吃草。19



第三部分第104章 创世纪

跟着又上来七头母牛，却是瘦弱不堪，全埃及都不曾见过的丑牛。20
可是这些瘦母牛竟吃掉了那些肥母牛。21
吃完，还依旧那么瘦弱丑陋，一点看不出它们吃过肥牛！然后就醒了。22
接着复又入梦，只见一根麦茎上发了七朵麦穗，朵朵饱满。23
跟着又发出七朵，却被东风吹得枯黄。24
这些干瘪的麦穗竟吞下了那些饱满的麦穗。寡人也说给这些巫师听了，却没有一个能为寡人圆解的！25
约瑟听了，再拜道：陛下这两个梦说的是一回事——
—
上帝将他的计划预示了法老。其实是启示约瑟，与他同在。26
那七头肥母牛和七朵饱满的麦穗，意思一样，代表七个丰年；27
跟着上岸的七头瘦母牛和那七朵被东风吹得枯黄干瘪的麦穗，则代表七个荒年。28
此即仆人方才禀明陛下的，上帝预示法老的计划：29
埃及全境将有七年五谷丰登；30
但紧接着，是七年饥荒蹂躏，颗粒无收，31
哀鸿遍野，灾民记不起当年埃及的丰收景象。32
而陛下同一梦兆重复两次，表明这事上帝已决定了，很快就要到来。33
所以，愿陛下起用精明审慎之人治理国政，34
同时在各地指派督办，在七个丰年期间征全国收成的五分之一。所谓伍一税（homesh），见47:24。35
一俟丰年来临，即着此等官员负责囤积五谷，在各城兴建直属法老的官仓，妥善保管。36
有了这七个丰年的粮食储备，埃及就能应付接踵而来的七个荒年，不至于被饥馑毁了。拜相
37
法老大喜，大臣们也都连声称是。38
法老问众大臣：如此为神灵眷顾者，即受上帝启示者，见《但以理书》13:45。法老的多神崇拜不排斥上帝。寡人去哪里找第二个？39
于是法老对约瑟说：既然上帝把什么都为先生指示了，便没有谁及得上先生的精明审慎。40
就请先生为寡人执掌朝政，号令天下臣民吧：先生之上，惟寡人与此宝座！41
遂当廷宣布，立约瑟于全埃及之上。拜相。42
随即从手上摘下玉玺戒指，tabba`ath，象征王权授命。戴上约瑟的手指。又亲自为他披细麻官袍，佩金项链。43
赐其出行乘法老副车，二轮马车。仆役开道，一路吆喝：回避！回避！'abrek，埃及语，意为当心、让开。或如通行本从希伯来语词根brk，解作跪下，亦通。就这样，约瑟受封，做了全埃及的宰相。44
法老敕命：寡人居法老之位。但埃及上下，未经宰相批准，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如同波提法（39:6）和牢头（39:23），法老也不必管事了。45
乃为约瑟赐官名“神言而生”，zaphenath-pa`neah，埃及语，意为蒙神眷顾而获生命。比较上文38节。并亲自作主，将太阳城祭司波提菲拉之女阿思娜许配与他为妻。波提菲拉（potiphera`），“日神赐予”，波提法的异体，37:36；阿思娜（'asenath），“归（生殖）女神者”，也是埃及名。于是约瑟登相位，主政埃及。直译：出于全埃及之上。如上文41与43节。46
约瑟立于埃及王法老面前那年，恰满三十。从王宫出来，约瑟便开始巡视全国各地。47
果然，连续七个丰年，大地不吝出产。48
七年期间，约瑟广征五谷，各城大建粮仓，囤积四周运来的粮食。49



第三部分第105章 创世纪

储藏之巨，犹如海沙，既无从计数，也无法衡量。约瑟得子
50
荒年到来之前，约瑟喜得二子，是太阳城祭司波提菲拉的女儿阿思娜所生。51
约瑟为长子取名玛纳西，menashsheh，谐音“让我忘记”（nashshani）。因为他说：上帝让我忘记过去的苦难连同父亲的家。即摆脱了厄运。52
次子取名以法莲：因为上帝使我在厄运之地子息不绝！hiphrani，谐音以法莲（'ephrayim）：为结尾雅各认孙为子铺垫（48:12以下）。饥荒
53
七年丰登终于结束，54
七年饥馑接踵而来，恰如约瑟预言。各国都陷入了饥荒，惟有埃及尚存余粮。百姓自家的存粮。55
但后来埃及人也开始挨饿了，纷纷向法老请求救济。法老诏曰：你们去见约瑟，一切听从他的安排。56
天下大饥。埃及灾情益发严峻，约瑟开了所有的官仓，配售存粮，救济百姓。57
别国听说了，都来埃及求约瑟售粮，因为饥馑当道，早已饿殍遍野了。哥哥们四十二章雅各得知埃及有粮，对儿子们说：干吗还守在这儿你看我，我看你？2
吩咐他们：我听说埃及开了官仓，你们去那里买点粮食回来，一家人好有条活路！
3
约瑟的十个哥哥便起身去埃及购粮。4
但是雅各没让他们带上约瑟的弟弟本雅明，爱妻拉结遗留的幼子（35:18），格外心疼，见下文38节。心想：意外不可不防！5
于是，以色列的儿子们加入了南下购粮的队伍，因为迦南已被饥馑包围。后半句像是插注。6
却说那埃及负责配售官粮接济百姓的大人不是别个，正是当朝宰相约瑟。哥哥们来到宰相面前，慌忙俯伏下拜。7
约瑟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却并不说破，厉声问道：你等从何而来？哥哥们回答：大人，我们是从迦南来买粮的。8
约瑟认得他们，他们却不识弟弟；9
约瑟不由得想起从前梦中的他们，见37:5以下。便吓唬道：你们是探子，是来刺探我国虚实的！`erwath，本义裸身、羞处。10
哥哥们慌了：大人！仆人们不是探子，是来求购粮食的。11
我们十兄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不是探子呀！12
不对！约瑟打断他们：你们就是来我国刺探虚实的。13
哥哥们分辨道：大人，仆人们原是兄弟十二人，一父所生。老父现住迦南，由幼弟陪伴没来；另一个弟弟已经不在了。14
住嘴！约瑟喝道：本官说了，你们是探子！15
所以我要考验你们一下：我指法老生命起誓，假誓：法老非神（在立誓人约瑟看来），不可能永生，为誓言见证。除非你们拿出那个幼弟来，休想离开此地！16
你们派一个人回去把他领来，其余的人暂且押下。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老实本分；若有半句假话，我指法老生命起誓，你们就是探子无疑了！17
他让哥哥们蹲了三天牢。18
然后提出他们，道：我也敬畏上帝。故三天前的誓言不算数，重开条件。想活命，就照我的话去做：19
若你们真是老实本分的人，就留下一人在牢里，其余的都可以走，运粮回去，解救挨饿的家人。20
然后把幼弟带来见我，证明你们未说假话，我便饶你们活命！他们只好答应了。21
互相埋怨道：准是遭报应了，为了约瑟弟弟的事！当初他苦苦哀求，我们看着却狠心不去理睬。现在，轮到我们受罪了！22
大哥吕便数落他们：那天我怎么说的，不可伤害弟弟！但你们就是不听。好，现在就偿血债吧！见37:21以下。23
他们不知道宰相听得懂，因为他们回他的话有通事翻译。但显然通事不传译他们之间的私语。24
约瑟听得明白，退入后堂，哭了一场。哭罢，又回来询问，然后喝令拉下西缅，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绑了。25
约瑟吩咐下人，给哥哥们的驮篮装满粮食，把钱放回各人的布袋，各家的购粮款。再为他们备好旅途的干粮。下人一一办了。26
于是，哥哥们将驮篮放上驴背，动身上路。下接29节。以下二节是插入的。27
傍晚宿营，malon，或作旅店（如钦定本），亦通。有一个兄弟解开布袋拿饲料喂驴，愕然发现布袋口躺着一包银子！见下文35节注。28



第三部分第106章 创世纪

忙喊兄弟们过来：奇怪，我的钱又回来了，瞧这布袋！众人看了，心里发抖，面面相觑，据43:21，他们的粮袋口也发现了银子。说：到底怎么回事，上帝这样对待我们？下接43:1。雅各不许
29
回到迦南，上接26节。众兄弟把在埃及的遭遇一五一十向父亲雅各禀报了，说：30
那埃及的当朝宰相待我们十分严厉，硬说我们是探子。31
我们申辩说：我们是老实本分的人，不是探子。32
原本兄弟十二人，同是一父所生，但一个弟弟已经不在了；幼弟与父亲作伴，留在迦南。33
可是宰相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说的可是实话。你们留下一人在此，其余的先运粮回去，解救挨饿的家人，34
然后把你们那个幼弟带来见我。我要见了人，才信你们老实本分，不是探子。到那时，本官自会归还你们的兄弟，准许你们在埃及自由行动。sahar，七十士本作买卖，亦通。见34:21注。35
他们倒空粮袋的时候，大吃一惊：粮袋里舀出了各人的钱！与文27节渊源不同，此处购粮款藏在袋底，而非袋口。比较43:21。看着那一包包银子，众人吓坏了；雅各浑身颤抖，36
骂道：我要死几个儿子，你们才肯罢休？约瑟没了，西缅也没了，你们还要带走本雅明！啊，灾祸怎么都落在我的头上！37
吕便劝父亲道：您就把小弟交给我吧，我保证带他回来。带不回来，您就杀了我那两个儿子！古人以为绝后是最大的惩罚；比较下一片断犹大的担保（43:9）。据下文家谱，吕便有四子（46:9）。38
但是雅各说：不行，我不能让小弟跟你们去！他哥哥死后，我只剩下他一根苗苗；就爱妻拉结的后裔而言。万一路上他有个闪失，我这把苦命老骨头就被你们扔阴间里了！互文提示，约瑟被扔落枯井（37:24）。见37:35注。本雅明四十三章迦南的饥荒还望不到尽头，上接42:28。2
从埃及运回的粮食又吃完了。雅各对儿子们说：你们再去一趟，给我们买点粮食回来。3
犹大回父亲道：可是爸爸，那宰相警告过我们，宰相，原文“人”。下同。说得明白：你们若不把幼弟带来，就休想见我。4
所以如果您允许小弟同行，我们就去那儿买粮；5
否则，我们去了也没用，因为他说了不见，除非我们带上小弟，一块儿去求见。6
以色列顿足道：你们害得我好惨！为什么告诉他，你们还有个小弟？7
众兄弟道：他盘查再三，问我们和家人的情况：父亲还在吗？有别的兄弟没用？与上文的问答（42:8以下）和禀报（42:30以下）有出入，片断渊源不同，见44:19。我们就据实回复了。哪里想到他会说：你们把幼弟带来见我！8
犹大再一次恳求父亲：您就让小弟跟我去吧！事不宜迟，马上出发，如果咱们一家老小不想饿死的话！9
我担保小弟安全，您就向我手中要人。如果我不将他平安带回您的怀抱，爸爸，我宁愿终生负罪永无解脱！10
要是我们不这样耽搁，现在已经往返两次了！11
以色列叹道：若是非去不可，就这么着：精选一份本地土产，比如香脂、蜂蜜、树胶、没药、开心果、杏仁，放驮篮里带去，作礼物献给那位宰相。12
再拿上双倍的银子，因灾荒日久，谷价益贵。把上回在布袋口发现的钱还给人家（他们怕是一时疏忽）。细节同42:28，不接42:35，如下文21节所示。13
你们就带上小弟，去见宰相吧。14
上帝全能，愿他保佑你们在宰相眼里蒙恩，让西缅、本雅明和你们一起回来。至于我，如果命该丧子，就丧子吧！午宴
15
就这样，兄弟们选好礼物，拿了双倍的银子，携本雅明启程南下。去到埃及，立刻求见约瑟。16
约瑟得知本雅明和哥哥们一块儿来了，就吩咐管家：把这些人带府上去，宰一头牲口备一席饭菜，我要设午宴招待他们。17
管家遵命，领他们来到相府。18
兄弟们见是相府，心里害怕，嘀咕道：他把我们带来这儿，一定是为了上次搁回粮袋里的那些银子了。当心他寻个差错陷害我们，抢走毛驴不算，还抓我们做奴隶！19
于是一到门口，就上前向管家解释：20
老爷请勿怪罪！仆人们来贵国买过一次粮。21



第三部分第107章 创世纪

回家路上，宿营时分，我们解开布袋才发现，各人的银子竟还在那里，分文不短。直译：分量未变。银子须过秤，23:16。这笔钱现在我们带回来了，22
外加这次买粮的钱。我们确实不知，谁把银子放回了我们的布袋。23
管家笑道：诸位放心，不用害怕。上次的钱是我收的。约瑟还钱之计，管家负责执行，见42:25及44:1。诸位粮袋里藏了宝，怕是那位上帝即你们祖先的上帝的意思呢！暗合下文约瑟的解释（45:8）。说完，把西缅领来还了他们。24
进了相府，管家便叫人给客人打水洗脚，切饲料喂驴。25
兄弟们将礼品一样样摆好，恭候约瑟中午回来：听说大人还要宴请他们！26
约瑟一到，他们便双手捧上礼品，此处原文插入“在府上”，疑为衍文，从通行本略。一齐跪倒在地。27
约瑟也向他们问好，道：上回你们说起令尊，他老人家可好？还健在吧？28
他们回答：大人，您的仆人、家父他身体很好！说着，又毕恭毕敬地下拜。29
约瑟一眼扫去，看到了自己的同母弟弟本雅明：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幼弟吧？愿上帝恩待你，我的孩子！显然约瑟年纪比弟弟大得多，但此细节或另有渊源：本雅明生于约瑟卖身为奴之后，见37:10。30
才说了一句，一扭头走了出去：他眼睛一片模糊，差点抑制不住心潮澎湃，忙躲进内室，哭了一场。31
哭罢，洗了脸，克制住感情，回到宴会厅吩咐下人：上菜！32
约瑟自己坐一席，哥哥们坐一席；陪宴的埃及侍从另摆一席，因为他们不可以和希伯来人同桌吃饭，那是犯忌的事。to`ebah，令人憎恶，冒犯神明的行为。此处指两民族的饮食禁忌与礼数不同。33
约瑟安排哥哥们面对自己入座，按齿序，长者在上，幼者在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惊讶不已。因为年龄从未告诉过宰相。34
约瑟又命将自己桌上的菜肴分给他们吃，但本雅明的那一份是别人的五倍。或“多五倍”（如七十士本），即小弟一人吃六份（拉结之子与利娅六子持平），亦通。然后，兄弟们一起开怀畅饮。银杯四十四章宴毕，约瑟吩咐管家：装满他们的粮袋，尽量多装；银子仍放回各人的布袋。2
再将我的酒杯，银的那只，藏在他们幼弟的布袋口里，连同他的购粮钱！重施旧计，见42:25。管家一一办了。 3
次日天蒙蒙亮，众兄弟即赶着毛驴上路。4
才出城，没走多远，约瑟就唤过管家道：快，追上去，截住他们，这么责问：你们为何以怨报德，5
偷宰相大人的银杯？原文无后半句，据七十士本补。这杯是大人喝酒、占卜用的，酒杯占卜，流行于古代近东，即以水或油滴进杯子留下的痕迹或敲击发出的响声，解释预兆。你们闯大祸了！6
管家追上兄弟们，如此责问了。7
他们大吃一惊：老爷，您这话什么意思？仆人们怎敢做那种事！8
您看，上回我们解开粮袋见了钱都不敢要，特地从迦南带来还给您，哪会起意偷盗相府的金银？9
老爷如果发现我们当中谁藏了那只酒杯，就处死他好了，我们其余人甘愿负罪为奴！10
管家道：好，一言为定！谁那儿搜出酒杯，谁就当我的奴隶；即我手下的奴隶。宰相才是主子，见下文17节。但其余的人与他无关！neqiyim，直译：无辜。11
众人便卸下驮篮，解开粮袋。12
管家从大哥吕便开始，挨个搜查，一直搜到小弟本雅明，在他的粮袋里起出了那只银杯。13
哥哥们目瞪口呆，继而撕破衣裳，表示伤心绝望，见37:29。把驮篮放上驴背，跟管家回到城里。犹大求情
14
犹大和兄弟们来到相府时，约瑟还在堂上。他们赶紧伏地请罪，15
约瑟厉声喝道：你们干的蠢事！你们忘了，埃及宰相会占星神算？16
犹大回答：大人，事已至此，我们还能说什么？人赃俱在，我们喊冤叫屈也没用了。是上帝办了仆人们的罪！不等于承认偷窃；只是强调不幸事件来自上帝发怒，故须服罪。请大人从速发落，将我们跟那个粮袋里搜出酒杯的，一道赶去做奴隶吧！17
约瑟冷笑道：这倒不必。谁那儿搜出酒杯，谁留下做我的奴隶；
其余的人太太平平回家，见你们的父亲去。18



第三部分第108章 创世纪

犹大上前几步，恳求道：大人在上，容仆人跪进一言。求大人息怒，仆人见大人如见法老！权位之高，几如法老，见41:44。19
大人曾垂问仆人们：家中是否还有父亲、兄弟？见43:7注。20
我们回复大人说：老父尚在，还有一个幼弟，是父亲上了年纪才生的。他的同胞哥哥却不在了，因此这小弟是他们亡母留下的独子，父亲格外疼爱。21
当时大人吩咐仆人们：把他带来，我要亲眼看看他。暗含关心、怜爱之意，摹仿上帝对敬畏者的“注目”与关爱，《诗篇》33:18。22
我们回答：这孩子是不能离开父亲的，没了他，老人家就活不成了。23
可是大人说：如果那幼弟不一块儿来，你们就休想见我！24
我们回到您的仆人家父身边，就把大人的话如实转告了。25
后来，父亲又要我们来埃及买粮，复述43:2以下。26
我们说：去了也没用哪，除非小弟与我们同行；他不去，我们是决计见不到宰相的。27
您的仆人家父就犯了难，说：你们知道，我的爱妻只生了两个孩子。28
一个一走就再没有回来，至今不见踪影，我想他是被猛兽撕了！见37:33。29
如今你们要把剩下的这个也带去，万一路上他有个闪失，我这把苦命老骨头就被你们扔阴间里了！复述42:38以下。30
大人！犹大继续苦求：您的仆人家父的性命是和小弟连在一起的。假如我们回家不带上小弟，31
老人见不着他，肯定就没命了。仆人们就等于害了自己的白发老父，把他送下了阴间！32
为此，我在父亲面前为这孩子立下担保。我说：如果我不将小弟平安带回您的怀抱，爸爸，我宁愿终生负罪永无解脱！见43:9。33
所以，大人明鉴，求大人允许仆人代小弟受过，留下给大人为奴；让他跟哥哥们一起回去。34
小弟不在身旁，我有何颜面去见家父？我不能看着他老人家再遭不幸哪！
兄弟相认四十五章约瑟在众人面前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都给我出去！他对侍从们大叫。所以约瑟向哥哥们公布真实身份的时候，没有外人在场。2
但他放声大哭，那些埃及侍从都听见了，消息传到法老的王宫。此句原文有讹，译文从七十士本。3
我是约瑟呀！他对哥哥们说：爸爸他真的还健在？哥哥们惊呆了，张口结舌，只愣愣地望他。4
于是约瑟请他们近前，待他们战战兢兢走近了，才接着说：我就是你们的兄弟，你们卖到埃及去的那个约瑟！5
不过你们千万不要再为这件事苦恼、责备自己了。以下至第8节点出“约瑟传奇”的主旨，见50:20。是上帝为拯救全家人的性命，差遣我先来此地的。6
这次大饥荒到现在不过两年，还有五年既不能耕种也没有收成。7
上帝让我先走一步，就是要保全你们的性命，让你们在大地上繁衍后代。8
所以派我来的不是你们，是上帝；是他立我做了法老的亚父和管家，直译：全家（即朝廷）之主。国君尊宰相为“父”，是近东古俗，见七十士本《以斯帖记》3:13:f及8:12:l。并整个埃及的宰相！9
约瑟吩咐哥哥们：你们赶快回去，禀告父亲，就说爱子约瑟拜上：上帝已经立儿执掌埃及。请父亲立刻南来，不要耽搁！



第三部分第109章 创世纪

10
带上您的儿孙、牛羊和全部家产，迁居到离此不远的歌珊郡，goshen，尼罗河三角洲东北，古埃及第二十郡（nomos）。11
让儿奉养尽孝。这样，您和家小就不至于陷入窘困了，因为这饥荒还要肆虐五年。12
看！约瑟指着自己：你们和小弟本雅明，好好看清楚了：是我，约瑟，在对你们说话。13
你们要将我在埃及享受的荣华富贵，你们亲眼见到的一切，都禀报父亲，把他老人家尽快接来！14
说完，他和弟弟本雅明抱头痛哭。15
然后又流着热泪，拥抱亲吻了每一个哥哥。他们这才缓过神来，敢同他说话了。但仍害怕约瑟报 复，见50:15以下。喜讯
16
约瑟兄弟团圆的消息传到王宫，法老大喜，大臣纷纷庆贺。17
法老降旨，请宰相转告哥哥们，令其如此行事：备驴运粮，马上启程返回迦南，18
接令尊及家小来此。寡人欲赏赐你们埃及的良田，或如七十士本：埃及之佳产，亦通。见47:6。让你们尽享沃土之膏腴！19
并且命约瑟传令：原文：你（约瑟）被命令。译文从七十士本。你们可挑选车辆，从埃及带去迎接妻儿，请令尊乘坐。20
那边的家产不用顾惜，因为埃及大地丰饶无比，将来任你们取用！然而上帝预言，将有四百年的奴役，15:13。21
以色列的儿子们立即照办。约瑟奉法老旨意，为兄弟们备好车辆和旅途的干粮。22
另赠每人新衣一套；送本雅明新衣五套、银子三百块；23
敬献父亲毛驴十对：公驴满载埃及土产，母驴驮着各色食品，供老人家一路享用。24
一切预备停当，才送兄弟们上路。临别，又叮嘱一遍：路上不要争吵！如家长叮嘱子弟。25
就这样，他们离开埃及，回到迦南，向父亲雅各报上喜讯：26
约瑟还活着！是的，他就是埃及的当朝宰相！老人的心悲哀久了，yaphog，本义冻、麻木。他不肯相信。27
然而，当他听完约瑟托兄弟们捎上的口信，呼应37:14及37:31两次“口信”。又看到约瑟派来接他的车辆，雅各的心就苏醒了。28
以色列高兴地说：只消我儿约瑟还在，我就心满意足了！趁我还没入土，一定要去见他！告别誓约井四十六章于是，以色列收拾家产，从希伯伦出发南下（37:14）。起身来到誓约井， 向父亲以撒的上帝献祭。2
是夜，上帝托一异象，以色列入埃及前，耶和华最后一次“神现”（theophania）。对他显现：雅各，雅各！在这儿哪！雅各回答。3



第三部分第110章 创世纪

上帝道：我乃大能者，你父亲的上帝。'el'elohe'abika，句式同石肩祭坛的“大能者，以色列的上帝”（33:20）。去埃及吧，你无须害怕，因为我要让你在那儿壮大，成一大民族。4
我会亲自与你一同南下，将来，还要亲自将你从埃及领回。你：指全体以色列子民。重复“肉块之约”（15:13以下）。你的眼睛，要由约瑟的手来合上！由爱子送葬，50:1以下。5
就这样，雅各从誓约井启程，以色列由儿子们搀扶，众媳妇和孙辈陪伴，坐上了法老派来的车辆。6
驱赶牲畜，满载他们在迦南积攒的财物，雅各率家人向埃及进发；7
偕同他的儿子和孙子、女儿与孙女，他的全体子裔，一路南下，终于抵达了埃及。以下家谱片断是附加的，与故事未必吻合，如本雅明有十子，年龄似乎不小。雅各家族
8
随同雅各入埃及之以色列子孙，名单如下：长子吕便，9
率四子：哈诺、法路、希斯伦、迦米。10
次子西缅，率六子：耶母利、雅悯、阿辖、雅斤、琐辖、少罗（其母为迦南女子）。11
利未，率三子：革顺、哥辖、
qehath，先知摩西之直系祖。米拉利。12
犹大，率三子：示拉、裴裂、谢拉（另外二子厄尔、俄南卒于迦南），见38:7以下。并裴裂所生二孙：希斯伦、
hezron，大卫王之直系祖，与吕便之子同名。哈母勒。13
以萨迦，率四子：陀拉、普瓦、雅叔、
yashub，原文：yob。据七十士本及《民数记》26:24改。伸伦。14
西布伦，率三子：西烈、以伦、雅利。 15
以上是雅各由利娅所得的子裔，外加女儿蒂娜。自美索不达米亚成家以来，利娅所出，共计三十三人。包括犹大死了的儿子，但不计女儿蒂娜。16
迦得，率七子：洗非芸、哈基、书尼、以斯本、以利、亚罗底、亚列利。17
亚设，率四子：音拿、亦施瓦、亦施韦、比利亚，以及女儿瑟拉，并比利亚所生二孙：希别、马基尔。18
以上是雅各由齐琶（拉班给大女儿利娅的陪嫁婢女）所得的子裔，见29:24。共计一十六人。包括孙女瑟拉：计入以色列子孙名单的惟一女性，见下文27节总数。19
雅各的爱妻拉结生有二子：约瑟、本雅明。20
约瑟娶太阳城祭司波提菲拉之女阿思娜为妻，得二子：玛纳西、以法莲。此处七十士本另列玛纳西、以法莲的后裔五人。21
本雅明，率十子：比拉、比结、亚实别、基拉、乃幔、以希、罗实、
ro'sh，“头”，此名别处家谱不载，如《民数记》26:38以下。母平、户平、亚勒。22
以上是雅各由拉结所得的子裔，共计一十四人。23
丹，率一子：户伸。24
拿弗他利，率四子：雅薛、沽尼、耶色、示冷。25
以上是雅各由碧腊（拉班给小女儿拉结的陪嫁婢女）所得的子裔，见29:29。共计七人。26
随同雅各一起抵达埃及的子裔，儿媳不算，总共六十六人。若计入孙女瑟拉，如上文18节，应为六十七人。27
加上约瑟在埃及生有二子，六十七加三。雅各家族初到埃及时，合计七十人。包括瑟拉。七十士本总计七十五人，合《使徒行传》7:14之数。



第三部分第111章 创世纪

父子团圆
28
以色列遣犹大先行，同约瑟约定在歌珊相见。后半句无确解，大意从七十士本。他们一到歌珊，29
约瑟就套上座驾，飞也似的赶来迎接父亲。一见面，就扑上父亲的颈项，放声大哭。30
良久，以色列才说出话来：儿啊，今天我亲眼见到你，你还活着，我可以死了！31
约瑟哭罢，对众兄弟和家人道：我得回去禀报法老，说兄弟们已将父亲及家人从迦南接来这里了。32
他们都是牧人，以饲养牲畜为生，所以把他们的牛羊和全部家产都带来了。33
待到法老召见你们，问你们什么营生时，34
你们就回答：陛下，仆人们自小放牧为生，祖祖辈辈都是牧人。这样回答，你们才能获准在歌珊郡住下；因为，埃及人最讨厌羊倌。后半句费解，与约瑟的建议矛盾。或是添加的注。歌珊四十七章于是，约瑟进宫启禀法老：臣的父亲和兄弟们携带牛羊家产等，自迦南抵达埃及，现在歌珊候命！2
并且将身后同他一起来的五个兄弟，引见给法老。3
法老问：你们有何职业？兄弟们回答：陛下，仆人们祖祖辈辈都是牧人！一齐再拜道：4
只因迦南饥馑，仆人们的牛羊寻不见草场，才来埃及避难。恳请陛下恩准，仆人们暂借歌珊郡栖身。5
法老转向约瑟，道：令尊和诸位兄弟既已都来了这里，6
埃及便是他们的家了；就让他们住在歌珊吧，那是全国最肥沃的地方。爱卿若见他们当中有精明能干之才，可派他饲养我的牲畜。7
约瑟然后引父亲谒见法老。雅各向法老请安，8
法老问：老人家
高寿？9
雅各回答：仆人虚度一百三十岁。惟终年劳苦，远不及先祖寄居人世的寿数。10
说完，又为法老祝福，这才拜辞出宫。11
就这样，约瑟得了法老的谕旨，顺利安置了父亲和兄弟们，将埃及最肥沃的兰塞之野拨作他们的产业。兰塞（ra`amses），即歌珊。史误：约瑟死后，此城才由法老兰塞二世（前1290—前1224年在位）修建得名，见《出埃及记》1:11。12
他还为父亲、兄弟及全家老小，一个不漏都配给了口粮。约瑟新政
13
饥荒越发严峻，到处缺粮，埃及和迦南一样，也饿得支撑不住了。14
约瑟靠配售官仓的粮食，大量吸纳埃及和迦南民间的银子，充实法老的王宫。15
不久，民间的钱也用尽了，埃及人源源不断涌到相府，要求约瑟救济：我们实在没钱了！求大人开恩再给点吃的，不然我们就死在大人面前！16
约瑟道：没钱的拿牲口来，牲口换粮！原文无“粮”，据七十士本补。17
于是，人们赶来牲畜，他们的牛羊驴马，向约瑟换取官仓的粮食。那一年，约瑟用囤积的粮食换得了民间所有的牲畜。18
一年熬过，人们又来见约瑟，向他哀求：不瞒大人，实情是，我们的钱早用光了，牲畜也都牵来给了大人。现在我们真的一无所有了，除了自己的身体和田地。19
大人慈悲，救救我们，别让人、田一起毁了：大人，您就用粮食买下我们连同我们的田地吧！田地归法老，我们给他为奴，替他耕种；我们就还有条活路，田地也不会荒芜了！20
于是，约瑟替法老收购了全埃及的土地；人们为饥荒所迫，纷纷出卖田产。最后，整个国家都成了王室的私产；21
千家万户，从北到南，直译：从埃及的一边到另一边。全都做了法老的农奴。原文：全都迁入城镇。译文从七十士本。22
只有祭司的田地没有被收购，因为他们有一份法老钦赐的例粮，可以靠它度日，不必出卖田地。解说古埃及土地和税收制度的由来，归功于约瑟新政。23
约瑟向全国百姓宣布：听着，本官奉法老之名，将你们连同田地一起买下了。现在分发谷种，供你们耕耘。24
待到收获时节，你们须把收成的五分之一上缴法老；余下的归你们自己，作来年的谷种和全家老幼的口粮！25



第三部分第112章 创世纪

民众欢呼起来：大人救了我们性命！只要大人喜欢，我们心甘情愿给法老为奴！26
约瑟为埃及立下的这一条田税令，至今未变：每年收成，五分之一交纳官仓；天下土地，惟有祭司名下的不属法老。新政之主要成果。雅各的遗嘱
27
就这样，以色列一家在埃及的歌珊郡住下了。他们逐渐添置产业，人丁一天天兴旺。28
雅各在埃及寄居了十七年，直至一百四十七岁。29
他自知死期不远，让人把爱子约瑟叫来，道：儿啊，若你真心爱我，就把你的手放在我大腿下面起誓，见24:2注。以恩义待我：决不把我葬在埃及！30
等我与祖宗同眠之后，你要把我送出埃及，归葬我家先人的墓茔。即幔利之双洞，23:20。约瑟回答：儿子一定办到。31
那就向我起誓吧！父亲说。约瑟对父亲立了誓。以色列便倚着床头，mittah，七十士本误作“手杖”（matteh），但仍是谢恩的意思。拜谢了上帝。比较49:29以下的重述。认孙为子四十八章过了些日子，忽报：老太爷病了。约瑟忙带了两个儿子玛纳西和以法莲，赶去探望。2
雅各听说约瑟来了，勉强从床上挣扎着坐起，3
对爱子说：上帝全能，曾在迦南的路斯向我显现，路斯，即上帝之家，雅各梦天梯处，28:19。并为我祝福，4
说：我要赐你无数子孙，自你生出一大民族，这块土地我要赠与你的后裔，做他们永久的产业。见28:13以下。5
歇了口气，又道：你那两个儿子，就是我南来之前你在埃及生的，他们要归在我的名下。认孙为子。以法莲和玛纳西，如同吕便、西缅一样，都是我的。与吕便平等，实际是取消他的长子权（49:3以下），让约瑟二子继承双份财产。6
他们之后，你所生的孩子仍属于你；但是分产业时，则归在两个哥哥名下。继承以、玛的财产，因约瑟已凌驾众兄弟之上，做了新一代族长。7
遥想当年，我从美索不达米亚回来，你母亲拉结已经走到迦南，原文无“你母亲”，据七十士本补。却突然弃我而去，就在距以弗拉不远的地方。我伤心之极，把她安葬在通往以弗拉（今伯利恒）的路旁。见35:16以下。8
正说着，以色列见约瑟身后站着两个孩子，便问：他们是谁？9
约瑟回答：是我的儿子，上帝恩赐在这儿生的。见41:50以下。以色列道：你让他们过来，我要给他们祝福！10
他老了，两眼昏花，看不清东西。约瑟把孩子们领到爷爷跟前，让他亲吻拥抱。11
以色列对约瑟叹道：本来我已不敢指望再见着你了；可是不，上帝恩顾，还让我看到了你的儿子！12
约瑟将孩子们从爷爷的膝间抱下，自己俯伏在地。膝间认子，是收养仪式；俯伏，为领受祝福。13
然后，将两个儿子再次领到父亲面前：右手拉以法莲，让他站在以色列左边；左手拉玛纳西，让他站在以色列右边。14
以色列却伸出右手，放在弟弟以法莲的头上，而将左手放在了哥哥即长子玛纳西的头上——
—
双手交叉——
—
15
开口为约瑟祝福，二子因父得福。道：愿垂恩指引我祖亚伯拉罕、我父以撒的上帝，那牧育我一生至今的上帝，16
及救我脱离一切灾祸的天使：赐福给这两个孩子！愿我的名

荷伦勃朗（１６０６—１６６９）：《雅各认孙为子》。
我祖亚伯拉罕和我父以撒的名因他们而永存，愿他们子子孙孙，生生不息！17
约瑟见父亲把右手按在以法莲头顶，觉得不对。便拿起父亲的右手，想把它挪到玛纳西的头上去。手势也可影响祝福的功效，右手比左手多福，见35:18注。18
对父亲说：爸爸，您搞错了！这一个才是长子，您的右手应该放在他头上。19
不料父亲不愿意，道：儿啊！我晓得的，没错。哥哥将来也要自成一支，也会壮大。但是，弟弟要超过哥哥，他的后裔要创立大国！以法莲的后人是组成以色列国的北方诸部之首。20
那一天，他祝福了这兄弟俩，说：将来以色列祈福，子民祈福。要说出你们的名字：你们：原文“你”。译文从七十士本。愿上帝待你如以法莲和玛纳西！见12:3注。


第三部分第113章 创世纪

他把弟弟的名字放在了哥哥之先。21
最后，以色列叮嘱约瑟：听着，我不久于人世了。但上帝与你们同在，他必将领你们回到祖先的土地。迦南。22
现在，我要在你们兄弟的份额之外，多赐你一只肩膀。双关：肩胛肉厚，实指石肩，约瑟归葬之地，《约书亚记》24:32。那是我用剑与弓从亚摩利人手里夺来的产业。此句与33:19雅各买地安家一节不符，应另有所本。亚摩利人，见10:16注。临终祝福四十九章雅各把儿子们召到身边，本章预言大致反映大卫王之后以色列诸部的情形，晚于《士师记》第五章“黛波拉之歌”描绘的时代。说：你们围拢来，让我把日后的事告诉你们——
—
2
围拢来，雅各的儿子们，用心听，以色列你们的父亲有话说：如挪亚咒迦南（9:25），应验在后代身上。3
吕便哪，你是我的头生子，我膂力与青春初熟的果实，你骄傲第一，荣耀第一；4
但放任如水，你不能居第一！因为你爬上父亲的床榻，玷污了我的枕席。因乱伦（35:22）而取消长子权；后人果然不旺，《申命记》33:6。5
西缅和利未，兄弟一对，刀剑在手，只晓得杀戮。指石肩屠城事，34:25以下。6
愿我的灵魂躲开他们的阴谋，愿我的心远离他们的聚会！他们害命，只为宣泄愤怒，他们取乐，割断牛的腿筋。7
太狠太毒了，他们邀来自己的诅咒：我要隔开他们，打散他们，让他们在以色列分头居住。西缅支族后融入犹大；利未子裔散为各部祭司。8
犹大啊，兄弟们都把你赞扬：yodu，谐音犹大，见29:35注。你手压仇敌的颈项，受你父亲的儿子朝拜！9
犹大像一只幼狮，脚踩着猎物长大；躺下又仿佛雄狮蜷伏，谁敢把兽王惊动？10
权柄不离犹大，以色列最伟大的君主大卫王是犹大与塔玛的后裔。节杖在他脚间，直到那“示路王”来临，万国一同归顺。示路王（shiloh），无善解，通说指救世主；以下二节形容他的降临。11
他的毛驴拴在葡萄树下，驴驹儿挨着母驴：见《以赛亚书》62:11。他衣裳浸在酒池子里，用葡萄的鲜血洗涤：见《启示录》19:13。12
他眼睛赤若琼浆，他牙齿白如乳汁。
13
西布伦安家在海边，他是船只停泊的港湾，hoph，“海岸”，引申从七十士本。侧身倚着西顿。zidon，腓尼基良港，今贝鲁特以南，见10:15。14
以萨迦像一匹健驴躺卧在畜栏之间。15
他习惯了那一方绿野的安逸，情愿套上重轭，成为服苦役的奴隶。比喻丧失斗志，受迦南人奴役。16
丹要保护他的族人，保护（yadin），谐音丹；或作统治，亦通。如同保护以色列的一部。17
愿他像长虫盘踞路旁，毒蛇隐匿小径，一口叮住马蹄，叫骑手仰翻在地！18
耶和华呀，我盼着你来拯救！诗章中间略作停顿而祈愿，呼应下文25节。19
迦得家里要进来强盗，后裔定居约旦河东岸，面临游牧部族的袭击。可他会打碎强盗的脚跟。20
亚设摆开盛宴，珍肴让君王垂涎。后裔定居加利利高地西部，物阜民丰。
21
拿弗他利像自由自在的母鹿，生下一只只可爱的小鹿。'immere，读法从圣城本；原文“言词”（'imre）。22
约瑟是长在泉边的树，果实累累，枝条攀出墙。此节原文多歧义，译文从钦定本。23
凶恶的弓箭手瞄准他乱射，直至
24
大能者折断他们的弓箭，上帝之手撕裂他们的臂膀。此句原文费解，译文从七十士本。啊，以色列的牧人与磐石，ro`eh'eben，比喻耶和华。25
你父亲的上帝救了你，上帝全能赐福予你：如头上的天空，如地下的深渊，如奶水和子宫，26
如五谷与鲜花，原文：你父亲的祝福超过我祖先。费解，译文从七十士本。如绵延的青山，永世的峻岭——
—
愿一切福泽，降临在我儿约瑟头上，栖息于兄弟中那位献身者的额上。献身者（nazir），立誓侍奉天主者，指约瑟。27
本雅明像头凶猛的狼，言其后人好勇斗狠。他清晨还在吞食夜晚瓜分的猎物。28
以上是以色列十二子族，shibte，通译支族，但此处强调父子关系。及父亲临终按各人福分，祸福相倚，统称福分。给他们一一的祝福。


第三部分第114章 创世纪


雅各逝世
29
之后，雅各嘱咐儿子们：重述上文遗嘱（47:29以下），但渊源不同。我该去见先人了。你们要把我和祖先葬在一处，在赫提人以弗仑田头那个山洞里。30
那地方在迦南，位于幔利东面，叫双洞，是我祖亚伯拉罕从赫提人以弗仑手里买来作坟地的。见23:17以下。31
亚伯拉罕和夫人莎拉，以撒和夫人利百加都安葬在那里；我把利娅也安葬在那里。未交代死于何时，但肯定在雅各举家迁埃及之前。32
记住，那块地连同田头的山洞，是赫提人卖给我们的。33
说完遗嘱，雅各把双脚放回床上，停止呼吸，去了祖宗面前。五十章约瑟扑上去，捧着父亲的脸嚎啕大哭，亲吻不止。2
接着，命自己的侍从医生用香料包殓父亲。医生们按照规矩，3
用香料将以色列一遍遍包殓了，用了整整四十天才告完成。埃及人为雅各举哀七十日。4
一俟哀期结束，约瑟即进宫对法老的内臣说：有劳诸位，为我启禀法老：5
先父生前曾要我立誓，将他归葬迦南；他在那里早已凿好了墓穴。故伏望法老恩准，让我扶柩北上，安葬了先父就回来。6
法老回旨：照准。既有誓言，快去办葬礼吧。7
约瑟立即动身北上。陪同护灵的，有法老的大臣、朝廷的显要和全埃及的贵人。8
相府眷属、众兄弟和父亲的族人奴婢，也都一起上路。只留下老弱儿童在家，老弱儿童（taph），本义小孩，引申包括家中老弱，如47:12及下文21节。照看牛羊。9
随行的还有车队和骑兵，好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10
他们来到约旦河对岸一处荆棘禾场，goren-ha'atad，地点不详；对岸，即河东。在那里举行了极备哀荣的隆重丧礼，约瑟为父亲再次举哀七日。11
当地的迦南人看到荆棘禾场的丧礼场面，都说：埃及人的哀仪真是隆重！后来，约旦河对岸那个地方就叫做“埃及举哀”。'abel-mizrayim，本义埃及草场，谐音读作“举哀”（'ebel）。12
雅各的儿子们遵照父亲的嘱咐，13
扶灵回到迦南，将他安葬在幔利东面的双洞，即当年亚伯拉罕从赫提人以弗仑手里买下，作家族墓茔的那块地。14
葬礼完毕，约瑟偕同众兄弟及送葬的大队人马，重又回到埃及。


第三部分第115章 创世纪

宽恕
15
父亲去世之后，约瑟的哥哥们商议：万一约瑟怀恨在心，为从前我们对不起他的事情报复我们，怎么办？16
于是托人带话给约瑟，说：先父逝世前有过交代，17
要我们这样乞求大人开恩：哥哥们伤害过大人，犯了大罪。但我们也是父亲的上帝的仆人，大人开恩，饶了仆人们吧！约瑟一听哥哥们这话，眼泪就淌了下来。18
哥哥们又一起来赔罪，跪倒在他脚下，再现从前梦中景象，见37:5以下及42:9。说：仆人们愿给大人为奴！19
约瑟哭道：哥哥们放心，难道我能代替上帝？熟语：裁判赏罚之权柄最终属于上帝。见30:2。20
虽然你们原想害我，但上帝已经化恶为善，演成今天的结果，救下了这许许多多人的性命。说出要义，见45:5以下。21
所以你们不必害怕，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们，连同家中的老幼！就这样，他用仁慈与友爱，安慰了他们。
约瑟逝世
22
约瑟和雅各家族从此就在埃及住下了。约瑟享年一百一十岁，23
亲眼见到了以法莲的孙子辈，四世同堂，颐享天年，古人以为至福。还让玛纳西之子玛吉的儿子们生在自己膝下。归于自己名下，视若己出；与雅各祝福擢拔以法莲之举（48:14以下）平衡。24
最后，约瑟对兄弟们说：我该去了。但上帝定会眷顾你们，领你们离开埃及，回到他应许给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那片土地。见46:4及48:21。25
他让以色列的儿子们发誓，代表全体子民。说：将来上帝眷顾你们的时刻到来，你们务必把我的骨骸一起带走！后被摩西带出埃及，《出埃及记》13:19。26
约瑟瞑目在一百一十岁上。遗体用香料包殓，灵柩安厝在埃及。二〇〇二年夏初稿，二〇〇四年二月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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